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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与君殊途不同归-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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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无一丝涟漪,斟酒的手都没有发抖:“怎么会呢?这菜我也是要吃的,下毒也是下在酒里嘛。”

    轩辕野看着我,接过酒盅没有半分犹豫。只是在凑到唇角的一瞬间,突然问我:“今天有人报说,戏鲤苑附近的结界有动荡,怀疑有人进出。

    朕就想,如果是阿黛你逃走了就好了。你能逃走,说明你还能活下去。可是你连逃都不逃了,是不是连一点求生的念头都没有了?

    除了把孩子送走,你连一点退路都不留。”

    我沉默,攥着酒壶的手来回摩挲。

    “你若真要我的命,我从来不曾舍不得。”轩辕野站起身来,再次揭开桌案上的铜镜。

    他把手叠在镜面上,沉睡千年的记忆再次出现在我眼前。

    与之前不同的,这次是他的。

    我清楚地看到我自己端坐在鸾椅上,单手藏在袖中。尖锐的发簪露出一顶端。

    我看到慕容凛向我走来,目光从我的脸慢慢扫向我的肚腹。那里胎动四个多月,微微隆起一代枭雄最柔软的心。

    他把脸贴在我腹部上,他微眯着眼睛露出兔子一样温柔的表情,在我一簪刺向他颈后要害的瞬间,我看到他瞪大了眼睛,然后轻轻抽出了腰间的刀,可是最后却慢慢送回了刀鞘。

    这是他的记忆,如今第一次呈现在我眼前。

    那一刻,我忍不住泪流满面。

    “阿黛,我们说好下一世,谁要不要记得谁了。”轩辕再次端起面前的酒盅,这一饮就像是倾尽天下般的决绝。

    我扑上去,一巴掌打飞!

    惊悚的泡沫落在地面上,发出吱吱的鸣响。我扑到他怀里,用尽最后的力气撕扯捶打:“轩辕,我做不到”

    他抱着我,一动不动地抱着。最后我累了,就靠在他身上睡了。

    那天晚上,我混混沌沌,不知他在我枕边流了多少泪。只听到他喃喃对我说,他已经叫人拟诏,就说太子突发疾病已经夭折。

    “那么你,能不能留在我身边?请你为我,活下去。”

    其实我很想告诉轩辕野,我大概是爱过你的吧。

    我从没后悔为你背上过这个诅咒,也一直在后悔没能为你留住那个孩子。

    可是,与其说败给命运,其实我们败给的始终都是自己。这一步步,临近绝望的深渊――难道不是我们自己选择的么?

    “陛下!出大事了!”

    外臣闯后宫可是重罪,如果不是十万火急,我不相信林将军会不顾大体地跑进来。

    “什么事不能明天说!”轩辕野没有放开我的手。

    “是是中西七省的灾区,发生大规模暴乱。凌晨刚刚得到八百里加急,说暴民冲进府衙县驿,杀了当地的行政官。”

    轩辕皱着眉立起身来:“不是已经组织赈灾的钱粮送过去了么!吃不饱饭还有力气暴乱,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他们说,说今年的水灾是因为――”

    林子卿看了我一眼,没有往下多说。

    后来轩辕野离开了,我像死了一样平躺在榻上,睁着眼睛等天亮。

    儿子已经不在这里,我想我什么都不怕了。

    一早使了十两银子,我问外务府的一个小太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听说今天一早朝堂上争执不休,陛下貌似大发雷霆。

    小太监只有十几岁,脸红紧张战战巍巍,不敢说。

    “告诉我,整个后宫我最大,得罪了我一样不好消受不是?”

    “是因为中西地区水灾暴动的事,”小太监哭丧着脸:“也不知是哪里传出来的风言风语,说说说是因为得罪了河神,导致洪涝严重。”

    “得罪河神?”

    我笑说:“河神什么都是无稽之谈,要说河里的妖孽作祟我还相信。”

    “唉,说起妖怪”小太监欲言又止。

    “你说实话,我不怪你。”我非愚蠢,见此情景心里便是明白了七八分。

    “暴民说,因为皇后娘娘是鱼妖,怎能母仪天下?于是冒犯了河神,才叫他们民不聊生。除非陛下下令――”

    “你大胆!”我身边的侍女倒是急了:“你几颗脑袋够砍,竟敢污蔑皇后娘娘!”

    我喝住了侍女,苦笑一声:“走吧,替我更衣备车。”

    自封后大典之后,我只出现在朝臣面前两次,一次是祭祀,一次是太子百日宴。

    我叫侍女拿出端庄的礼服,佩凤冠霞披。乘九人不撵,一路来到早朝宣政殿。

    “陛下新政不过数月,边陲各藩本就多怀不满伺机而动,现在这番灾情事小,民心事大。如果不尽快想出对策平民怨,只怕腹背受敌难以支撑。”

    “另外,陛下执政三年来,不曾纳下一名后宫。您可知这帝王选妃之中可不仅仅是为了多添子嗣。一品军候司马肖的女儿年方十八,知书达理温婉贤淑。东南王的妹妹合意郡主亦是双十年华,温柔可人。

    陛下如果能够雨露均沾,又何必担忧这些朝臣不愿为您尽心效力?”

    “且不论皇后娘娘究竟是何出身,她长年病重在后宫,鲜少出面。时间久了,有些风言风语也是在所难免。陛下,如今暴民已经越过三个省,再不想办法平民愤,后果要一发不可收拾啊!”

    我落辇站在朝堂外,听着这一片激烈刺耳的唇枪舌剑。

    最后在一声呛啷龙吟的剑锋中夏然而止――

    轩辕野高悬天子剑:“都给朕住口!国难堪忧,你们一个个身为堂堂七尺男,不思报国解难之道,却要一个无辜女子上刑祭天?

    阿黛是朕在民间寻来的一介平凡女子,什么妖邪不过无稽之谈。今天谁再敢多说一个字,格杀勿论!”

    我挥挥手,叫太监通报。

    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我拖着长长的华裳,一路穿过朝堂。

    一时间,落定窃窃私语。

    我面带微笑,目不斜视,只停在轩辕野脚下,万福进安。

    “你出来干什么!给朕回去!”

    “陛下,臣妾特来请罪。”我垂下头,声柔气短,却掷地有余。

    “回去!”轩辕野目眦尽裂,手中悬剑微微颤抖。

    我挑笑嫣然,转身朝向文武百官。

    一撩衣摆,漂亮的鱼尾尽显华光!

    “阿黛的确是鱼妖,承蒙陛下错爱,贪恋繁华,不思报国守民。今触怒天庭,招徕祸患,阿黛愿意一力承担,任凭处置!”

    “退朝退朝!都给朕滚下去――”

    议论的群臣,惊讶的宫人,愤怒的帝王,一时间混乱不堪的局面像过眼的风一样,让我抽不出思维去深索。

    最后,空荡荡的朝堂上就只剩下我和轩辕两个人。咫尺之间的距离,仿佛跨起了一座奈何桥。

    他跑下来,抓住我的肩膀将我狠狠按在柱上:“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要逼朕杀了你么?

    不管是宫女太监太医还是朝臣,只要有人知道你是妖,朕统统可以杀了他们灭口!朕答应过你,朕会保护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要朕把你怎么办!”

    我被他撞得五内俱焚,脸上却始终带着释然的笑。我张开双臂慢慢攀上轩辕野的脸颊,摩挲他坚毅的面部轮廓。

    “轩辕,就让我为你做最后一件事吧。我们之间,难道一定要用仇恨来维系这一世又一世的孽缘么?

    就不能同样有牺牲,有爱么?你还有社稷江山,而我已经生无可恋。

    路是我们自己选的,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我也答应你,下辈子,我们都不要再记得对方了。”

    你想要你的承诺,我也想要我的解脱。

    如果我们都爱过,那这样的方式,是不是最好的结束?

    比起守在病榻上一点点熬尽心血,让我走的干脆一些吧。

    轩辕紧紧抱我入怀,力度几乎要挫碎我浑身上下的每一块关节。

    我从没听到过男人这般动容悲怆的哭声,像一个破国亡家的末路之王,迎风悲歌。

    放开我,他转身坐上那一路鲜血白骨铺就下来的龙座:“拟诏!”

    行刑那天,六月飞雪。

    我觉得很讽刺,因为我一点也不冤。

    侍女为我换上一件雪白的华服,袖口下摆应我的要求,绣的全是红梅。

    一点一滴,艳红如血。

    散开长发,墨染漆黑。我这一把瘦弱的身骨被绑上刑架的时候,连凶悍的刽子手都不忍用太大的力气。

    我说不要紧,我不疼。

    我把鱼尾露出来,红艳艳的,但是因为太过虚弱而黯淡无光。

    两根小臂长粗的钢钉把我的尾鳍钉住,我连血都流不出来了。

    奉天皇帝诏曰:

    兹皇后苏氏,自入宫以来温婉仪德,体己贤淑,与朕伉俪情深。然本尊鱼妖,欺瞒有罪,兴风作浪引天罚而降罪民生。为平民怨解民艰,故以火刑祭天。除去宗室名录,免玷祖先之贤。

    我很欣慰,只有心硬的人才不会受到伤害,轩辕做到了。

    虽然远在城墙之上的身影临风凛冽,他至始至终都没有转过来再看我一眼,我依然很感谢他最后为我做下的决定。

    火场很广阔,轩辕专门为我准备了一处远郊的别院,就像一个豪华的坟茔,应有尽有的祭祀品琳琅满目。

    即使远离京城几十里,特意赶来围观的百姓们依然不少。

    我不笑他们愚昧,只欣慰他们的虔诚。这个世界上亘古不变的,就是一个不太愚蠢的人统治着一群很愚蠢的人。

    他们是轩辕野的衣食父母,我应该敬他们一杯酒的。

    火点起来了,监斩官问我还有什么话说。

    我仰起头,望着天空稀稀落落的雪花,说:“下雪了,有什么地方会开梅花么?”

    监斩官一脸菜色:“这是罕见的六月雪,不是梅花季。娘娘要是想看,就闭上眼睛想一会儿吧。陛下吩咐过,火刑太折磨,要臣起烟之后就放箭射杀。娘娘别太担心,不会很痛苦的。”

    我说不用,比这千万倍的痛苦我都承受过。多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再看看清楚我想看的吧。

    监斩官点点头,下去了。

    我松懈全身紧绷的骨骼,用力闭上眼睛,感受着从外到内,一片片噼啪作响的火爆音。

    火真是个有趣的东西,温暖明快,却又贪婪凶猛。

    我擅长于在水中嬉戏,却从没想过在火中舞蹈。因为师父没教过我――

    所以,他今天是特意来亲身指导的么?

    我在火影中看到那一袭白衣飘袂,穿过层层混战的守卫,刀枪林立,浴血浑身。

    无论是焦糊的烤味还是浓烈的血腥,统统盖不住他仿佛胎里带来的白梅香。

    越来越近的身姿闯入我越来越模糊的视线,终于――我看到了洛西风的脸,就在我面前。

    木柱坍塌,我像一片树叶般落进他怀里。

    “洛西风”我虚弱地叫出他的名字,烟熏也好,伤心也好,反正我流泪了。

    “别怕,我来了。”

    我说我很想你。

    他说他也是。

    我说我给你生了儿子。

    他说他知道。抱着我,他说阿黛,我们回家。

    回家

    我抓着他染血的臂弯,闻着他馨香的发端,从这个带点梦幻般虚无的角度往上去,洛西风的侧脸依然美得让人无法呼吸。

    我撑起脖颈,吐出粉色的舌尖去吻他的下颌,滴落下来的却只有苦涩的泪。

    “阿黛,是我来晚了如果还有以后,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如果没有以后,我更加永远不会离开你。”

    我笑笑说:“不晚,你看,我还没死呢。”

    “抱着我,我们回家。”

    洛西风单手把我挟在身侧,耳边呼啸的除了烈风烈火的吞噬,还有刀枪剑戟的碰撞,最后是一枚枚破风利矢如蝗如雨。

    他的动作开始慢了下来,我体感的温度开始升了上来。

    后来他把我放下,拥着我靠下去。

    我问,师父,我们还回家么?

    “在这休息一下吧。”洛西风捧着我的脸颊,拇指在我清瘦的腮上轻轻捏了一下:“你的脸,还是圆圆的时候好看。”

    我靠着他的胸膛,找了一个最接近心跳的位置。碰咚碰咚的,那么有力。

    “师父,可是我有点累了”我闭上眼睛,光靠嗅觉就已经足够安心。

    “累了就睡一会儿,”洛西风扶着我的长发,把我的头部顶放在他温吞的喉结上:“狐嫂会做你最喜欢的馅饼,花鼠鼠会烧好洗澡水,屋子里备好了白梅熏香,墨砚和朱砂都研磨好了。奈何会为你绣漂亮的枕头,星堂一直躲在树上偷懒。阿宝又啃你的凉席了,所以今晚你只能睡我的房间。

    等到早上师父给你买红鸾桥下的豆沙包,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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