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之末日守护-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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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茶馆即使放在大同城里也算是入流的茶馆。上到二楼,儒生要了临街的隔间,跟随而来的两个汉子在外面要了张桌子,也坐了下来。
儒生点过茶水点心后,却不说话,只是轻轻的摇着扇子,微笑着看着王俭,眯着的双眼似乎可以看清世上的一切。
等小二上了茶点,那儒生一合折扇。“王俭,十七岁,右卫城军户,父为百户,萨尔浒为国捐躯,英烈之后。”
王俭没有做声,沉默不语。
那儒生见王俭默不作声,也不恼怒,从袖中拿出一物,放在桌子上。一锭十两的白银。
“王公子可识得此物?”
王俭面色不变,应道:“一锭白银而已。”
儒生一副儒雅气息,继续微笑着。
“一锭十两的白银,怎么会出现在军户之手?”
这个刘大勇,真的和裴俊猜测的一样,私藏了银子。心里叹了一口气,面色却无改变,回应道:“先生此话何意?”
那儒生也不回答,从怀中掏出一块牙牌递给王俭。
锦衣卫副千户梁祥,王俭看完后,急忙双手送还,然后站起身躬身一礼,“参见副千户大人。”
儒生继续保持着他迷人的微笑,示意让王俭坐下。
“小人不敢。”王俭再躬身一礼。儒生点点头,“还是坐下说话吧。”
王俭见推让不过,坐了下来。
“请大人问话。”
“忠烈之后,可造之才。”那儒生赞叹一句,然后话锋一转。“你前次出塞可是遇到异常之事?”
“前次出塞,歹成部游骑四出,与之遭遇,小有斩获。”
王俭不假思索的回答。自从上次发生刘大勇买酒事件后,自己也有所准备,万一有讯问,也好回答。这种断章取义的说辞正好能进能退。
“可向上官汇报?”
“未及上报,便遭上官遣退。”王俭的回答倒也是实情。
“恩。”副千户品了一口茶,沉思了一下。继续问道:“蒙古游骑可是骁勇?”
“回大人,蒙古游骑虽是骁勇,我大明军士也是雄武。”
“说的好。”副千户又赞了一句。“这么说来,夜不收小队已是解散了。”
“小人接到军令,在家听命。”
王俭说完,头低了下来。副千户将折扇打开,看了看扇面。
“若是宝刀,必有出鞘之时。”安慰之后,接着说了下去。“本千户受朝廷之命,往来宣大之间,一是侦测敌情、稽查走私,二是缉拿要犯,严惩谋逆。壮士若有意,可随本千户报效朝廷。”
加入锦衣卫!若是去年,王俭便会一口答应,可是现在……。王俭抬起了头。
“谢大人提携,只是小人有国恨家仇在身,一心只想奔赴辽东杀敌。”
副千户点点头,流露出赞许的眼神。
“也好,我锦衣卫也有侦骑暗哨,壮士便做个侦骑暗哨吧,只是月俸银子少一些。”
锦衣卫的侦骑暗哨,虽然不知道具体做些什么,但是听起来好像不会很难。王俭于是站起行礼。
“谢千户大人提携。”
“起来吧。”
副千户收起笑容,示意王俭落座。
“你可听说过身上有龙之人?”
王俭眼中露出迷惑之色。
“属下未曾听说。不过属下知道,只有当今圣上才是真龙天子,其他人等,怎么会有龙在身?”
“恩。”
见王俭确实不知,副千户眼睛微垂,想了一想,接着问道:“你可见过有人手持红布?”
王俭一愣,小心翼翼的回答。
“属下确有依稀记得,有人手里拿着红布。这红布有何蹊跷?”
“你可相信手持红布,便可一生平安无事。”
副千户又慢慢打开扇子,王俭摇了摇头。
“天下怎么会有这种好事,若每人持有一块红布便可平安无事,那要我大明军士还有何用。”
副千户停下摇动的折扇。
“说的好,可是偏有痴男信女相信此事,其中别有文章。”
王俭想起那个夜晚畏缩在街边的流民和他手中的红布,也想起傅先生的话语,“不患寡而患不均。”
正在沉思,梁祥换了个话题。
“顺义王和赤囊台吉要发生冲突。”
“属下不知。”
“现在辽东战事吃紧,朝廷还是希望西边平静一些为好。”
副千户见王俭对塞外之事丝毫不知,便不再谈及这些话题,随后交代了一些做锦衣卫侦骑暗哨的注意事项和联络方式。
送别梁千户离开,王俭笑着摇了摇头。“稽查走私”,不知道自己藏在塞北的几十车铁箭头算不算走私,如果算的话,自己岂不是查私贩私。该掉多少次脑袋才能抵罪啊!
想到这里,看着手中的腰牌,王俭觉得很好笑,忍耐不住,居然笑出了声音。
第19章 募捐()
春意笼罩着大同镇,令这个雄伟的北方重镇多了几分秀色。大同城里,占地最大最奢华的建筑群就是代王府。府里的九龙壁显然逾越规制,竟然比京师大内里的九龙壁更为高大和精美。首位代王朱桂是太祖皇帝的第十三个儿子,留给后人的印象一是子孙众多二是长寿,活到七十三岁,经历了六任皇帝。也许是辈分高的缘故,历任代王的荒唐和不守本分屡次被大明的皇帝宽恕。
从代王府向西,穿过中轴线上的魁星楼,一直向西就到了巡抚衙门,大同的最高权力中心,衙门前两只怒目圆睁的石狮显示着它的赫赫权威。从巡抚衙门出来的役仆也大都趾高气扬,大同镇总兵府的家丁们见到也都要毕恭毕敬的闪在一旁。
巡抚衙门和总兵府之间有一座不大的庭院,庭院虽小却是大同镇第二权力所在的巡按府。
大同巡按御史的官阶只有七品,和一般的县官同级,却掌管着大同镇所有军政官员的纪律检查工作,这个纪律不仅限于工作纪律,也包括他们的生活纪律。巡按御史不仅有权力上报他所了解的官员们的违法行为,而且允许御史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之下,对于道听途说、捕风捉影的事情也可以上报,即所说的风闻奏事。最令大同官员感到害怕的是,这些奏章可以直接送到天子的案头。
新任的巡按御史李九官坐在书房里品茶,李九官今年四十二岁,曾经面色俊美,这在进士出身的官员中较为稀少,也如同他获得的“清廉精干”的赞誉一样,在大明官员中少之又少。
“老夫子,军务废弛、官员贪墨。该从何入手整治为好?”李九官紧锁双眉,岁月是把杀猪刀,曾经的英俊被时光带走,仅将一些清秀留了下来。
辽东战事吃紧,朝廷不想西边的蒙古再出事端,为治理宣大,朝廷调整了宣大地区的高级官员,高第到大同任巡抚、李九官任巡按御史。上任伊始,李九官满怀信心,但是不久就发现这里与以前任职的地区形势大不相同。
“军务废弛、官员贪墨非一时所形成,那么也就非一时所能改变。”李九官带来的幕僚沈文三十岁左右的年龄面容清秀,东家与幕僚皆为美男子,这样的搭配在官场极为少见。
“文官贪受贿赂、武官侵占土地、奴役军户。盘根错节、步步惊心啊!”李九官又品了一口茶,长叹了一口气。
十年前,李九官考中了进士,被任命到荆州做了地方官。在那里,他施展自己平生所学,清理冤狱、整治贪吏、追捕盗贼、教化子民,荆州面貌为之一变,他被荆州百姓称之为包青天,并得到了朝廷的表彰。那个时候的他意气风发,认为自己找到了治理国家的办法,也验证了他在殿试中慷慨激昂的策论,皇上是尧舜之君,只要臣子能为国操守,国家就一定可以中兴。
可是在上个月的巡视中,面对全体官员的集体贪墨,李九官感到了自己力量的渺小。
沈文是安徽人,因科举不第,便苦学经济、政务之学,经人推荐做了李九官的幕僚。这次到大同,也令他大吃一惊,没有想到此时的边镇,如此的没落不堪。没到多久,便有成群结队的文官武将拿了名帖礼单觐见,礼单的礼金数额令人吃惊,朝廷每年的巨额饷银可想而知都流到了哪里。
熟知政务而且人情练达的沈文心中并没有像李九官那么着急。他避开李九官的话题。
“前日兵部的文书到了,兵部尚书崔大人发文,原定大同募兵一万五千,仅募得一千九百士卒增援辽东。文中已有切则之意。”
李九官端起茶杯,打开茶杯的盖子,让热气升腾到了面部。
“巡抚高大人压力不小啊,前几日几路兵备道募兵四处抓人,险些闹成兵变。高大人自掏腰包,拿出二千两银子才平了事端。”
“朝廷的注意力都在各军镇的募兵之上,以此事为要点,若有改观,那么东翁的官声和威望就会直达圣听、誉满朝野。”沈文不紧不慢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谈何容易啊!大同镇精锐尽失,军户贫困、朝廷募兵饷银又不够宽厚,加之辽东战事屡战屡败,穷困怕死之人,即使募得,又怎么能成为虎狼之师。也许走到一半就逃散一空了。”李九官面颊的忧思又多了几分。
沈文没有接下李九官的话,他的东家是个清官,跟随这样的人,他不图金银,只是源于对东家的欣赏,欣赏东家身上散发出来的正气,这种正气在官场上已经很少见了。
望着东家日益消瘦的面容,他叹了一口气。
“今日听说右卫城有个叫王俭的军户,在四处募捐,想在右卫城建立忠烈祠,祭奠萨尔浒死难的大同将士。”
“王俭、军户?”李九官摇了摇头,“若是在江南,由乡绅办理,倒也可行。边镇上的一名军户?其心可嘉,其心可嘉啊!”
“听传闻,倒是有许多人响应,有村民捐了土地,还有许多人做了义工。”
沈文的话让李九官一愣。随即站了起来,在书房中踱了几步,转身望向墙上自己的一副手书。“心不到则无知,眼不到则无见,手不到则无为。”
“眼不到则无见,老夫子,你说我们是不是去看看?”
募捐是裴俊提议的。那还是二十天前的事情。
几声急促的鸟鸣声在巷子里响起,王俭打开院门,见裴俊小脸涨得通红,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到屋里再说。”王俭拉着裴俊进了自己住的倒屋。
“刘大勇又要去赌枪了。”裴俊的脸憋的通红。
“怎么会又去赌枪?”
“发给每人的五两银子,他和谢富贵两个人花完了。”
“啊,花完了,那可是五两银子啊!”
王俭有些吃惊,五两银子,在右卫城这可是做工之人五个月的收入啊!怎么没有多少天就花完了。
“两个人喝酒,谢富贵还给两个人做了新衣裳,听李二狗说,他俩还去找了大同的婆娘。”
不知是愤怒还是替他们害臊,裴俊的脸此时涨红得像猪肝。
王俭一声不吭,歪着头一屁股坐在炕上。喝酒、烟花柳巷,这些距离他们这些军户子弟遥远的事情,说到就到,银子真的可以很快的改变一个人。他摇了摇头,问裴俊:“杨家兄弟和郑献敏这些天在干嘛?”
“他们三个还和以前一样,上午忙生计,下午去师父家。郑献敏上午还是背着他的绳网去抓兔子。”
“那就好。”
王俭轻出了一口气,挺直腰杆,对着裴俊说道:“不能让刘大勇和谢富贵这样胡闹下去,这样下去准出事,锦衣卫盯着我们,杀虎堡盯着我们,也许还有其他人也在盯着我们。”
裴俊见王俭和他的想法一致,就将他昨晚想了一宿的主意告诉了王俭。
“这个主意好!大家都住到师父家。然后出去募捐。”
“募捐建造忠烈祠,这样大家也有事情做,也为银子的来路找了理由。”
“好,就这么定了。”
右卫城南街的一条柳巷里,翠云楼的老鸨站在台阶上,好奇地看着对面墙根下的两个少年,这两个奇怪的少年已经在那里站了半个时辰。
这两个少年一胖一瘦,穿着崭新的短袄,搓着手瞪着眼睛,望着翠云楼。
“你们两个,说你们两个呢,嘴上没毛的家伙,瞪着眼看什么呢?”老鸨终于忍耐不住,向前跨出一步,双手叉腰怒喝。
两个少年也不回答,只是搓着搓手,站在那里,脸上挤出一丝尴尬的笑荣。
这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
翠云楼临街的二楼有一排阁窗,此时阁窗开了一扇,一名烟花女子听到街上的吵闹之声,便探头张望。楼下的两名少年向上一望,顿时呆住了,就像饥肠辘辘的人看到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