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月曲-第1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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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来，喝些解暑的药。莫让暑气伤了身子。”
“叔，这药汤解暑的，喝了便不那么难受了。”
“……”
狗子从来没这么畅快过。
他从小没了爹，娘亲将拉扯大。娘亲在一户大户人家做活计，闲时还要绣些帕子鞋面的，贴补家用，根本没有时间管他。他因着家中穷，也未曾识字，整日在外面厮混，偶尔小偷小摸，干些坏事。他知晓的，街坊四邻都看不起他。他看似不在意，整日吊儿郎当，嘻嘻哈哈的。谁若说他，他便揍回去。久而久之，街坊四邻都怕了他，再不敢在他面前多说一句。
他也算是表面风光，可他明白，那些人依旧看不起他。
谁人不希望，被别人从心眼里高看自己一眼。只是他什么都不会，只会偷鸡摸狗。
而今日，他也算是办了自出生以来，第一件大好事。是，大好事。
那些往日里，瞧不起他的街坊四邻，今日瞧着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那眼神少了几分害怕嫌弃，多了几分温和感恩。
他从不知晓，原来这种感觉，这般好。
狗子越干越来劲儿，往日里，从来没有什么事儿，让他干得这么开心过。辛苦是辛苦，但心中欢喜得很，欢喜得，一时忘了时辰。
忽然，原本热闹的接神台，骤然安静了下来。
狗子停下手中的活计，朝空中看去。
只见远远的，一朵赤红的云霞，周边散着五彩的光辉，正朝这边飘过来。他只觉得周身舒畅通明，仿佛世间一切，都变得透彻晴朗，心中也变得愉悦安宁。
第203章 木牌（）
“恭迎九帝神尊！青瑶神女！”源县县主站在接神台下，朝着那抹赤霞，跪拜了下去。
众人听到他的呼喊，皆虔诚地朝着那抹赤霞俯首跪拜。
“恭迎九帝神尊！青瑶神女！”
“恭迎九帝神尊！青瑶神女！”
“……”
一时之间，呼声震天。
那抹红霞越来越近，忽而一闪，绯红色的烟霞从众人身边掠过，最终聚集到了接神台的正中央，慢慢凝聚成人形。
待到烟霞散去，一名男子身着赤红长袍，袍上绣着繁密的祥鸟纹。那纹路，不知是以何种丝线绣制，在阳光之下，犹如烈焰明灭闪耀。
他的身旁，一青善女子亭亭而立，伴其左右。
玄烛坐在茶楼的二楼，窗外正巧对着接神台。
小二漫不经心地给她的壶中添了些茶叶，灌入滚烫的熟水，眼神却一直朝着窗外瞄着。
全县的人，大多都去了接神台。他也想去，可掌柜儿的说，茶楼不能无人看管，他是这几日才来的，那些个老人自然便将他留了下来。
他们这个小县城穷，便是连那些修行之人，也不乐意看上一眼。他从小到大也未曾见过什么大人物。今日，这县城之中，好不容易来了个大人物。而且这大人物，还不是一般的大人物，是这六界之中，最最最最大的人物。他却要错过了。
不过，好在这茶楼的位置极好，便是在这里，朝着窗户外看，便能远远地瞧着接神台。听说，只要见上九帝神尊一眼，遍能得了他的福泽，使人神窍通明。
“小二哥……小二哥……”
“啊？”小二撤回思绪，看着眼前神色沉浸的女子。
说来也奇怪，县主一颁布布告，大伙儿便都去了接神台，这茶楼中，哪里还见着一个人？
可偏偏这姑娘，竟然不去参拜九帝神尊，而是跑来喝茶。
小二好奇地打量了她几眼。
“茶水溢出来了。”
“啊？哦……”小二这才发现，桌上已经满是滚烫的茶水：“客官，对不住。我这就收拾干净。”
说罢，小二依依不舍地朝窗外看了一眼，这才退下去寻干净的帕子。
玄烛托着下巴，看着接神台上的两个人。
一个红衣似火，恍若骄阳烈焰。
一个青衫如烟，仿佛碧水玉竹。
若是不知晓的，这一眼望去，倒是一对璧人。
她这段时日走走停停，倒是看透了许多。往日里，他的一举一动，一个蹙眉，一个笑意，皆能在她心中激荡不已。
可如今，她一路走来，替人义诊施药。人在生与死的面前，总是能激发出内心最真实的情感。
有的人，即便贫穷到连一口清粥都喝不饱，但面对种病的亲人，依然不放弃一丝丝生的希望。
有的人，日子还过得去，却怕钱花了，病治不好，人财两空，二让一个活生生的人，自生自灭。
更莫说，那些为了利益权势，而去害死人命的了。
太多的生老病死，爱恨别离。
看多了，便也看淡了。
如今想来，她与炙羽，本就有着云泥之别。
她虽属于神界，但说到头来，她生于人界，长于人界。在她的信念里，有太多属于人界的东西。而炙羽不同，他是天道之表，天道需要他无情无欲。
她并不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或是因此而觉得自己卑微渺小。但他们有着不同的路要走。
她需要一个人，完全的信赖她，彼此坦诚，并肩而行。
可他的身份不允许，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如藤蔓一般，依附着他生长的女子。
他总是在催促她变得更加强大。她曾经以为，他是需要一个能够与他站在一处的人。可她后来，却渐渐明白。他需要的，并非如此。他需要她强大，只是在他无缘无故消失的时候，她有自保能力。
这样的女子比比皆，想要待在他身边的，也不在少数。
或许是他生来，六界四时，三川江海，生灵万物，皆以他的意愿而行。所以他便觉着，她也应当按照他的意愿，成长成他所认为的样子。
他可以细心保护着她，让她不承受任何风雨，不去看到六界中的阴暗。
可是……
玄烛脸上露出一抹浅笑。
她并不想。
她想亲眼看看，森罗万象，究竟是何等模样。
炙羽负手而立，清风撩起他的衣角。他神色淡漠，朝着跪了一地的百姓看了一眼，朝青瑶点了点头。
青瑶会意，上前朗声说道：“四时更替，日月盈仄，万物生锈，天道有序。源县百姓，受天恩教化，世代淳朴，克己自持，在此休养生息。九帝神尊感念，将在此设福坛，泽被后世。”
青瑶垂眸，看着跪在前面的几位：“谁人是源县县主？”
一名而立之年的男子说道：“在下便是。”
青瑶掏出一卷绢丝，轻轻一抛，那卷绢丝便轻飘飘地落在了男子面前。
“这是福坛的图纸，并不复杂艰难，你便寻着几人，寻了材料，在地图所指之处，建造便可。待建成之后，九帝神尊会再次莅临，赐福此地。“
源县县主听了，连连磕头：”叩谢九帝神尊。”
“叩谢九帝神尊。”
“叩谢九帝神尊。”
“……”
众人振声高呼。
青瑶回首，看向炙羽，却见他正瞧着某处愣神。忽然，他身形一闪，化作一阵赤色烟霞，瞬间那烟霞，在远处一个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凝化成人行。
狗子跪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一身红袍的九帝神尊，惊得说不出话来。
九……九帝神尊，真的来了？
阿念姑娘没有骗他？
他连忙”咚咚咚”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额上肿了一片：“叩见九帝神尊！”
炙羽没有看他，径直走到旁边的一块木牌处。
木牌之上，一只小鹿正静静地站立在那里。犹如他那日，他在混沌海中，看到她时的模样。
那木牌的材质，是块水沉木，在人界算得上是极好的木材，但这样的木材，往日他是看不上眼的。
那日他的阿烛，在南海瞧中来这块水沉，欣喜万分，非要将它塞在乾坤袋中带回来。
可他嫌这块水沉，算不得上等，并不在意。她还埋怨说，他不是人间疾苦。
“这块木牌，怎么会在这里？”
第204章 得意（）
“这是阿念姑娘让我挂在这里的。”
这时，源县县主匆匆赶来，瞧见跪在地上的狗子，赶忙一伸手，在狗子头上狠狠地拍了一下。
这狗子，他可是知晓得很。每隔三五个月，总要将他在衙门里关上几日。不是偷了这家的鸡，便是偷了那家的粮食。
源县不大，街上随便捉两个人，扯来扯去，总能扯上一点亲缘关系。
说起来，他与狗子的母亲，倒是真有几分血缘。只是隔着好几代，这层亲缘，已经淡得不能再淡了。可淡归淡，亲缘在那儿由不得他不认。
自他有一次，仗着自己是狗子远房叔父的身份，教训过他一次后，这狗子便一口一个叔父的叫上了。每每在县城里闯了祸，他派人去拿他的时候，他便大声唤他，弄得他万分尴尬。
往日里，他虽顽劣，但都是些小打小闹，小偷小摸的事情。
可今日不同啊……
这狗子，什么时候给他找麻烦不好，偏偏是今日！
“叔父！你打我做甚？”狗子有些委屈。
“你！”源县县主指着他，半日说不出话来：“一会儿再教训你！”
源县县主朝着至于跪下，磕了几个响头。这几个响头，可比狗子要磕得虔诚多了，额头上都渗出了几颗血珠子：“九帝神尊息怒。我这远方侄儿顽劣，但心地不坏。望九帝神尊莫要降罪。日后我定好好管教。”
“叔父你说什么呢！我今日可是做了大好事了！”
“你闭嘴！”源县县主呵斥道。
炙羽冷眼看着源县县主，虽然只是一个眼神，却将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问你了？”炙羽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落在了狗子身上：“阿念姑娘？”
“是啊，阿念姑娘。她虽然来咱们县城里时日不长，但咱们县城里许多人都认识她。她不仅长得好看，医术还好，且心地善良。她在咱们县城这几日，日日给穷人义诊施药。不仅分文不取，还赠了许多灵丹妙药，都是药到病除。我娘亲的病便是她治好的。”
“这块牌子？”
“今日大伙儿听说九帝神尊神驾莅临，从晌午开始，便有人在此处等着了。现下已经入了暑，阿念姑娘瞧这许多人被暑气所侵，便施了药材，吩咐我们几个，在此处熬了祛暑的汤药，分发给大家。不信，你可以问问大家。”
众人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狗子见了，有些着急：“你们倒是说话啊！”
阿念姑娘这般好，他定要在九帝神尊面前，多多说说她的好！他们这些人，大多都是受过阿念姑娘恩德的，怎么现下不敢说话了？
炙羽眼神扫过狗子指的那些人，似是在询问。
众人只觉得那眼神中，仿佛藏了冰一般，被他轻轻扫过，背脊已经是一片寒凉。
“是……是……正如狗子说的那般。”
“狗子说的没错。”
“是这样，我爷爷的病，也是阿念姑娘治好的。”
狗子听到众人的回答，便像是自己得了夸奖一般，满脸骄傲：“九帝神尊您尊贵万分，我们这些普通人，莫说见您一面，便是见一面您触碰过的东西，那都是天大的机缘。阿念姑娘怕我们因为帮她施药，错过此次机会，便给了我这块牌子，让我悬挂在此处，说是您见了这块牌子，定会过来替我们赐福。我开始当她在哄我玩儿，没想到竟是真的。阿念姑娘这般厉害，定是个与神尊一般，天大的大人物……”
狗子还未说完，源县县主狠狠地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疼的狗子龇牙咧嘴。
“瞎说什么呢！”源县县主低声吼道。
什么和九帝神尊一般，天大的大人物。狗子从小不识字，也懂不得什么道理。这天底下，最为尊贵的，便是九帝神尊，即便是司东方大地的析泽神尊，也差了他不止一点半点。随随便便将九帝神尊与个大夫相提并论，岂不是冒犯了九帝神尊。
源县县主战战兢兢地看着炙羽，生怕他的点滴怒气，化作雷霆万钧。
谁知，炙羽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道：“她确实，是个天大的人物。”
可是，她为什么会在这儿？他这段时日太忙，只是匆匆去了夭州一趟，见她已经离开，便当她是回了凌天居。
从夭州去往凌天居，的确要路过源县。只是她有玄都扇在手，为何过去一月有余，还在此处？
见炙羽没有说话，跪在地上的众人，皆是大气不敢出。
炙羽垂眸看了狗子一眼：“你叫狗子？”
“是。”狗子露出一个大咧咧的笑容，可见他那个远房叔父，瞪了他一眼，赶忙收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