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两晋南北朝-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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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献容也有同样的想法,与其这样反复被折腾,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可就是鼓不起勇气奔向死亡。
司马颙很快就来推她一把,假借司马衷连下两道诏命,催促羊献容立刻自杀,并派西台政府的执行官田淑前往监督施行。
本来羊皇后必死无疑,但东台政府当家的人却纷纷表示拒绝,认为羊献容已然家破人亡,又被关押在空旷的离宫,周围戒备森严,根本不可能与奸人勾结,而诛杀一个无辜的可怜的走投无路的女人,让天下人作何感想?
田淑一时不能决定,便派人回奏司马颙,司马颙大发雷霆,下令立刻杀掉阻拦的人。京畿卫戍总司令刘暾听到风声,不能敌人出手就提前投奔司马越去了。而羊献容经过这一波折,竟侥幸逃过一劫。
难以想象羊皇后死里逃生后的心情,或许并没什么开心的,但几年后,她一定会非常感激刘暾等人,同时也一定会更加欣慰自己没有在最艰难的时候选择以死逃避,因为最艰难的境遇一旦挨过去,往往就会迎来美好和愉悦。
本年12月,司马颙军队与勤王军的战争进入高潮。
范阳王司马虓的参议官刘琨大展三寸不烂之舌的功力,说服冀州督导官温羡把官位让给了范阳王司马虓,于是勤王军的势力范围再添一州。不久刘琨又前往幽州请王浚派遣援军,然后带着幽州的骑兵突击军一举将司马颖的所有精锐兵力扫荡干净。
温羡也是晋王朝的名臣,但他的侄子名气可能会更大一些,“叛贼杀手”温峤的称号可不是白得的。
司马颖败退之后,司马越的主力军也赶到,与刘琨联合将刘乔合围,刘乔的儿子在混乱中被斩于马下,刘乔则逃往平氏(地名,具体位置在哪里并不重要,因为刘乔在历史舞台上的重要戏份已经杀青了,后来倒也得了善终)。
于是司马颙所有能倚仗的外援军队全部以溃败告终,只有张方这一张底牌可打了。
在战胜司马颙方面军的过程中,刘琨无疑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当年那个和小伙伴祖逖一起闻鸡起舞的小伙子,早已蜕去了稚嫩的外衣,取而代之的是稳重坚毅与大气。因为祖逖在家为母守孝,刘琨先于他在乱世中赢得功与名,但二人最终都会成为晋王朝的得力干将。
司马颖再次败逃,扬州陈敏的日子也不好过,自从起兵之日起,貌似就很不顺利,本来以为江东的名门望族应该都会拥护他,结果只有一个顾荣表示支持,而周玘、贺循等人都以养病为由推辞了一同起事的邀请。
雪上加霜的是他的老乡陶侃正率军赶来,而且这个老乡不是来叙旧的。
刘弘获悉陈敏叛乱之后,第一时间派出了江夏郡长陶侃和武陵郡长苗光进驻夏口准备动手平乱,又让南平郡长应詹统帅船舰作为后援。派出这么多兵力,足见刘弘对陈敏的关心。
陶侃虽然能征善战,但在此次战役里面有个尴尬的身份——和敌人是同乡。刘弘的跟班提醒他,以陶侃的才华,如果和陈敏勾结起来,那么一定会是个难缠的对手,只怕扬州难平,荆州也会出现危机。
刘弘付之一笑,并没有理会。但陶侃却听到了风声,迅速把自己的儿子和侄子送去刘弘那里当人质,以此表示自己的忠心。刘弘非但没有将两个孩子留下,反而任命他们为参军,并送了许多礼物,然后让他们回去照顾他们的奶奶,也就是陶侃的母亲。
“匹夫之交,尚不忘恩负义,何况大丈夫!”
能说出这么豪杰干云话来,刘弘不愧是大丈夫。对自己的部将如此信任,除了说明他胸怀宽广,更加证明他用人有道,而更重要的是,他是对的。
陶侃的反应也足够果断决绝,很快就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和忠贞。
人心多变,自然而然地世事也处在不断变化之中。
陈敏还有一年的活路,但司马颙却已走到了穷途末路,尤其当手下的将领人心浮动,终于迎来了最后的审判。
皇太弟宫的助理官缪播与司马越是东海老乡,二人关系很好,早在司马越起兵之时就通过他的堂弟缪胤向司马颙提议把皇帝送回洛阳,然后与司马越平分中国,缪播的堂弟缪胤是司马颙的小舅子。但司马颙当时颇为自负,以为司马越曾被司马颖打败,便想自己也能获胜,结果败仗连连,与他事先的计划大相径庭。
终于,当缪播两兄弟再次向他提议的时候,司马颙动心了。
可是张方曾在洛阳犯下滔天罪孽,自知如果放司马衷回去,自己难逃一劫,于是竭力向司马颙提反对意见,认为关中地区易难攻,不应束手就擒向敌人妥协。
若在以前,司马颙一定对张方言听计从,但此刻局势已经对己方极其不利,坚持下去只怕连半个中国也得不到,反而白白送了性命。
为了活命,妥协一下也未尝不可。
这时另一个人站了出来,向司马颙进言张方一直将大军停在霸上,明知敌人强盛却不进攻,只怕别有用心。
司马颙回想起来张方曾经劝自己死守长安的情景,忽然心里一凉,认定张方必然动了歪心思,便向这人请教应对的办法。
这人姓毕名垣,平日里没少受了张方的委屈,眼看报仇的机会来了,便故意把张方描画成一个见利忘义望风使舵的奸险小人,为了增强说服力,还把张方的好友郅辅拉了进来,声称郅辅清楚张方的一切阴谋。
缪氏兄弟也不忘添把火,告诉司马颙只要把张方交给司马越,这场战争一定就能平息。
张方或许是小人,但却从未对司马颙有二心,可是危机关头,司马颙哪分得清事实与否,早已被苍白的现实逼到精神崩溃,立刻派人把郅辅带了过来。
郅辅是长安的富翁,与张方大致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权钱交易这种事本是司空见惯的。也就是这个缘故,二人的友谊是经不住危机考验的。
毕垣唯恐郅辅露了怯,特地嘱咐他,如果被大王问起,最好是打马虎眼,说知道或不知道都容易把命搭进去。
郅辅不过是个见钱眼开的商人,自然不会为了貌合神离的朋友而送命,于是当司马颙问起张方谋反的事情,故意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而他越是这样,司马颙反而越是认定张方心里必定有鬼,便命令他亲自到张方的大营将其解决。郅辅与张方的关系,使得他可以带兵器到张方的大营,这倒为他行事提供了便利。
当听说郅辅来访的消息,张方本来还非常高兴,却想不到就在转身之际就被砍了头,可怜这恶霸似的猛将直到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本章完)
第37章 分裂前夕()
张方一死,悬在司马颙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但司马越收到张方的人头之后,却并没有因此接受长安的和解。这也不难理解,司马越绝非圣人,自然不会顾及战争对百姓造成的伤害,既已取得优势,在能攻克长安的情况下接受和解,岂不是傻。
换作司马颙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但他被局势逼得糊涂了,又被身边的人反复灌输可以和解的想法,这才下令杀了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张方。
当冰冷的现实摆在面前,司马颙终于幡然醒悟,然后第一时间将郅辅斩首,但张方已然远去,人死不能复生,唯今之计也只能动用现有的一切资源进行最后一搏了。
就在306年初,逃亡的司马颖本来准备投奔长安,但听说司马颙用张方的人头请求和解,于是也不敢西行,只得在洛阳到长安之间的官道上徘徊,等候新的变化。
司马越趁热打铁,一面让刘琨收复司州,一面派祁弘、宋胄等人带着鲜卑军团西上迎接司马衷。
长安的军队已经不堪一击,在祁弘的推进下节节败退,长安城不久就被攻陷,司马颙单人独马逃向太白山,文武百官也都四散逃命,在秦岭群山中捡橡果树果实聊以果腹。
就像可怜的洛阳城,长安城被鲜卑军团占领后也遭到了一番洗劫,死伤两万余人。
军人成天浸泡在臭男人堆里,阴阳不能协调,又有军规限制着各样自由,精神压力很大,尤其在作战时期更是濒临崩溃的边缘,再碰见个不靠谱的上级领导,往往会出现很多问题,包括精神和肉体的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古时候包括近代历史上,都有军营夜惊的记录,就是在半夜休息的时候忽然有人精神失守,或怪叫或癫狂,然后传染整个军营都跟着怪叫癫狂。
当然这不能成为士兵肆意侵害别人的借口。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好处,同时也有着外行难以理解的难处,但既然选择了自己的路,就有义务认真地走下去,即便困难重重,宁可背离自己的誓言改道他行,也不能以伤害别人作为自己勉强坚持的手段。懦夫不可怕,只要重拾信心坚定信念,总会有强大的一天,而一旦踏上了伤天害理的不归路,永远都将得不到救赎,无论怎么隐藏伪装,都逃不过公道的惩治。
这世上有公道吗?乐观一点,总是有的。有些事可以回头,可以弥补,但有些事做了就注定是无法挽回,就算日后改邪归正,都抹不掉过往的污点。公道自在人心,或许在某些人或某些群体看来很滑稽,但当人数足够众多,公道就来了。万幸这世上从来就不缺人。
上世纪的古龙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若是大同社会,定然称不上江湖,那么显然是因为存在各种不和谐的场面才诞生了江湖。每每出现了罪大恶极的人,大家才会说这人一定是天生的恶人,孔夫子都改造不了他,可是遇到犯小错的人,大家又会说他是一时糊涂,其实骨子里是好人。
殊不知,人心本就是不安份的。靠那些引人向善的办法完全达不到预期的目标,只有勇于杀恶才能天下太平。
展望未来,总是充满雄心壮志,而到了某个时点回首过去,这才会发现现实的残酷和问题的本质。
在2016年回首1700多年前的那些血泪交织的岁月,人心尤其险恶,世事尤其无常。
至少可以从中发现什么对当下有所启发。
对于司马颙来说,当他回顾一年前的种种,也会感慨良多吧。或许纵容张方血洗洛阳真的不是明智之举,如果当初善待皇帝,然后像曹操一样挟天子以令诸侯,天下局势应该会大不相同,自己的命运也一定会改观很多。
可惜任何事后的如果都是无济于事的。
306年5月14日,祁弘正式带着司马衷乘坐牛车赶回洛阳。半个月后,司马衷抵达洛阳当天便重新迎回羊献容,夫妻重逢,所有华丽朴实的言语都化作两行清泪尽情挥洒。
就在祁弘撤离长安不久,司马颙的部将马瞻集合残余部队攻入城中,并找回了满脸热泪的司马颙,与司马衷夫妇不同的是,司马颙是真的哭了,很惨烈。
眼泪有时还是有些用处的,刘备就曾用无休止的泪水赢得了天下三分的局面,而司马颙的眼泪却仅仅是在死前表达一下对人间的留恋。
经过将近半年的挣扎,困在孤城长安的司马颙终于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本年12月,司马越为了展现仁义风范而赢取人心,下诏河间王司马颙到洛阳担任宰相。陷入绝境的司马颙一度以为峰回路转,但很快好梦破碎,在去洛阳的马车上被人活活掐死。
下手的人叫梁臣,是司马越的弟弟南阳王司马模的部将,而司马模之所以选择这样终结河间王的性命,自然是司马越的意思,司马越一面公开宣扬要与政敌化干戈为玉帛,另一方面却指使弟弟暗下黑手。
司马模本是平昌公,在司马越稳据洛阳后才刚晋升,司马越的另一个弟弟司马腾也从东嬴公升为东燕王。
司马颙既死,他的三个儿子全都被杀。八王之乱的第七王正式从历史舞台上谢幕。
这一年算得上是晋王朝迄今最黑暗的一年了,两个曾经掌权的王爷惨死,在位17年之久的皇帝暴毙,一座宫城被屠,还有那哀鸿遍地。
就在司马颙死前两个月,成都王司马颖在投奔公师藩的路上被范阳王司马虓的士兵截获。不幸的是司马虓在庆祝胜利的时候太过激动导致突发心脏病死掉了,他的秘书长刘舆恐怕司马颖东山再起,将司马颖与其两个儿子一并诛杀。过了两年颠沛流离生活的司马颖终于获得了解脱,也意味着八王之乱中的第六王下台两年后才正式终结。
司马颖死后一个月,306年11月17日,白痴皇帝司马衷吃完肉饼之后突然感觉很不舒服,于次日死在显阳殿,享年48岁。他死的地方也是有够讽刺,显阳却把主人送离了阳间。
晋惠帝司马衷不但是晋王朝,堪称整个中国历史上的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