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叶之上-第4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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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走过来，稍稍拉开窗帘，帮丈夫收拾好满地的酒瓶，安安静静坐下来等他清醒。以耶和华的实力，没人能让他昏睡，同样没人能逼他清醒。
“嘉嘉醒了？”等了好久秋雨都不肯离去，耶和华清楚妻子的脾性，直到装不过去了，依旧趴着细不可闻问了句。
“喊爸爸呢，说是想你了。”秋雨依旧没动身子。
“哎……”耶和华坐起身子，整理好了衣服坐回沙发上，刚想拿起桌上的酒杯又停下来。谁说酒是灵丹妙药的，问题还不是依旧摆在他眼前吗。
“真的来不及了吗？”秋雨不干涉却也忍不住过问，看着女儿没了人样，做母亲的心怎么会不疼，秋雨甚至连哭泣都不敢，谨小慎微生怕引起女儿丝毫的不安来。
耶和华摇摇头。藏在幼体身上的试剂是夜枭余孽研究了好几年的，专门针对嘉嘉的情况而设计，想一时半会儿找到破解之法太难了。此刻纵使有第二个幼体也为时晚矣，整个中央星域或许只有零博士还有办法，可问题是零博士根本不在地球上……
若非彻底绝望，耶和华也不至于此。
“回去吧，嘉嘉没怪你。”
“好……”
屠尽一城的的时候，耶和华也没有过丝毫犹疑，可回家却让这位威严无比的上位者迈不开步子。应了好几声，人却始终坐在沙发上不动弹，原来连堂堂JR5总裁也有害怕的时候。
秦晓乐载这个不属于他的小岛上又住了十天。他从戒备森严的地牢被转移到了海边小楼，紧挨着嘉嘉的别墅，门口连看守得人都没有，看得出来耶和华已经彻底放弃了异能者计划。
秋雨来找过秦晓乐一次，两人没谈及对错是非，只是向秦晓乐征求了安葬的意见，好让死去的异能者们焚化入土为安。这些人中许多秦晓乐都不认识，更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就是想送回去都不可能。
人不是耶和华手下抓来的，也无从找到故乡，秦晓乐只能把他们的骨灰都带着，打算一并带回北府安葬，也算不负这些不屈的勇士。
池攸宁也好，池曌也罢，人都已经死了，秦晓乐就是再想追究也没法找个死人算账。池慕古老爷子一生磊落荣耀，池惜今先生也是致力于科学研究的伟大学者，池家三代如今无一健在，无论如何都不是值得欢喜的事。
人死灯灭，就是秦晓乐有再多的恨也了了，光是涅槃后人的身份就必须让他把池攸宁也带回去。
出来的时候独自一人，四处辗转经月，以为身边有了陪伴之人，到头来还是只剩自己。茕茕独立，形影相吊。
趁着养伤的功夫，秦晓乐思索了许多，也弄清楚了许多。秦晓乐也偷偷去过隔壁看了看兔女孩，没了偏见与愤恨，秦晓乐不难察觉嘉嘉的善意。如果不是兔女孩的勇敢，只怕池曌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秦晓乐根本无力阻止。
虽然立场不同，但嘉嘉是个活生生的人，和秦晓乐一样没什么区别。
秦晓乐想进去看看嘉嘉，想和兔女孩聊聊天说声对不起，那时脱口而出的伤人之话太轻易，此刻心里的歉疚却那般沉重。只是最终秦晓乐还是没有打扰嘉嘉，兔女孩身上那本该属于小瑞亚的影子始终挥之不去。
错不在嘉嘉，可秦晓乐放不下。
佛说，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是苦，怨憎会是苦，爱别离是苦，求不得是苦。色想受行识，五阴炽盛。此时的秦晓乐身入苦海，根本无处是岸。
没有囚禁却也无法离开，这十天秦晓乐非但养好了身上的伤，还想清楚了许多事情。
外星人坏吗？很坏，他们把地球变成了沦陷的战场，处处充斥着杀戮。但这种坏归根到底就是立场，男和女的立场，黑与白的立场，南与北的立场，国与国的立场，不外如是。秦晓乐身在官家，这样的名利纷争看得太多，只是这一次更大些而已。
但比起立场不同的坏，同族的私念更可怕。
池曌不是第一个给外星人做事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当秦晓乐天然以为所有异能者都是遭受苦难之人时，偏偏就有早就背弃人类的家伙躲藏其中，力量、财富、权力、美色，能让人沉迷其中的东西太多了，诱惑的糖衣下还能固守本心的又有多少？
祸起萧墙说了千年，可千年来还是没能改变。比起本就立场不同的外星人，秦晓乐更恨这些藏在身边的蛀虫和渣滓，没有他们拉姆瑞亚就不该在八岁的年纪早早死去！
这一天，耶和华找上门来，留下一部太玄经和一封信，什么都没说。没多久，送秦晓乐回家的飞船便到了。带上满满当当二十多个木盒子，秦晓乐离开了这片伤心地。
他最在意的那个小人儿，却连个小小木盒都没有……
第583章 近乡情怯（）
“他走了吗爸爸……”嘉嘉躺在病床上，连说话都要倚靠医疗仪器。不光是脸蛋，身上各处都开始萎缩，皮肤长起密密的细毛来。原本高挑可爱的兔女孩没了人样，就是躺在床上也越来越像一只丑陋的巨型兔子。
“走了，爸爸送他走了。”耶和华坐在床边，看着日益消瘦的女儿一时忍不住哽咽道。
“不要紧的爸爸……小时候，嘉嘉做错事，爸爸会说下次改正就好了……爸爸也一样，他不会恨爸爸的……”嘉嘉身上丝毫没有力气，就是动动眼皮都困难。即便这样还是抬起手来抓着耶和华，努力露出一个并不明显的笑容来。
嘉嘉原谅爸爸了，因为这世界得有第一个原谅的人存在。
地球人要原谅他们为非作歹，爸爸要原谅夜枭遗族不怀好意，夜枭遗族也要原谅让他们国破家亡的人。嘉嘉不懂人心的太复杂恩怨，但如果大家都不肯做第一个，那么她来。她原谅了爸爸，也原谅了秦晓乐，因为早晚有一天她也需要陈亦锋的原谅，原谅她守不住那个约定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如果把当下当做最后一天来过，世上还会有多少纷争呢？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不管嘉嘉说什么耶和华都只是点头，一味地点头。女儿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最好的医疗师和药剂师都束手无策，女儿最后只剩下十来天了。
嘉嘉知道一切，知道自己的身体。越是到了最后关头越是平静，只是每天拉着爸爸妈妈的手说着话，和以前一模一样，这是兔女孩最后能为爸爸，能为这个遭受不幸的星球做的事情了。
秦晓乐坐在飞船上前往北府，飞船速度很快，半小时不到就把他送到了目的地。包里的信和太玄经秦晓乐都没动过，秦晓乐依旧陷入迷惘，他想尽快找到闻老师，看看长者的智慧能否为他解开这个是非对错的环。
可到了北府，秦晓乐难以置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这还是他的家吗？
城门口荒废破败，也没有正规部队驻守，只见几个身穿貂皮袄子的壮汉挡在城门前，不管是谁进出都得他们说了算。那些车队先要进去就得留下半车东西，冒险者进去就得交晶石，就是佣兵团他们也敢收取近半的变异体。
北府还有王法吗？军队呢？军队就不管了吗！
最让秦晓乐抓狂的还是眼前那一幕。一个姑娘扶着生病的父亲进城，估计是周围小镇找不到医生和药品，这次不得不前来北府。大家日子过得都苦，没有交通、通讯和土地注定无法生产，姑娘穿着快被洗白的蓝色单衣，脚下的布鞋一大一小，大的上边还有缝补过得痕迹，显然不是什么新鞋。
父女两就身上那点治病钱，光是那些还花光了几乎家里所有的积蓄。可是能怎么办？女儿不能让父亲就这么病着，父亲也不放心留下女儿一人，就是再难再苦也得相依为命啊。
如果是拿走一半钱也就罢了，女儿就是沿街乞讨也要想办法给父亲补齐药钱。可那点钱在貂皮大汉眼里算个屁！救命钱？他手指缝里漏出点来就不止这个数！
钱没有不要紧，小姑娘长得还算水灵不是么。当头的大汉抓起小姑娘的手臂就往岗哨亭里拖，手上的粗鲁让本来干净的单衣破了好大个口子，任凭姑娘喊叫也无动于衷。
周围人都低下脑袋，就是手里拿着武器的佣兵也不敢做声。大家似乎对这一幕司空见惯了，好像这样的事理所应当发生一般。
生病的父亲扑上去先要拉回女儿，可瘦弱的他哪里是壮汉们的对手？那些人手里不但有枪，还有晶石和助战仪，就是佣兵也未必是对手。
生病的父亲一拳被砸倒在地，嘴里吐着血沫拼命挣扎。即便这样那些壮汉也没停手，一拳拳耀武扬威的砸在父亲的身上，似乎在和所有人炫耀他们那无与伦比的特权一般！
父亲没法眼睁睁看着闺女被糟蹋，就是身上再疼也要挣扎起来。或许这个世道贞洁已经成了可笑的笑话，但又有那个父亲真的能让这样的笑话发生在女儿身上？
周围人都低下头去，这父女两八成是没得活命了。
眼前的一幕深深刺痛着秦晓乐。暴虐、张狂、麻木、避让，这就是他深深爱着的家乡？这就是他朝思梦想都要回来的故土？闻老师呢，父亲呢，北府的市政厅和军队呢？这个地方已经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同样是任人欺负，同样是手无缚鸡之力，眼前的姑娘一下子让他想起了小黑妞来。那双小黑手，那双大眼睛……
秦晓乐动了，一动就是血流成河。
打人的壮汉没来得及看清来人，只觉得一道红色的火光炙烤着身体，一低头整个人都烧了起来。周身的刺痛让他惊叫连连，不光是他，身边的三人也一模一样，转眼间都成了四处乱撞的火人。
领头的壮汉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一下子察觉有人闹事。北府不是没有异能者敢挑事，但这么做的都已经死了，刚想出去吓唬来人，话都没说出口，长刀逼近人首分离，身子软绵绵倒在地上。
周围人都惊呆了，不是因为秦晓乐身手厉害，而是没想到已经两个月了还有人敢动振兴社的人。一个个躲得老远，生怕牵连到自己。
“姑娘，你没事吧？”扶起恐惧不已的父亲，秦晓乐脱下外衣给女孩披上。衣服是外星人准备的，冬暖夏凉还有基础防护功能，比起助战仪也不差多少了。
“没……没有……”女孩哪里见过什么异能者，他们镇子上只有三位异能者，都是称霸一方的大老爷，这还是她第一回真真切切感受到异能者的厉害。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秦晓乐看了看周围，一群鼠辈根本不屑打听，这便随口问起这对父女来。
只是两人都是外乡人，要不是父亲病重也不会来北府，哪里知道北府城究竟发生了什么。傻愣愣的摇头，又生怕大老爷不高兴，一双眼睛紧张看向秦晓乐。
太像了，第一次小黑妞见他也是这样，又怕又带着希望……
秦晓乐无法忘却心底的人影，叹了口气不再追问。随手找出块两点的晶石塞给父女两，这些足够他们把病治好再回家了，没再多问便离开。
这样的场景不光一处，北府大大小小二十多个出口皆是如此，不光是城门口，街上也到处都是为非作歹的恶霸。别说是小商小贩，就是送货拉车的都不敢出来，可躲着就没有收入，没有收入就只能饿死，这世道普通人哪有什么活路。
秦晓乐郁结于心，旧愁未去，又添新恨。路上有一个算一个，但凡打砸烧抢的，欺男霸女的都没放过。路有多长血就流了多长，秦晓乐不怕恶人多，恶人就是再多也挡不住他手里的刀。
一路就这么杀回家去，他想问问父亲这是怎么了，当初寒雪把北府交给他们时可不是这样的。
只是秦家不见了，房子破破烂烂住着一帮子流离失所的难民，看着秦晓乐手里滴血的刀，一个个躲在墙角瑟瑟发抖，谁也没能说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秦晓乐立即意识到出事了。家里还有复仇军守护，决计不可能被人欺负到丢了家，秦晓乐忽然有很糟糕的念头，北府乱成这样，会不会是……
不敢再胡乱猜测，秦晓乐一刻不停往市政厅赶去。刚建立的市政厅外同样守着许多大汉，一个个人高马大，手里拿着精良的四代助战仪，周围根本没人敢靠近。
秦晓乐不喜欢兜圈子，也没有必要弯弯绕绕。皱着眉头似乎印证了心里所想，捏了捏拳头就要走出去。
就在这时，一只手一下子拉住了他，用了好大力气把他拖到一旁的巷子，秦晓乐这才看清眼前的女孩。只觉得面容熟悉，却一时记不起名字来。
“秦家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是小娴啊，小时候常和姐姐去找你玩，你不记得了？”来人正是董家二小姐董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