覆云乱煜-第2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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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的一声,闽行一拍身前案几,将大帐中的火都震得微微摇晃了一下,虽然已经大怒,却仍旧是压住了声音斥道:“住口!还要不要你的小命了?”
虽说徐林经营西北十几年,但在根基上,还是比不上北都大都督牧人起,一些话中都诸将虽然心知肚明,却不能如北都诸将那般付诸于口。
韩雄虽然莽撞,但此时回过神来,自知失言,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说什么。
闽行看到韩雄不再说话,语气稍稍缓和,这才解释道:“韩雄,你说大都督总领西北大军军权不假,说起军力,咱西北大军更是要超过东北大军,可咱们西北却比不得东北是为什么?就是因为西北贫瘠,不产粮食,需要从江南调粮,而我们大军的粮道恰恰就是掌握在东都诸公手中,只要断了我们的粮道,我们中都二十三万铁骑就要断粮,所以说大都督有自己的苦衷,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这些你可懂了?”
韩雄闷闷点头道:“懂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徐林摆了摆手,开口道:“这些都是旁枝末节,我徐林如何,陛下心中自有计较,只是李相所言也并无错处,如今咱们西出中都近千里,五十万大军的粮草供给,运送途中就要耗去一半,对于朝廷的负担太大,户部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帐中诸将均是沉默不言。
徐林望向一旁一袭宝蓝色长衫的年轻男子问道:“暗卫和天机阁还能出动多少修行者?”
蓝衣公子回答道:“西北暗卫已经被打残,不足百人之数,至于天机阁,境况要稍好一些,还有二百余人。加起来能有三百余人。虽说数量上还勉强能看,但质量上却令人堪忧。”
徐林盯着案几上的地图,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道:“传令下去,明日大军开拔,渡河。”
令行禁止,军令既然已出,就再无辩驳余地。更何况诸将也没有要辩驳的意思。
帐内诸将齐齐从座位上站起,抱拳齐声应道:“诺!”
徐林嗯了一声,摆摆手示意帐中众将都退下,唯独留下了闽行。
中都第一都督望着沉默不语的徐林,轻声道:“大都督,如今与萧煜展开决战,太过操切,虽说咱们难过,但好歹能过,可萧煜大军在漠北草原那块不毛之地上,肯定更难过,只要再拖上一月,咱们就可不战而胜。若是如今匆忙渡河,怕是有些不妥。”
徐林平静道:“这些我自然知道,可东都诸公不知道,陛下也不知道。”
闽行苦笑不语。
徐林说道:“自古多少名将,没有死在沙场上,却死在了朝堂上,死在了那些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朝堂诸公手中,你我当引以为戒。”
闽行沉重点头。
徐林拍了拍这个堪称心腹的嫡系,笑道:“道宗无非是在青河的冰面上做些手脚,以便萧煜半渡而击,这些东西我自然心中有数。当年前秦皇帝率领百万大军,号称投鞭断流,我徐林这次也是亲率五十万大军,而且萧煜麾下也不是善水战之南军,一条青河岂能阻住我等?”
闽行眉宇间终于少了几分忧虑。
徐林叹息道:“此战,只许胜,不许败,若败,咱们永无翻身之地。”
青河对面,汗王近卫中军大帐。
汗王近卫统领诸葛恭、汗王近卫副统领多铎、汗王近卫副统领禄时行,三名萧煜嫡系将领围坐在帐中。
最上方的一张主位空悬。
说来有趣,禄时行虽然是副统领,但却代行主将之事,而诸葛恭这位统领则是行使监军之责。
禄时行望着远处青河对面隐约可见的连绵篝火,说道:“根据中都大军那边传来的消息,徐林明日便要渡河,驸马如今不在军中,一切由我做主。咱们只要守住河岸一线,待到驸马和道宗那边应声而动,之后咱们是进是退,都有了很大回旋余地。所以明日我们要做的就是,死战不退!”
诸葛恭没有说话。
多铎则是开口问道:“要守住多久?”
禄时行从袖中拿出一柄袖珍飞剑,沉声道:“驸马军令,务必守住三日!”
第一百九十五章 我等着()
窗外落雪如幕,纷纷扬扬的大雪已经持续了一日的光景,鹅毛似的雪花不知怎的,落在屋内女子的眼中,竟有些让人着恼的意味。
女子穿了一身白衣,外面披着一件同样雪白的狐裘,虽然坐在椅上,却依旧能够清晰看出她的体态婀娜。在她脚下有一个红泥小火炉,炉上温有酒,酒算不得顶好,但却大大有名,前朝那位说不清到底是英雄还是奸雄,至今尚未盖棺定论的魏王曾有诗言:“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正是以酒圣之名为名的杜康酒。
女子低头看了一眼酒壶,接着目光又游移到露出裙摆的鞋尖上,轻声自语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室内无人作答,只有从酒壶上升腾起的袅袅白气模糊了女子的面容。
女子身前桌上放了两柄弯刀,她望着其中一把已经陪她走过了十几年的弯刀,轻声道:“父亲,今天是除夕,你和娘亲在那边还好吗?”
她拿起另一柄弯刀,轻轻抚摸着雪亮的刀身,脸上的表情渐渐敛去,只剩下一丝难对人言的哀伤,轻声道:“牧叔,你呢?你一个人在那边会很孤单吧?呵呵,你肯定会说早就习惯了,你总是这个样子。至于我?我当然很好啊,红娘子已经死了,等到草原上的战事结束,我和他就可以成亲了。”
成亲;自然是极好的事情;可举目四顾;成亲之时;竟无一个至亲之人能伴在身侧;却又是心中凄凉。
至于他那边,女子嘴角浮现一丝苦笑,同是天涯沦落人罢了。
女子把下巴搁在微凉的桌面上,从袖中拿出那块自从他交给她后就一直随身携带的玉佩,放在眼前,自言自语道:“一直有人说你之所以会娶我,是看中了我的家世,看中了那个公主身份。但我知道其实不是的,你之所以娶我就是因为我这个人,哪怕我不是什么公主,只是个普通村姑,你依旧会娶我,是不是?”
玉佩当然不会回答女子的问话,但女子的脸上却悄然露出一丝明媚笑容,自问自答道:“是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是那样的人,不管那些嚼舌根子的人信不信,我是信的。”
不知怎的,女子心中忽然闪过一丝慌张,仿佛内心中有另外一个声音,不断地在她耳边响起:“别再自欺欺人了!剥去林远赋予给你的这层华贵外衣,你还剩下什么?马马虎虎的履霜境界修为?半桶水的政务能力?还是这幅算得上顶尖花瓶的漂亮皮囊?”
“你比不上慕容的修为和天资,比不上独立撑起半边天的秦穆绵,甚至比不上那个摩轮寺的余孽秋思。你不温柔体贴,也学不来贤妻良母,还爱使小性子,这样的你,除了那层公主的外衣,还剩下什么?”
“没了公主的外衣,你什么都不是!”
“如果说有朝一日,他不再需要这层公主外衣,你也已经老去那时候的你还有什么呢?”
内心中的诘问一句接着一句,让林银屏喘不过气来,她脸色苍白,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摇头自语道:“不会的,不是这样的。”
她算不上才智过人,但绝对不傻。她知道夫妻之间相处,想要和睦,就要处在一个水平线上,而她也一直想着与他并肩而行,而不是一味的躲在他的身后。
可惜萧煜的步伐太快了,快到林银屏来不及去追,甚至说有一种无从追起的感觉。
她想要帮萧煜分担一些什么,但却不知如何做起,只能是每次都徒劳的望着萧煜的背影。
她也相信,萧煜是真的在意自己的,但凭借女子与生俱来的直觉,她能感受到萧煜心底那份从未曾对她提起过的孤独。
从红娘子到徐林,一次次死里逃生,一次次如履薄冰,她除了能给萧煜一层公主的外衣,还有什么呢?
公主的外衣,在有些人看来已经多得不能再多,但在她看来,却是少得可怜。
萧煜持身极正,从不会与别的女子有过多沾染,更不会四处留情。对此,她很欢喜,也很心疼这个孤独的男人。所以她想把他分担一些孤独,却又无从下手。
窗外猛然吹过一阵急促的朔风,雪粒打在屋顶上、门窗上,啪啦啦作响。
林银屏抬起头朝窗外望去,外面深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大年初一了。
又是一年。
去年这时候,她还是在东都。
他也在东都。
林银屏从椅上站起,一手拎起已经微微发烫的酒壶,裹紧了身上的狐裘,推门走出道阁。
看着铺天盖地的白色,她猛灌了一口号称可以忘忧的杜康酒,脸上尤带着点点泪痕的她轻声笑起来。
笑着笑着,就哭了。
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是为自己,为萧煜,也是为那些已经不在这个世上的亲人。
这时,一个温和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一个人喝酒是会醉的,不如我来陪你一起喝?”
听得这个声音,本已经略显醉态的林银屏身体猛然一僵,缓缓转过身来,望着那个熟悉的面容,嘴唇微微嚅动,却一时难言。
一道清凉的酒痕从她的嘴角,沿着她光洁的下巴一路向下,最终落在胸前那两座已经初具规模的巍巍高耸之上。而她却一无所觉。
来人着伸手帮她擦去嘴角的酒渍和脸上的泪痕,轻声道:“怎么哭了?”
萧煜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低头凝视着怀中的女子。
林银屏同样抬头看着萧煜,面白如雪。
一双人相拥在风雪之中,这一刻,他们只有彼此。
女子身上清香缭绕在萧煜的鼻间,望着怀中可人儿,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涌上萧煜心头,他忽得生出一种冲动,低下头朝女子那一对单薄的双唇上吻去。
林银屏猛地瞪大了眼睛,全身微微僵硬,然后又如水般柔软下来,沉醉到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之中。
林银屏的唇有些冰凉,与萧煜微温的唇碰在一起,激起一个轻微的颤栗。一对从未有过类似经历的男女笨拙的摸索着其中的技巧,
女儿家脸面儿薄些,最终还是萧煜占据了主动,先撬开了门关,攻破了林银屏的防线,然后长驱直入,一直深入到“敌后腹地”。
林银屏已然溃不成军。
不知何时,女子一双纤手已经环住了萧煜的脖子,闭着双眼,脸上浮现出一抹晕红。
他手指轻轻在她背后抚过,她的身体猛然绷紧,轻颤不止。
说不上高兴还是失落,在最开始的狂乱后,萧煜的眼神渐渐恢复清明,就此止住,没有越雷池半步。
良久,唇分。
林银屏半低着头,望着露出裙摆的鞋尖,默然不语。
萧煜伸出手,替她撩起腮边的一缕青丝。
逐渐平复下来的林银屏慢慢抬起头,望着萧煜,脸上还有一丝未褪的红晕,突然之间的心有灵犀让她心中不安,但却还是轻声问道:“又要走了?”
萧煜轻抚着她背后的柔顺青丝,笑着说道:“如果这次我能回来,一定娶你过门。”
林银屏眼圈微红,却是强自笑着:“我等着。”
第一百九十六章 开坛()
浩浩荡荡的中都大军开拔青河,在雪地中连成了一道不见首尾的长长“黑线”。已经与徐林合兵一处的闽行停马在一处高坡上,遥望着青河,眉宇间仍旧残留着一丝未曾完全释然的忧虑。
在中都诸将中,闽行是对萧煜了解最多的一人,虽然这份了解很单薄,但是相比起盲目乐观或一无所知的却是要好上太多。在他看来,萧煜是个报复心极强且善于兵行险招的人,甚至说萧煜曾多次将自己置身于死地而求生。虽说这样的诡道手段在一些兵法大家眼中不足成事,兵法讲究正奇相辅相成,一味的堂堂正正不可,但一味的剑走偏锋却更容易夜路走多终遇鬼。可在萧煜军中却多了一个最大的变数,道宗。道宗冠绝修行界的修行者资源足以让萧煜的诡道手段多出无数种变化,即便是亲率中都二十三万大军的徐林也小觑不得。
看着已经踏足在坚实冰面上,开始过河的先头部队,闽行不知怎的眼皮不由自主的跳了跳,心中闪过一丝莫名不安。
就在这时,一骑飞快突入军阵,直奔闽行所在。
闽行转头望去,是军中斥候,此时马背上的斥候浑身血污,在距离闽行还有三丈远的时候勒住缰绳,滚落下马,单膝跪地道:“启禀都督,在沿河三里处发现草原骑兵,数目不详,我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