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川志-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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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车忽然停了下来,阮碧纱笑着站了起来,“好了。到了。我们下车看花。这劳什子以后慢慢学。”她执起陈清岚手到了车门前又放开,罗辉已先一步尽职尽责的打开车门,扶着她下了车,然后是陈清岚。
陈清岚一下车便惊呆了。
不同于上次静谧幽美的环境,樱花片片,这里幽暗寒冷,眼前一片白色的花海,在视线里无边无际地蔓延,碗口大的花朵一朵接一朵,仿佛连到了天边,有幽冷风吹起,吹散一些盛开过了的花朵的花瓣,花瓣随风飘舞,在幽暗的光线里折射出轻微的仿佛银色的光泽,因为这些光泽,而显得光线明亮了些,幽暗的岸边,泛着光泽的花海,连成了一片,却仿佛两个世界:一个光明,一个黑暗,一个美丽柔和,一个阴寒简陋。。。。。。
陈清岚先是惊,然后是叹,最近简直不知所措了。不同于上次樱花的浪漫幽美,眼前的景色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阴鸷,却无与伦比华美。陈清岚呆呆的看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她想说点什么表达她的心情,却又有一种涩于言语的感觉,她不由望向阮碧纱,好像看着她就能想出形容词似的。阮碧纱长身玉立,站在花海边好像与这个世界浑然一体,可是又是不同的,她凌驾在这片阴鸷华美之上,仿佛这个世界的主宰,带着一种孤寂落寞高高在上、深沉俯视,她的表情难以形容,仿佛若有所思,又仿佛是缅怀哀伤,可是不论是何种,陈清岚都没好意思开口。
倒是罗辉,无动于衷这种或伤感或惊诧的奇妙气氛,手脚麻利地在后车厢里拿出折叠的椅子桌子摆好,还变戏法似的弄出一个食盒,艺术家布置会场似的从食盒里拿出精美的小菜、酒壶、酒杯,一一布置好,然后还点燃了一支细细长长的熏香,他做完这一切,发现陈清岚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朝她微微一笑,潇洒地提着空了的食盒退开,然后,开车走了。
剩下她们两人。陈清岚知道他不是走了,只是在附近等候,是以也没大惊小怪。
她看着车消失的方向,忽然听得阮碧纱说,“我们坐下边饮酒边看花吧。”
陈清岚诧异的注意到她的用词是看,不是赏;然后她更诧异自己竟然注意这个。
阮碧纱上前一步,弯腰折下一朵白花,走到桌边把花插在点燃了细香的盆子里,于是,白色的碗口大的花上方就多了一丝袅袅烟气,竟然还有几分禅意。
陈清岚问现在是晚上了?天这么黑。
阮碧纱笑了笑,“这里一年四季不分昼夜皆是如此天气。”又解释刚才长时间沉默的原因,“我故地也,久不至。人是近乡情涩,我是至了才茫然,是以刚才好久不曾能开口。”
陈清岚觉得有些迷惘,这里会有人住?怎么看也不像住人的地方啊。“你住这里?”
“曾经。”
“这里不像能住人的地方啊。”她想说这么冷,忽然又想北极那么冷的地方还有人呢,所以默默收回了。
阮碧纱又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不曾言语,却仿佛在说:谁说了是人?
陈清岚果断闭嘴。
“有些大门还是不要打开的好。”她想起她表妹好奇看了某种违悖伦常的奇怪小说后发表的观点。
是的,有些大门还是不要打开的好!
她心里笃定的想。
第十六章 异端()
陈清岚不想打开异世界的大门,异世界的大门还是不由分说的给她打开了。
仿佛,有那么一点意料之中,又仿佛,意料之外。陈清岚说不清楚心情。懊恼、后悔、害怕,却好像又有那么一丝好奇。很复杂的心理。她甚至想自己看见这样的事,阮碧纱会不会给自己洗脑消除记忆?想想好像也挺不错。可是当其时,她只有一丝惶恐,对于眼前将要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她下定决心不多嘴好奇,看花就只看花,别的一概不再问。
阮碧纱却不知道她想法,见她呆站不动,还一副蹙眉皱额的纠结表情,奇怪了:“愣着作甚?过来吃酒。你也饿了吧?先填些东西,回去再好好吃饭。”
陈清岚有些不自然的扯了扯嘴角笑了笑,走过去。阮碧纱一改刚才深沉忧伤表情,笑语盈盈的拿起酒壶给她斟酒。她手指雪白,动作优雅,酒壶把高流长,壶身金黄华丽,雕花掐丝不说,还镶嵌着细碎的玉石和珠贝,在这种阴寒萧杀的地方,自然要奢华才显得明艳,这一雪白跟明艳搭配一起,有一种说不出的矜贵华美,光看手,便已是十分美丽,及至人,那真是活色生香。
陈清岚莫名想到了石崇斩杀美人*的故事:大富豪石崇每次宴请宾客,都叫美人斟酒劝客,如果客人不喝,他就让侍卫杀掉美人。大将军王敦能喝,却故意端着,石崇斩杀了三位美人,他还是滴酒不沾。丞相王导劝他,他冷笑:他杀他自家的人,关你什么事?——想来这王敦定然是个大变态,假设是阮碧纱这般美人——纵没那么美,定然也不差——花颜雪肤,十指如雪,斟酒至跟前,娇声软语:客人,喝嘛!便是铁石心肠也得软下来,何忍心见她惨死跟前无动于衷?换了是她,只怕喝迟一点也觉得惶恐——又暗乐:这么说来,我倒是很有惜香怜玉的心了。要是阮碧纱知道,怕又会嘲笑我是登徒浪子吧?她心想着如果如果真发生这种事,她得给她普及一下“风度”的含义。
(*石崇每要客宴集,常令美人行酒,客饮酒不尽者,使黄门交斩美人。王丞相与大将军尝共诣崇,丞相素不能饮,辄自勉疆,至于沈醉,每至大将军,固不饮,以观其变。已斩三人,颜色如故,尚不肯饮。丞相让之,大将军曰:“自杀伊家人,何预卿事。” a)
阮碧纱给她斟满一杯,笑盈盈的做了个请的手势,陈清岚正胡思乱想着,见此动作,自然而然的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温得恰到好处,入口温和,她自然一口咽尽,不想那酒入喉却是截然不同感受,十分辛辣,刀子似的烧灼着她喉咙,她一时不适应,不由得呛了起来。阮碧纱笑着放下酒壶移步过来拿走她手中的小酒杯,轻柔的拍着她后背安抚,嗔怪地问:“想些甚?竟至呛着了?”
陈清岚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酒辣给呛的。没事。”
阮碧纱笑了笑,退开在她身侧坐下,给她夹了片牛肉片,陈清岚连忙道谢——
“这里阴寒风冷,自然得辣些才能暖和。”
陈清岚心想是这个道理,应和了一声,夹起牛肉片放到嘴里。牛肉片切得半个巴掌大小,薄如纸片,上面筋络清晰可见,想来便是顶级酒楼最好的大师傅也未必有这刀工,而且入口香韧,回味无穷,这罗辉年纪小小,实在了得,陈清岚感叹的称赞了句,阮碧纱笑笑的开口,“他。。。。。。祖上是御厨,这不在话下。”
陈清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疑人偷斧”心理,总感到她的“他”和“祖上”之间有微妙的停顿,就好像她说的祖上一样。陈清岚心想一定是错觉!
气候阴寒昏暗,实在不是游园踏花的好天气,可是酒好菜盛,花也华美可观,足以弥补缺陷。两人慢斟细酌,言语相洽,倒也乐也融融。陈清岚跟她提及刚才自己所想,提及石崇,便必然有绿珠,陈清岚很有兴致的想跟阮碧纱讨论一下绿珠跟石崇是不是真爱,绿珠纵身一跃到底是殉情还是只是看透了石崇的虚伪,她觉得阮碧纱这种博学得连异族消失文字也懂的人,说不定别有见解。
阮碧纱闻言笑了起来,“梁绿珠。。。。。。佢家儿时,我。。。。。。祖上见过她,对佢家事情略知一二。佢嫁与石崇,恐为复仇,至于诸家所言,杀父母之仇,难共戴天,恐怕非真。”
陈清岚夹水晶蹄膀的动作停留下来,惊诧的看着她,没说话,可脸上的表情分明在催促:怎么回事,你快说与我听听。
阮碧纱一副沉吟模样,“此等秘隐,外人鲜知,我亦轻易不道与人。。。。。。。”言下之意:你想知道,拿什么交换啊?陈清岚无语的看着她,阮碧纱又笑,“两杯如何?”
陈清岚倒不是多好奇的人,只是两杯酒还是不在话下的。于是,两次一干到底,阮碧纱抚掌大笑,“好极。我就喜欢你这般豪爽性情,不扭捏。”
陈清岚本来不呛的,听得她这句话,差点呛了。她才不会承认她刚才想歪了呢!
阮碧纱给她空了的酒杯斟上,慢条斯理开口:“珠家有仇敌,两族相憎百年无解。当时石崇家使堪舆师遍寻风水宝穴以葬先人。仇敌使人阴告石崇家:珠家正好穴所在,埋之能巨富。石家为求富杀珠家老少,一家四口,惟珠余一口气,恰其时我。。。。。。祖上经过,见佢可怜,延药救治,才堪堪挽回性命。后来珠嫁石崇,哪得世人说的这般绵缠,复仇罢了。纵身一跃,不过知道大仇已报,无所恋恋,不如亡去罢了。”
亡,可解释为死亡、逃逸、消失等意思,那阮碧纱的“不如亡去”是“不如死了吧”还是“不如(离开这里)消失吧”的意思呢?因为联系到阮碧纱“祖上”说的都不是一般事,譬如那被术咒的李家,陈清岚直觉这绿珠也不是普通人,《周秦纪行》里,可说了这梁绿珠是什么仙什么妖的。。。。。。陈清岚产生了奇怪的想法,如果梁绿珠真是精怪,留下一具死皮囊让石崇就算改变主意了也无法交差倒是个好办法。
阮碧纱又说,“阴寒之地,虽有花可观,两人总归太寂寥,再半月,这花得凋零,届时漫天花絮、纷纷扬扬,又是另一番景致。那时你可愿再来?我们七八人,兼小蝶小青白童子他们,置酒边上,再让小蝶在花中作舞,定然奇趣可观。”
陈清岚正要说好,忽然听得一声突兀笑声,笑声清朗,在这阴暗之地却让人悚然。陈清岚顺着笑声方向看过去,只见一道雪白的影子飞掠在花海上空,瞬间至跟前。来人长身玉立,长发束冠、腰间系佩剑,打扮风雅,人也长得极好,明目朗星,仪表堂堂,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就是:帅得掉渣!男子气质温文,可言语间满满的嘲讽:“在亡魂之地赏花弄舞、设宴欢歌,天下也只阮小姐一人有此奇特雅兴。”
陈清岚只反射性的去看阮碧纱。阮碧纱捏着小酒杯,漫不经心地嗤笑,“干卿底事?”
虽然她表情语气好像与平素无异,可陈清岚莫名就知道她现在很不爽。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那样笃定。
“你。。。。。”男子被噎住了。
“亡魂地非我所为,我无先生多虑,花好便观,酒好便饮。只是先生饵鱼充饌,乃反罪鱼,实在不该也。”
“你。。。。。。”男子色变,怒道,“一家女子,充口舌利剑,想割舌乎?”
阮碧纱像是被逗乐了,嫣然,“先生真善忘,伤疤才好,便忘了我割臂之能?”
“你。。。。。。”男子勃然大怒,愤恨抽剑,刺面而来,“妖妇,我今天定然要取你性命”
陈清岚也不知道阮碧纱怎么做到的,反正她确定自己没眨眼,可阮碧纱的确一瞬间避开剑锋,人已经在二米开外,击掌大笑:“好极,我正嫌人少冷清,你既愿来舞剑助兴——”她高呼罗辉,陈清岚也不知道这罗辉到底避开多远,可阮碧纱呼了一声,他就出现了,站在阮碧纱两步开外垂首听吩咐,阮碧纱笑语盈盈,“贺先生好兴致,要击剑助兴,你陪陪他,小心,我贵客在,毋见血。”
罗辉应:“是。”
男子被这番旁若无人的对话气得吐血,持剑飞快地扑了上去,直指阮碧纱头颅,阮碧纱避开,罗辉马上顶替了上去,阮碧纱走过来对陈清岚致歉:“不好意思了。”
陈清岚恍恍惚惚的应了声:“呃。。。。。。没关系。”
阮碧纱莞尔。“毋胡思乱想也,我与他稍有嫌隙而已,不至大仇,不会如何他。”
陈清岚心想:我胡思乱想什么?你又知道我胡思乱想?那是不是说明发生了什么值得我胡思乱想的?
阮碧纱又说:“贺先生虽然为人孤傲不群,然而剑法优美,当年公孙大娘也出自其门下,你可观赏一二。”
陈清岚愕然:公孙大娘?杜甫诗中“一舞剑器动四方”的公孙大娘?——谁快来告诉她想偏差了吧?
阮碧纱口中的布如罗网,陈清岚又要“胡思乱想”又要“观赏一二”,眼睛、脑子都不够使了。视网膜内只见一团黑影白影在翻飞纠缠,就知道白的是贺先生,黑的是罗辉,至于怎么来往出招,完全看不清——当然,看了也不一定懂。陈清岚看得目瞪口呆,又心惊胆跳,可阮碧纱若无其事,还有心情慢条斯理地点评:“贺先生剑法优美,气势惊人,可舞得再好看,也只能观赏用,比之罗辉日夜生死相搏锻炼出来的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