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里千秋-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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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静怡公主终于能下地行走，却不见她高兴，反而一张小脸愁云遍布，时常坐在病床边，朝着窗口发呆。
刘小川知道，小姑娘这是在担忧自己的命运。
他也坐到床边，一阵难言的沉默过后，终于轻声问道：“公主，你真的要远嫁西羌吗？”
静怡公主点了点头，道：“我倒是希望，一直像现在这样，活在梦里，不要醒来。”
“你就当这是做梦吧。”
这半年来发生的事，也真是跟做梦一样啊。可是历史毕竟是真实存在的，刘小川第一次觉得，他是那么的渺小无力，这种苍白无助的感觉，让他很是郁闷而悲痛。
小公主知道这位刘大人心机不深，或者说，学得还不够深，心里想什么，脸上就是什么样。
看他因为自己这么难过，小公主心里也很难过，不过要是这位刘大人一点都不难过的话，小公主就会更难过。
她矛盾而又纠结，终于还是不忍心看他难过，开解他道：“我虽然贵为公主，终究还是要长大嫁人的啊，羌国王子年轻英俊，刘大人不要为我伤心。”
说着说着，自己却先不信了，叹了口气，轻轻吟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尤唱后庭花。商女不受百姓供养，她们不知道，那是正常不过的事，可我作为大梁公主，总要知道吧？”
“保家卫国是男人的事，微臣愿替公主守护大梁江山。”
刘小川语气虽然平缓，但却坚定无比。
静怡公主芳心一阵悸动，扭过头去，颤声道：“刘将军，你要怎么挡住魏军呢？如果能牺牲静怡一个，母后，皇兄还有你，都能好好地活着，那是再好也不过的事了。”
那么一瞬间，小公主似乎长大成人，她看着窗外，好像一眼能看见一千年前的大梁。
一周后，刘小川带着静怡公主回到大梁。
太后、皇帝、老太监等人瞧见公主大病痊愈，都是喜极而泣。
老太监对刘小川的态度好得不能再好，问起是谁治好了公主的心病，刘小川只推说是一个老道救的，老太监暗暗称奇，只道是精通道法符菉、神功盖世的李天师李真人干的。
据传李真人被叛徒太一道人杀害，难道传言有假，他还活在世上？
羌国使者在大梁等了七日，极不耐烦。魏军动作渐大，已经撕下了伪装，光明正大地开始调兵谴将，运送粮草。一时之间，整个江都被战争的阴影所笼罩。
虽然皇太后和皇帝陛下生了悔意，想要瞒着羌国使者，从宫里找一个宫女，冒充成公主嫁过去，奈何时间太短，生怕露出破绽。
静怡公主知道后，却主动请缨，要求远嫁。
皇太后和皇帝又喜又愧，又忧又悲，小皇帝下旨全国臣民斋戒，为公主祈福，并敕封公主为“运天辅国大义公主”，赏金千两，仆从无数，嫁妆从城北排到城南，只待吉日一到，便远嫁西羌。
静怡公主白天里有如常人，每到夜里却以泪洗面，思来想去，终是想在最后一段路上，能有魂牵梦萦的刘都督相伴，于是便向皇太后和皇帝提出这个要求。
皇太后和皇帝早就听老太监说，刘小川和公主君臣有缘，一路情谊深厚，也没往多想，这就准了。
考虑到梁羌联姻，虽然羌王会领兵在祁连往南、西海一带接应，大梁境内也未必会太平，无数奸臣佞子都盼着联姻失败，好迎接魏帝入主中原，刘小川手里正好有两千精兵，沿途护送，可保无虞。
皇太后和皇帝陛下也曾考虑过，此去西海，路途遥远，来回就要半年。刘小川镇守一方，掌管扬州军政，没了刘小川坐镇，扬州一府诸县会不会无法运作下去。
不过后来召见了老太监，老太监把胸脯拍得“砰砰”响，让二圣一万个放心，扬州城离了刘小川，军民和谐，百业俱兴，一切照常运转，绝对没什么问题。
刘小川那个气啊，老太监这不是在损我吗！可老太监说的偏偏又是实情，真让刘小川无言以对。
只好道：“吴公公，好歹我是扬州都督，咱们也认识了这么久，不兴这么埋汰我。再说了，我带着两千精兵离开，魏军要是南下怎么办？好说歹说我也跟魏军交过手，算得上大梁一员猛将，到时候扬州城既无精兵又无猛将，魏帝一来，岂不是跟摧枯拉朽似的？”
“摧枯拉朽？一旦魏帝发兵，就凭着河北边关那群草包！刘大人，老朽也不是妄自匪薄，真要到了那个时候，魏军铁骑一过，恐怕整个河北淮北，都成焦土。那时候，我大梁朝廷只能倚靠长江天堑，你和你手下的两千精兵，在不在扬州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看来老太监平时一口一个“陛下英明”，脑子并不笨，至少不是一只埋着头的驼鸟，还拎得清时局的。
一想到黄淮两岸，赤土千里的场景，刘小川心里打了个突，老太监看到他的神情，勉力笑道：“大梁朝生死存亡，河北淮北百万百姓的身家性命，全都系托在刘大人的身上了，刘大人务必保护好公主殿下，促成婚盟。”
第134章 中书来访（）
“这是把整个天下的安危都寄托在静怡公主身上？”
“皇家公主，有时候真的是身不由己。”老太监心里也不好受，背着双手，一双眼睛也不知道望向哪里。
刘小川呵呵一笑，又问道：“公主的安危，如此重要，公公为什么不亲自随队。就这么信得过下官吗？”
“老了，不中用喽，老朽等着过了这一阵子，就回故里怡养天年，天下的事，要由你们这些年轻人去折腾了。”
这么多天以来，刘小川都没有仔细看过眼前这位矮小黑瘦的老头，瞧见他脸色灰败，比起以前来又不堪了许多，不禁有点担心：“吴老公公，您身子怎么了？”
老太监笑道：“不劳刘大人操心了。老朽本想亲自护送公主去西羌，奈何前些日子中了太一小道的暗算，需要将养几个月。厚着脸皮跟着刘大人，反而是个累赘。”
又凑上前，暗暗嘱咐道：“西去路上，最该防备的，乃是朝中奸臣。和亲一事，已成定局，北魏反而不敢行险。”
刘小川想了想，也就明白了。
梁羌之间，还没有缔结盟约的时候，太一道人把公主杀了便杀了，如今两国结为亲戚，再打公主的主意，已是画蛇添足。西羌无论是因利益而出兵，还是因仇恨而出兵，大魏必定要两线做战。
有时间精力派兵潜入梁境，消灭刘小川的两千精兵，还不如布局防线，做好万全准备。
“吴公公就不怕柳太师他们收买下官，来个监守自盗？”
“无论谁带队，都有可能被收买，你这个小子虽然滑头，老朽却没有更比你信得过的人了。”
“谢过吴公公。”刘小川真心实意地对老太监道。
无论如何，不管他怀着什么心思，从自己认识老太监开始，老太监对自己的确实称得上是极好的，对于大梁朝廷的忠心耿耿，也很是让人动容。
屋里的油灯忽明忽暗，刘小川挑了一挑，又亮堂堂了起来。
驿馆的小吏知道住在这里面的这位爷，是整个大梁朝数一数二的人物，给的灯油都是上好的，不曾短了斤两。
衣物早就收拾好了，没什么可带的东西。往常刘小川是一万个不愿意接这种活的，叫他从扬州跑到江都，他都要破口大骂，如今从江都去西海，百度一下，现代高速都有两千多公里，一来一去，几乎要走半年，却希望这路途能不能再长一些。
真是个慢节奏的世界啊！
刘小川躺到床上，胸口的两柄手枪溜了出来。擦拭了几下，想道：“如果不靠公主的话，能不能保住大梁朝呢？”
想了半天，没想到任何办法。
十万铁骑，就是十万头猪顺着黄淮平原冲下来，也能把江都给冲垮了吧！
原来最终，一切都是命运注定的。自己没有本事反抗，反而成了帮凶。如果不是静怡公主哀求，刘小川真想远远地逃开。
有的时候真的想，要是从来没来过梁朝，会不会更幸福一些呢？
正想着事，忽然有人敲门。刘小川把手枪扔到床单底下，喊道：“谁？”
“是我，中书令魏德昭深夜来访，若有打扰，请刘大人恕罪。”
魏德昭？扬州前任知府周玉荣的舅舅，柳尚文的忠实狗腿子，这狗崽子来干嘛？
刘小川冷笑一声，开门笑道：“唉呀，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下官没得到消息，真是失识。”
魏德昭抖着八字胡，嘿嘿笑道：“客气了，刘都督。啊不，不该叫刘都督了。”
难不成你要叫我做爹？刘小川心里腹诽，客气道：“下官不太明白。”
魏德昭走进屋里，带上了门，道：“上柱国，归义大将军，北平郡王。刘大人可还满意？”
刘小川心里一惊，乖乖，魏国皇帝居然这么大方！
傻兮兮一笑，道：“魏大人说什么，下官不太明白，上柱国、归义大将军，都还理解，可这北平还是魏人占着呢，把我封到那里，要是傻傻地走过去，小命都要没掉了。”
“刘大人说笑了，常人一辈子无法做到的大官，刘大人不过举手，就能手到擒来，连我都羡慕得很呢。”
“还请魏大人明示。”
魏德昭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瞬间又堆起了笑容，道：“刘大人是柳太师提拔的少年才俊，难道连这想不明白吗？”
刘小川点头道：“好主意。若是没过门的儿媳妇死在魏人的手里，羌王肯定恼羞成怒，别说唇亡齿寒的大道理，就算为了面子，说不定也要发兵河西。要是没过门的儿媳妇被梁人害死了，那就是大梁皇帝出尔反尔，还害得自己被西域诸部看笑话。我要是羌王，轻则按兵不动，重则出兵关中，也给亲家脸上来一巴掌。”
魏德昭竖起大拇指，道：“刘大人少年才俊，果然柳太师没有看错人！先时，刘大人你一直跟吴知荣那老太监呆在一起，柳太师的意思，一直没办法传达给刘大人。不过今晚也还不迟，刘大人，有劳了！”
刘小川道：“一定一定，柳太师交待的事，下官就算舍却身家性命，也要办成。”
“唉！此言差矣，柳太师怎么舍得让刘大人冒险呢？事成之后，刘大人可以带兵转道河北，边军里面自然有人接应。大人可以直接到大魏朝，高官后禄，受之无尽！”
看来河北边军，也早都烂成一片了。
“可是魏大人，下官与魏朝可是结过梁子的，魏将马有方，可是死在我的手里的。”
“刘大人莫要妄自匪薄，魏帝如何英雄，心胸宽广，过往一些误会，哪里会在意。再说了，一个马有方而己，无名小将，哪能跟刘大人相提并论？你都不知道吧，那马有方虽然败在刘大人手下，却还上书夸赞刘大人。能让自己的对手心服口服，刘大人的本事才叫本事。”
马有方是灭梁名将，没想到在魏德昭的口中，反而成了丑角，世事变幻，实在让人瞠目结舌。刘小川装作犹豫了片刻，道：“那我的老婆老妈呢？”
第135章 宫门宣旨（）
“大可放心，此等小事，自不劳刘大人挂怀。令慈和尊夫人，不日便会派人送往大魏。”
“下官还有一事不明，望魏大人坦诚相告。”刘小川拱了拱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大梁中书令。
“请说，必定知无不言。”
“下官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柳太师一直想要投效魏帝呢？在大梁朝当太师，已是位极人臣，转投北魏，又有什么更大的好处吗？”
两人目光相对，良久，魏德昭缓缓说道：“位极人臣，毕竟一人之下。”
刘小川心里一惊，道：“恕下官多嘴。”
魏德昭笑道：“你肯将帐薄交给太师，那是大大的忠心，有些事情你哪怕是知道了，也只是早晚的问题。”
刘小川道：“必定竭尽所能，为太师张目！”
嘴里说着话，一只手却偷偷地摸上了手枪。
老子要不要一枪毙了这狗日的？
心里呼了两口气，暗叫自己冷静下来。
奸党之势极大，把持朝纲，连皇帝都跟傀儡似的。除了许仲虎大将军掌管的西路军，河北、岭南、江都的三支大军，都握在奸党一派手里。
要是魏德昭今天在这里出事，一个打草惊蛇，奸党趁机谋反，届时北魏南下，生灵涂炭。
自己可以一拍屁股，带着亲人跑回现代，其他人呢？公主，老太监，扬州城，还有河淮两地的百姓。
如果自己还是这幕历史剧的观众，当然不在乎台上演的是悲剧还是喜剧，如今既然身在戏中，还是演一出喜剧比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