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金身-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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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孤熙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他抬起手摸着霍萨兹尔的头发,耐心地教授一些关于政治的道理。
实际上子孤熙口中说的每一个字,都不出自真心:“真为了领土,就不会让我的妹妹带着西庭三镇和十八城池一起嫁到西域。什么事物都不易过多,领土亦然。贪心不足蛇吞象,越是庞大的帝国,权力就越无法集中,行政就会分散,平朝现在的制度根本驾驭不住。”
“而且”他把霍萨兹尔揽到怀里,用手摸着对方嘴角上淡淡的青,“我不喜欢你和我闹的样子。身体好点了就去把胡子刮一下,你这几天憔悴得不成样子,都让我没什么兴致了。”
霍萨兹尔拿起了子孤熙放在床边的洁面刀,但是对方却攥住了他的手,把小刀从他手里抽出来。
“我来吧。你还要下床去照镜子,忒麻烦了。”小刀沾了点水后,子孤熙耐心地替他把那些刚刚冒出头来的青茬刮掉,动作很轻柔,生怕伤到那张脸。
想到这里,子孤熙忍不住看了一眼霍萨兹尔的左脸颊。当初他挑破霍萨兹尔面纱时留下的一公分的剑痕已经痊愈了,只剩下一点淡淡的印。
在这个过程中,霍萨兹尔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子孤熙的脸。
霍萨兹尔的眼睛很漂亮,水盈盈的浅琥珀色,睫毛也浓密纤翘。毕竟他只靠着一双眼睛就让子舍脂神魂颠倒。
子孤熙吃过一会子醋,问他:“你这张脸可曾给舍脂看过?”
霍萨兹尔回答:“她没有见过,就连我的姐妹们都很少见我没戴面纱的样子。”
这让子孤熙感到一阵满足感,也不再为难他。
西域的女孩们在闺房有句俗语:“能让霍萨兹尔多看一眼,也是神明对自己的眷顾。”
那子孤熙得到的眷顾可太多了。
“知道吗?”子孤熙说了一句,“后天初七是我二十三的生辰。”
“真巧,明天初六也是我的生辰。”
子孤熙来了兴趣:“就差一天?”
“对,二十岁生辰。”霍萨兹尔伸出手指,做了个二十岁的手势,“想不到我的成年礼是在平朝度过的。”
子孤熙微微一笑:“我也想不到自己今年的诞辰是和你一起,往常我只和父母弟妹们聚个家宴。但是今年我的母后在披浪园研学,同母弟弟信王也跟着一起去了,得四月份才回来。”
“这样”
“你先把病养好,明日我陪你一起。”
【第十七章】()
到了第二天,霍萨兹尔虽然烧还没退,但能下床稍微走动了。
趁着子孤熙上朝的时间,他支撑起身体走向妆台,拾起里面的脂粉和一些特殊的妆品,把自己重新化装成“步金台”的模样。
等打扮好之后,他躺回了床上,摇了摇子孤熙给他准备的一个排铃。
排铃的制造很独特,是一种金属的小管子,密密麻麻排列在房间最顶上。
这是一件舶来品,整个即墨城只有这一套。
因为霍萨兹尔扮成一个哑巴,子孤熙也没有找到能伺候他的适合人选,就从库房里找出来了这么个东西。
霍萨兹尔在的时候,子孤熙的正殿就不能随便乱进。
除非这位良媛摇动排铃,否则除管事之外,其余人只能在外面侍奉。
霍萨兹尔搬出正殿时,子孤熙把这个排铃也装到了偏室。
宫娥们听到排铃声,井然有序地走上来,为霍萨兹尔撑好在床上进食用的架桌,送上了一些养胃的食物。
霍萨兹尔刚想做个手势道谢,就听到那满脸笑容的宫娥悠悠然开口:“当真媚功了得啊。”
接过碗筷的手微微一顿,但霍萨兹尔还是做了个道谢的手语。
宫娥们也学了些简单的手势回应,但另一个还在继续说:“高鼻深目,长得怪怪的。我还是喜欢露奴姑娘的粉腮,红罗姑娘的雪肌,哪个不比步氏好看?”
一开始管事告知贺仙宫的宫人:良媛不会说话,伺候起来要耐心些。就导致贺仙宫的大部分人也先入为主,认为这位良媛也听不懂汉语。
霍萨兹尔脾气不算差,宫娥的闲言碎语偶尔听到也不会在意,但是当着他的面还是头一次。
即墨城是最壮丽的首都,也是最势利的修罗场。
这里所有的人都把他当成女人。
尽可对他的外表评头论足,会因为某个男人对他的格外钟爱指指点点,酸言酸语。
而他也得像后宫佳丽那样以色侍人,就算他发烧那一夜终于怒极了,将近半年的忍气吞声终于爆发。
那是霍萨兹尔人生鲜少的真正动怒,但在子孤熙眼里居然只是撒娇。
一直等到宫娥们伺候完毕,他也没有吃完这顿生辰宴的长寿面。
子孤熙回来时正好赶上了午膳时辰。
今天终于定下了月泉公主和西庭公主的出嫁吉日:二月廿三是个良辰,宜嫁娶。
本来子艳山的和亲之礼要更隆重,但是西帝的使臣催得紧。
这两个月宜嫁娶的吉日不多,朝会商议过后,只好让子艳山出嫁和子舍脂婚礼撞在同一天。
除了这件事之外:宋王皓的商贸新法推行才半个月,就广受好评,市场回温之迹明显。
皇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对宋王大为称赞。
宋王的监国之位马上就要归还于郑王。但自己的政策能得到实施,而且效果显著,的确是件傲人的事情。
子孤熙没有作声,只是散朝后对着宋王道了句“贺喜六弟”。
对方诚惶诚恐,低声回了句:“在皇兄面前献丑了”。
子孤熙没在宋王身上多费精力。等回到贺仙宫后,他解下腰牌,换下朝服后就一路赶来偏室。
“怎么了?”子孤熙伸出手,在霍萨兹尔的额头上轻轻一点,“过生辰的时候开心些。”
霍萨兹尔随口一句:“有人陪我就很开心。”
子孤熙知道对方自从来到平朝后一直闷闷不乐。
子孤熙想把生辰办得稍微热闹些,干脆把他自己生辰也提前了一天。
可惜太急太赶,未免有不周到的地方。
子孤熙搀着霍萨兹尔回到了内殿——本来他看对方走得慢吞吞,想着干脆横抱起来更快些,但霍萨兹尔拍掉了他的手,仍坚持着自己走回去。
午休也是在内殿,霍萨兹尔睡得很快:病中本来就消耗体力,加上来回折腾,他倒头就睡。
本来子孤熙也跟着他一起躺在床上,偶尔伸出手试试体温,好在霍萨兹尔烧退的蛮快。
直到一封信件到来,也让子孤熙从床上倏地起身,根本来不及把心情放在其它事情上。
他离开了寝室,来到了距离寝室仅推门之隔的左侧书房。
子孤熙一共有两个书房:左侧门扉上是金雕的地涌金莲,右侧则是一副山水的凤头燕鸥。
他的右侧书房霍萨兹尔大可随便进,里面全是他珍藏的一些名家字画,史学书籍。
但子孤熙对于文学方面的兴趣爱好不多,倒是霍萨兹尔这一个月里常常光临,有时候临摹一些字帖,有时候钻研一下平朝的水墨与工笔画。
可以说——右侧书房是属于霍萨兹尔的。
左侧就相当避讳,是霍萨兹尔去不得的地方:那是子孤熙处理密函,批改公文,存放东宫奏章的机密重地。
子孤熙本来与心腹商讨要事时,习惯性在左侧书房。
直到霍萨兹尔搬入正殿后,他便换了个场地——但今日霍萨兹尔睡下了。
加上此事虽然关系重大,但和霍萨兹尔的确没什么关系,就懒得换地。
他把管事领进了左书房。
“你确定?”子孤熙拆开了信件,盯着那封信很久后才问管事,“子孤晧的舅舅涉嫌贪污?”
“是。”管事回应,“来自于您的心腹密报,精准消息都写在第二封信上。宋王殿下的娘舅——也就是即墨令大人,涉嫌包庇市场,与商人勾结走私。”
子孤熙被这位“国舅”弄得哑然无语:宋王这几日刚刚推行新市商法,这舅舅反倒赶着给侄儿使绊子。
子孤熙把信件装回去:“让他们继续探,别打草惊蛇。”
半个时辰的商议后,子孤熙让管事下去,按照他的意思办。
他回到了寝室,发现霍萨兹尔已经醒了。
霍萨兹尔坐在餐桌上,拿起蒸得粉扑扑的荷叶糕咬了一口,关注力好像只在饮食上。
“睡好了没有?”
“还好,就是做了个噩梦。”霍萨兹尔看了他一眼,沉默了好一会儿后,他轻声说,“我有件事情想求你。”
“什么?”
霍萨兹尔想了想:“二月廿三那日,我想出席公主们的婚宴”
子孤熙在他的荷叶糕上揪下来一块儿,刚放到嘴里就听到这个要求,他瞥了对方一眼,冷笑:“想去见舍脂?”
霍萨兹尔问他:“你紧张什么?”
子孤熙淡淡回答:“你是个有前科的人,我当然担心你会不会把我妹妹从婚礼上拐走。”
“我说的是艳山公主的那一场。”霍萨兹尔睨了他一眼,“你犯不着吃醋,酸里酸气。”
子孤熙一来疑惑于他居然关心素未谋面的艳山,但也说得通——毕竟是嫁到西域的新娘。
二来,子孤熙惊讶霍萨兹尔从哪儿学来的新词:酸里酸气?
这个词让他后来琢磨了整整七天,他终于想起来宫娥们形容步金台“妖里妖气”这个原词。
搞得他不尴不尬,笑了好几天——
妖里妖气的某良媛和酸里酸气的某郑王,是蛮登对的。
二月廿三,春。
迎春花季,樱花烂漫。
“满城金迎春,遍地红樱锦——”
这是即墨城这段时间流行的新雅曲。
平朝的婚服是红霞帔,西域的婚服是金阳裙。
这首雅歌里的“红缨锦”是子舍脂,“金迎春”自然指的是子艳山。
两架婚车的流程差不多,只不过一辆从即墨城的正西出发,直到出城;一辆从东门始发,通向城东的弋家。
“我眉头直跳。”
彼时婚车还在等待新娘,子艳山坐在妆台镜前,看着自己画上并不适合的西域浓妆。
而且她从醒后,就一直眉头直跳,隐约不详。
“婚礼这日,跳财跳福。”侍女们安慰着,给公主戴上金色的耳铛。
平朝嫁女儿时需要有父兄送迎,所以按照惯例,皇帝该出席子艳山的送迎仪式。
但同一天嫁出去两位公主的情况实属少见,且月泉公主与西庭公主的婚时差不多,皇帝很难同时参与两位女儿的婚礼。
于是西庭公主的嫁送仪仗,由郑王以兄长的身份负责。
“愿如你说的那样。”子艳山回答,然后抬起手看着自己手腕上沉重的金链,“二哥怎么还没到场,是不打算来了吗?”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兄长铿锵有力的声音:“怎会,我可不能让阿妹等急了。”
往手腕上套金镯子的动作稍稍一停。
子艳山深吸一口气,等定下心神后,她回头:“二哥你”
话语卡在一半,子艳山直愣愣地盯着那个从兄长身后走出来的人。
“步金台”戴着一套祖母绿的首饰,穿着洁白长裙从子孤熙背后缓缓走出。
他看着眼前那位惊愕表情的公主,抬手摸向自己的额发,做了个西域本土为新娘祈福的手势。
【第十八章】()
那个“祖母绿女人”走进来的那一刻,子艳山的眼睛就没从他的身上离开。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步金台。
宫中早就上下流言——郑王从西域带回来了一个女人,千娇百宠羡煞贺仙宫的其余佳人。
子孤熙也有专宠美色的一日?若对步金台没有丝毫好奇心,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子孤熙对步金台保护的格外周到。郑王归朝快两个月了,这还是步良媛第一次走出贺仙宫。
贺仙宫人们对这位美人有些刻薄,对外形容她的词也不是什么好话:妖冶、独宠、天天与郑王闹脾气,还得让殿下宠着她。
可是——
子艳山再看到步金台的那一刻,有种异样的熟悉感。
就像是别人迎面扔来一枚沉甸甸的黄金首饰,蓦地砸在自己脸上。
“黄金首饰”当然是美的,可他伤到了自己,就没那么值得喜爱了。
子艳山愣了一下。
她上一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还是天安十九年。
那位霍萨兹尔大祭司站在宫宴上,也是“黄金掷面”般的刺眼美丽。
子艳山用戒备和防范的眼神看向这个“外来者”。
察觉到妹妹不安表情的子孤熙走上前,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你穿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