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里千秋-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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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世谙等人都看向这个光头,原来是城东布庄的掌柜赖二,这人小时候发了高烧,得了癞莉头,长不出头发,还好脑子没被烧坏,先是跟着布行老板混生意,熟识以后自个拿个本钱开店,三五年折腾下来,也有了点家当。
刘小川睡觉有人送枕头,忙挤出和蔼可亲的模样,道:“这位大哥,你叫啥,做什么的?”
赖二听到堂堂都督大老爷居然喊自己做“大哥”,真的是吓坏了,忙跪下道:“大人折煞小的了,小的赖二,城东开了家小店,卖点粗布衣服,入不得大人的眼。”
刘小川把他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背,赖二差点没尿出来,整个光头被憋得锃亮,心想回去以后可得好好跟人吹吹,自己可是跟扬州都督这样的封疆大吏称过兄道过弟呢!
“赖二啊,你问得好,这年代赚钱,谁都不容易啊。这样吧,我就拿扬州今年的税收给各位作保,保本不保息。要是今年秋收,各位蚀了本,亏了多少,官府就赔多少。今年的税收不够赔,那就等明年的税收,明年的税收还不够赔,那就用后年的,反正绝不让父老乡亲们吃亏!”
府衙中所有人内心都真正骚动了起来,愚钝些的,便觉得这是有赚无赔的买卖,可得借机多出借一些粮种给灾民。稍微乖觉一些的,便猜到天下间没这么好的事,这位都督必定还有没说完的话。
徐世谙拜道:“大人不必这么好心,做生意嘛,从来没有稳赚不赔的门路,更何况是一场这么利国利民的生意。如果赚了,是我等托了圣上和大人的福,要是亏了,权当作做一件好事了。”
赖二嘻嘻笑道:“徐老丈,大人既然肯拿扬州城的赋税给我等作保,如此爱民如子的好官,我们怎么忍心拒绝大人的好意?依我看,我等感激之余,也得投桃报李不是。不如大伙拿出一分半的利息给大人,就当作是保费,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好你个赖二,真是聪明!刘小川心里笑开了花。
好你个刘都督,真是高明!所有人都在心里对刘小川高看了一眼。
本来今天抓这些地主老财过来,是为了狠狠地宰他们一笔,结果被刘小川这么一搅活,硬生生地搞出一个“粮种借贷”的法子来。
乡绅土豪们不用破财免灾,又有刘小川拿整个扬州府的税收作保,怎么都亏不了,侥幸今年粮食丰收,那就是发了一大笔财,根本就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扬州府给乡绅作保,使灾民们顺利地借到了粮种,收到的保费既可以充作赋税,又可以用来补助灾民,甚至能拿去换成现成的粮食,来帮助渡过目前的难关。万一秋后收成不好,那已经是大半年之后的事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嘛,说不定朝廷已经筹好赈灾粮食运过来了。
灾民们更不用说,借到了粮种,趁着时令未过,还能抢种春耕。有了自己的田,自己的地,有了对年景的盼头,更不会被有心人鼓动,生出二心来。
地主老财们回过神来,想到其中妙处,都高喊“大人英明”,更有胆大的催刘小川立下字据,大伙马上回去运粮种过来。
坐在上首案边的老太监心情却有点复杂,刘小川搞了这一出,灾民满意了,富户满意了,甚至扬州城里当官的也满意了,朝廷那边嘛,满意是满意,可只是满意了一半而已。
无论怎么说,刘小川风头太甚,偏偏他剿灭魏匪、安定灾民,功劳是完全遮掩不住的,如果他再大上几岁,做个扬州都督又有何妨?可他偏偏太年轻了,年轻到吴知仁、大梁朝廷、大梁皇帝太后,都不太敢信得过他。
原本他还设了个圈,给他在扬州任期内竖点棘手的障碍,却被他三两下给破解了,有如春风化雨,无声无息,偏又巧妙无比。
老太监抚了抚额,这等少年英才,若是忠义之士,必定能保大梁百年昌盛,若是奸臣佞子,恐怕世间再无宁日了啊。
既然大伙一致同意,刘小川便叫来府中书吏,立了字据和保书,地主老财们识字的签字,不识字的画押,再由书吏呈上案,交给刘小川过目,然后一式两份,双方各存一份。
不指望亲娘重病,于是高中毕业就跟着老叔去厂里打工赚钱的刘小川会用毛笔写一手古代的好字,好在“刘小川”三个字比较好写,初中的时候也玩过“非主流”,繁体写得杠杠的。
于是歪歪扭扭地在字据上签上大名,脸上一阵嫌弃,心想什么时候把新中国那套简体字搬过来,也算造福大众,为梁朝的扫盲大业做点贡献。
又过一会,府衙外面越来越热闹,原来是更多住得远的地主老财们来了。瞧见一些老相识围在新任都督身边,忙着签字画押,还笑得乐不可吱,心里都是好奇。
第66章 贪脏枉法()
交头接耳地问了几句,搞清楚了来龙去脉,有的人心思活络,当即就表示也要借粮种给灾民。
有的人害怕跟官府打交道,生怕保费打了水漂,连借出去的粮种都收不回来,又不敢转身离去,只能像根木头似地矗在那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刘小川甩了甩手,真酸。
抬头看堂下站着一群人,招呼道:“各位父老乡亲,后来的可以找先来的打听打听,这是利国利民、利人利己的大好事,有想要分一杯羹的,向书记员报一下出借粮种的数目,去后面排好队!有不愿意的,我也不难为大家,就当打扰了,大老远把你们从家里请过来,你们去留任意,这就回去吧。”
众人看这位新任都督一点架子没有,说话的口气就像是村里干活的年轻后生,戒备之心小了点,纷纷打听、讨论起来,弄得整个府衙闹闹哄哄,跟菜市场似的。
一边的扬州府官心里都暗怪刘小川,失了士子身份。
半柱香的时间,喧闹声才渐渐小了下来。有的人听排在前面的人讲了这个项目,觉得有利可图,便乖乖排队;
有的想的是卖新任都督一个面子,混个眼熟,大不了只借几石粮种,亏点钱也无伤大雅,也排到了队伍后面;
还有一类是怕官府先礼后兵,给自己点面子,要是敢走,必定要秋后算帐,只得排进了队,到时候只捐个一两石,就当破财免灾了。
胆大的也不是没有,瞅着个空档就偷偷往门外溜,值守的官兵已经听到刘小川亲口说“去留任意”,也没有为难。
刘小川在案上忙着签字,偶尔给地主老财们讲解一番,也没空去理这么几个人。
蓦地觉得背后一阵寒气升起,他自从经过老太监“伐髓开骨”,又练了几门极妙的内功,六感敏锐,不觉打了个寒颤,回头看见老太监目露凶光,如鹰隼般望着那几个离去的人,心里大叫“坏了”,赶紧叫刘旋去把那些人给抓回来。
这老太监皮厚心黑,武功高强,权势极大,偏偏愚忠得很。
三十万灾民的死活,关系到朝廷威望、皇帝名声,更关系到未来淮北、河北两路的安定发展,老太监看得极重,不然也不会一把年纪出这趟远门。
如果把老太监的脑子砸开,可解剖不出一点半点民主、平等的东西,所谓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回是真的动了杀心了。
刘小川即便让人把人抓回来,心里也没有底,希望老太监大人大量,就当那些人是屁,给放了吧。
好不容易招待完这伙土豪,等差人将众土豪送走,刘小川拿着满满的一叠字据,抹了把脸上的汗,开心地数了起来。
老太监的气好像是消了,呵呵地笑道:“刘都督,好手段啊。”
刘小川咧嘴笑道:“都是公公教得好。”
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这样嘿嘿地笑了起来,看得堂下站着的官员们一阵恶寒。
末了,周玉荣出列道:“吴公公,刘都督,托圣上的福,今年必定风调雨顺,秋后丰收。只是扬州府里的粮食,不够灾民们捱到秋后,下官无能,还请二位定夺。”
“无须担心。”这句话是刘小川说的,就在刚刚,他心里已经想好了怎么让老太监心甘情愿地一个人滚回江都,见他的亲亲好圣上。
只要老太监一走,他从和顺农业买来的几万吨大米就能通过那扇破铁门运来扬州,到时候自然无须担心了。
“无须担心!”
几乎和刘小川同时说出口,说话的却是老太监!
只见他鹰目圆睁,怒喝一声,便朝堂下扑去。
老太监跃起一丈来高,从案台上落到堂下,脚上灌注内力,尤如一记铁鞭,打在地板上。
扬州府衙年久失修,老太监又是天下闻名的高手,这一脚直接把地砖踏个粉碎,本来又瘦又小的身子矮了一截,整个人陷了进去。
刘小川回过神来,这老太监是不是走火入魔了?这个地方以后可是本小爷的地盘,都已经破成这样子了,你还给他雪上加霜?
老太监眯着双眼,目光如刀,向两边的扬州府一众官员看过去,被他目光扫到的人面色惨白,抖如筛糠,根本不敢抬头。老太监问道:“诸位,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老太监语气平静似水,但周身弥散开来的杀气,即便是从来没习过武的普通人,也能感受得到。
看来这老太监是真的生气了啊,不过地板下面究竟是什么东西,难不成是成吨的粮食?
刘小川伸长了脖子,还是没看清楚。
老太监嫌他碍眼,道:“不用看了,整座扬州府衙,底下都埋着无数的粮食!”
扬州知府周玉荣慌忙跪下,喊道:“公公,冤枉呐!下官,下官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一定是他!是糟官胡炳顺干的!他贪墨赈粮,截留赋税,实在罪无可恕,全都不关下官的事,公公明查!”
“你血口喷人!”糟官胡炳顺本来一脸惨白,现在又激动得血管充血,恨不得冲上去打周玉荣一顿。
眼看府衙当中,就要演一起狗咬狗的滑稽闹剧,老太监闭上眼睛,道:“住嘴!”
胡炳顺还想再说,老太监凌空一指,手上的板指打在胡炳顺的嘴里,把他的门牙都给崩开了,那枚板指则稳稳地嵌在里面。
胡炳顺不敢喊疼,忍着痛,只是不住地磕头,和边上的周玉荣你一下,我一下,像两只抢食的鸡,额头上鲜血直流,极为狼狈。
老太监叹息道:“扬州城里城外的富户们,虽然比一般的百姓富足的多,可是比起你们这些贪官污吏,又寒碜了许多。然而,这整座扬州城里,最大的富户,你们知道是谁吗?”
没有人敢回答他,老太监瞧向了刘小川,刘小川心道:“你要装逼就好好地装,干什么一定要扯上我?”
只得说道:“启禀公公,是陛下啊。”
老太监点了点头,“没错,是陛下!可你们看看你们自己,你们这些为君牧民、食君之禄的大臣,根本就没把陛下放在眼里!把扬州当作了自己的后院,把这里的百姓当成了自己的奴仆,你们听听脚下,社鼠横行,以为暗无天日,地方隐蔽,便可以肆意枉为,鱼肉百姓,你们心里就没有一点愧对圣上吗!”
第67章 新官上任()
老太监再也保持不住平静的语气,声若洪钟,震得人耳膜生疼。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知府周玉荣和糟官胡炳顺仍在一个劲的磕头。
只有刘小川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如入定一般坐着没动,心里偷偷想道:“老太监还真有一手,隔着一层地砖,粮堆里的老鼠叫都能听得到,简直是‘生物声纳’。”
老太监从地砖里走出来,靴子边缘还粘着鲜血,地底下堆积的粮食,不知道养了多少老鼠,随便这么一踩,就能踩死几只。
“下面藏着的粮食,依老朽看,少说也有两万石。藏了这么久,受潮的受潮,发霉的发霉。可是你们啊,宁可把这些救命的粮食藏在地下,发霉腐烂,就是不肯发给灾民。
圣上年初就下了旨,叫受灾的百姓就食诸县,可是从河北路一直到江南路,没有哪怕一个县开赈,你们扬州这样的高城大邑,也只不过发了点稀汤装个意思。臣,真是为圣上难过啊!”
老太监自顾地讲,众人提心吊胆地听。
此时的刘小川也有点可怜这位忠心耿耿的老太监,从穿越来梁朝开始,朝中大臣光明正大地跟魏国暗通曲款,县令知府面对饥荒冷眼旁观,眼睁睁让它越演越烈,席卷河淮。诸多弊端,恐怕这个大梁国走不了多远了。
以前在宫中,只是隐隐地有所耳闻,却绝不信圣天子脚下,会发生这种事,现在血淋淋的事实摆在面前,还是被老太监亲手发掘的,这对老太监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周知府,现在你来说说,这底下的粮食,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