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龛世-第2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混迹市井时,曾经听说不少工匠喜欢在自己打造的玩意儿上留个记号。方便的,就留个大的,就好比一个活招牌。不方便的,便在一些不经意的犄角旮旯处留个小的,大多还颇为委婉,乍一看根本看不出什么名堂。
薛闲琢磨着,没有谁会吃饱了撑得慌搞些尸体拴着玩儿,必然是有目的而为之。联系先前在坟头岛墓室里看到的那个百士推流局,他直觉这拴着的立尸跟那邪局也脱不了干系。
墓室里的东西都被秃驴一个爆发之下炸了个干净,约莫也不剩什么线索了。
他爪尖敲了敲泥地,斟酌了片刻,还是打算当一回“吃饱了撑着”的人。于是他长身一扫,掀起一道暗流,将那石锁朝江岸边推去。
暗流汹涌,力道颇大。薛闲干脆乘了这股推力,卷了身下的玄悯,一起跟着朝江岸边挪去。
宽阔的江道于他而言,不过是来回扭个头甩个尾的长度,眨眼间,他便带着石锁和玄悯一起靠近了江岸。
他上身一甩,无风起了一波大浪,石锁和玄悯便被狼头推到了岸边淤泥上。薛闲龙头一扭,在白浪包裹下倏然变回人身,而后——
又在眨眼间变回了龙。
薛闲:“”
日!没有衣服!
先前的纸皮人是他画的,自带衣服。现在回到了本体就有些尴尬了。
他龙头一撅,气了个倒仰。一脸死不瞑目地沉回江底,颇有些不想活了。
片刻之后,一条约莫几寸长的黑色小细虫哦不,龙,顺着浪尖,在江边搁了浅。它仰脸向天,默默叹了一长口气,而后一声不吭挪到了玄悯身边,钻进了他的袖口,像个细绳一样,盘在了玄悯的手腕上。
凉滑的触感碰上皮肤的瞬间,玄悯倏然睁开了眼。
第30章 锁头印(二)()
龙身有鳞,脊背上的最为坚硬,肖似盔甲,靠近龙头处鳞片越大,靠近龙尾除则越小。单独取下一片来,那刃口锋利得完全可比薄刀。但是腹部的鳞片较之脊背上的,却要柔软一些。之前在归云居,薛闲留给玄悯的便是腹鳞。
这孽障是个自傲的性子,毫无道理地认为旁人大多是会犯蠢的,有颗令人不大信任的猪脑子。他怕留个背鳞给玄悯,那秃驴不知道要先磨成粉入药,张口便吞,被鳞刃划烂唇口,横尸房内,那乐子就大了。
总而言之,这孽障有个相对软一些的肚皮。
而令人头疼的是,他缩小之后,周身的鳞片也跟着变得幼嫩起来,就连脊背上最坚硬的鳞片都能弯能曲,锋利不再,只剩了点儿弹性,就更别提腹部的了。
薛闲默默低头用爪子试着戳了戳,发现他娘的居然一戳就凹进去一个小坑,跟寻常人的皮肤毫无差异,甚至还更软一点。最要命的是,他肚皮还没觉得痛!
削铁如泥的龙爪尖,戳在软肚皮上,居然不痛!可见龙爪尖也跟着软了不少。
着实有损威严。
因为周身上下的鳞片都威风扫地地软化了,薛闲盘在玄悯手上时,便有些不大安分——
这秃驴的手看着是养眼,腕骨突出,显得修长劲瘦。可薛闲作为纡尊降贵盘在手腕上的那位,就不那么舒服了,那腕骨顶着他的腹鳞,就好比趴着的时候肚皮下头倒扣个圆底的瓢,说疼倒是不至于疼,但总有些硌得慌。
十分烦人!
薛闲面无表情地挠了那腕骨一爪子,结果半点儿血痕也没挠出来,估计是平白给秃驴挠了记痒痒,顿时气得扭过头去,半死不活地不想动弹了。
这孽障浑身带戏,脾气又不好,自己能把自己气死,也着实是一种本事。
只是他这动来动去的,很快便引起了玄悯的注意。
玄悯睁眼的瞬间,面无表情地盯着头顶阴沉沉的天望了一会儿,漆黑的眼珠深不见底,又隐隐显露出了一丝空茫。
紧接着,他便蹙起了眉心,因为他闻到了一丝不算浓郁的血腥味,混杂在江水的潮湿气中。他落水的时候,正在阖眼布咒,口鼻不曾呛进水,只是在江下窒了许久,胸口闷得有些刺痛。
他低低咳了两声,撑坐起来,先是下意识地扫了一圈四周。发现自己正坐在江边的软泥之上,身边还倒着一个沉甸甸的石锁,把软泥压得陷下去了几分。周遭并没有第二个人存在,自然也没有什么危险。江面上水雾浩荡,渔船客舟都聚在远一些的地方,不知在忙活些什么,总之并没有谁注意到这处角落。
他这才平静地收回了目光。
玄悯是个受不了脏污的,一看身处的地方,脸上便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嫌恶。
就在他打算起身收拾一下这满身的血迹和泥渍时,他感到手腕上有东西动了动。
他皱着眉,一撩袖摆,便和腕上缠着的玩意儿来了个脸对脸。
薛闲仰着头和他对望片刻,因为身体上的不舒坦,他整个人整条龙都显得有些懒洋洋的,不大想理人。一看玄悯的神色,他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说:得,又来了!
于是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拖长了调子冲玄悯道:“别说话,也别问我是谁,更别问你自己是谁。你听我的,抬起你的手,先摸一摸你的左脖颈。”
玄悯不是个容易轻信旁人的人,若是换个人这么冲他说话,他定然理都不会理,先把人收拾了捆扎在一边,再想别的问题。可他手腕上缠着的这玩意儿语气实在太过理直气壮,不像在胡说。
况且这孽障看起来一掐就断,一捏就死,暂时也兴不起什么风浪。
于是玄悯面色冷冷地看了他片刻,终于还是照他说的,抬手摸了摸左脖颈。
薛闲抖着爪子,大爷似的指挥着:“手短还是怎么?再往上挪一点点,嗯,就是那,摸一下,醒过来前别跟我说话,不太想白费口舌跟你瞎聊。”
他自己在江底被短爪刺激了一番,颇为气不顺,此时但凡逮住一点儿机会就要嘲玄悯一顿,可见是个蛮不讲理的。
他仰着脸,看着玄悯摸上了颈侧那处蜘蛛模样的痣,如同前一回一样,小痣周围的血丝渐渐收了回去。血丝收回的过程估计并不好受,玄悯蹙着眉阖上了眼,静静坐了片刻才重新睁开双目,眼神中的一丝防备隐去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的脸和莫名有些无言的目光。
一看他这模样,薛闲就知道他已经犯完了病,又想起来了。
薛闲放松了脑袋,继续爱答不理地盘曲着,懒懒地问道:“你这睁眼就忘事的毛病怎么来的?回回都得这么折腾一番才能想起来,麻烦不麻烦?”
玄悯没回答,只垂着目光看他。
先前没弄清状况,他也没细看,这会儿才发现,这孽障有头有尾,须爪齐全,看那脑袋,似乎是个龙形。只是他可从没见过这么细小的龙。一身软鳞不说,下半身还不得劲,细细袅袅的一条尾巴约莫还未有知觉,无法像前半身一样卷在腕上,而是软软地垂挂下来。
玄悯无甚表情地看了片刻,伸手拈住了那孽障垂挂着的尾巴,细细尖尖的,拈在指尖触感颇有些奇特。
薛闲斜睨了他一眼,“啧”了一声,冷哼道:“放开,干什么?礼义廉耻都喂狗了么,哪本书教你上来就乱捏人尾巴了?”
他下半身虽然毫无知觉,别说这么拈着了,就算被掐了,估计也没什么疼痛的反应。但是疼不疼痒不痒是一回事,威严是另一回事,好好一条龙,被人这么捏着尾巴尖,像什么样子?
要不是他现在不得不倚仗着秃驴代步,他一爪子能把这不知死活的玩意儿掀到南海去。
玄悯自然不是什么玩心重的人,事实上他连玩心都没有。只是觉得一个睁眼的工夫,这孽障就变成了这番模样,颇有些出乎意料。
“你又从哪儿掳来的壳子?”他淡声问道。
“什么叫掳来的?”薛闲瞪他,“我能忍受旁人用过的壳子?”
玄悯闻言,摸了一把腰间的暗袋——金珠没了。
“这便是你的本体?”他说的是问句,语气却平得如同总结。
薛闲哼了一声算是应答。
“既已拿回了本体,为何还缠在我腕上?”玄悯垂着目光瞥了他一眼。
倒不是他真的打算让薛闲离开,毕竟他怀里的那张薄纸上明明白白写着“寻人”,而薛闲身上的东西和薄纸上所记的一些东西有关联,他自然是不会随随便便放这孽障走的。
但这是他的打算,于薛闲来说就有些讲不通了。毕竟薛闲先前三番五次要跑,可谓前科累累。依照那孽障闹得不行的性子,应该趁着他不省人事时撒腿溜走才对,这么老老实实地缠在腕子上等他醒,倒是有些出人意料了。
玄悯抬手左右拨了拨那小小的龙头,想看看这孽障是不是吃了什么脏东西,或是惹了什么麻烦,才装得这般老实。
薛闲抬爪便挠了他一记,把他那烦人的手排开,道:“要捉人的是你,要赶人的又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是不是有些蛮不讲理?我还就不走了,你看着办吧,别乱动手,滚蛋!”
玄悯:“”
也不知这孽障是如何做到缠在人手腕上还骂人蛮不讲理的,大约是不要脸了。
薛闲当然不是吃错了药。
其实玄悯的疑惑并非没有道理,他确实有想过撒腿溜走,没有衣服不过是小问题,随便在江边卷个人过来,扒了衣服就能蔽体。再不济,趁这秃驴没醒,把他那僧衣扒了也行啊,顶多就是有点儿像个奔丧的。
他之所以现在自发自觉地往玄悯身上缠,就是因为在金珠里尝到了一点儿甜头。这秃驴体质特异,身藏玄机,既然能助他提前真灵归体,说不定也能助他提前将空缺的筋骨养出来。
他自认是个没什么良心的,有好处便跟着,没好处便散,无甚可纠结的。
更细致的原因他也没那工夫去理顺,总之,他现在不大想撒丫子离开,还打算再跟着这秃驴走一程,大不了回头再给秃驴留点儿东西。
况且,有秃驴在,有些事情也方便盘查,这秃驴总比江世宁那书呆子好使。
他躲开玄悯的手,炸着龙鳞绷着爪,警告那秃驴没事别动手动脚的。目光却盯着那石锁,暗自琢磨着事情——
之前在江里吸进去的东西,于他来说就好比一粒种子,即便是这么静静盘曲着,他也能感觉到那一点东西在体内蠢蠢欲动。
只是他依旧没搞清那是什么
如若真是他身体的一部分,那又为何会出现在这卧龙县的坟头岛里?
难不成,抽他龙筋的人,和在坟头岛布下风水局的人是同一个?即便不是同一个,怕是也有着莫大的牵连。
若是能让这秃驴帮忙弄清楚这石锁上的印记,理清来龙去脉,或许能顺着找到抽他龙筋的那人。
就在玄悯收拾了一番身上的血迹和泥水,在薛闲的催促下上了石岸时,水鬼似的陆廿七跌跌撞撞地摸了过来。玄悯抬目一看,发现前边那些渔船客舟之所以攒聚在一起,约莫就是发现了廿七他们,只是不知为何会聚了那么多人。
那陆廿七摸摸索索地撞过来,眯着眼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才道:“果真是你们。”
他声音听起来极为疲累,约莫是受了陆十九身死的影响,还没缓过来,颇有些恍惚。他喘了一口气,才又道:“能否劳你们帮个忙?我现在我眼睛不知出了什么问题,身体也有些不对,十九明明就在我面前,我却我却看不见他,我明明能看见一些旁人的轮廓,就是看不见他。”
第31章 锁头印(三)()
玄悯手指一动,倏然间便蒸干了这一身僧衣,又将蒸干了的江世宁放出来,接着便大步流星跟上廿七,往前头客舟攒聚的江岸走。
薛闲缠在他腕子上,细细的尾巴毫无知觉地坠着,从袖口露出了一点儿尖,一晃一晃的。他在袖摆下拱了拱,终于探出了半个指头大的龙头,偏着脑袋看着廿七。
这小子先前虽是格外瘦小,却比十九显得有活气,约莫是经常出门跑动的缘故,加上脾性有些倔,总显得筋骨有力,是个硬头硬脑的熊孩子。
可这会儿,他每走一步,都似乎分外艰难。步子又轻又飘,仿佛刚一触地,就忍不住抬起了脚,多用一点儿力都难受。看着颇为费劲就好似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一般。
仅仅走了十来步,他脸色已是煞白如纸,额头湿漉漉的江水刚被吹干,就又渗出了一层冷汗。
“你方才说你身体不对?是怎么回事?”薛闲瞧他面色极差,料想这绝不单单是哀恸所致,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廿七嘴唇已然白得毫无血色,活似大病未愈,高烧不退。脸色越是苍白,就越显得他眼珠深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