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里千秋-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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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了半天,已经临近了宁海县城,在马上远远地眺望,黑压压得一大片人,粗粗地看过去,五六万是肯定有的,在这么多人面前,几排帐篷仿佛是蚂蚁群里的几个米粒。
再走近一些,有臭味扑鼻而来。短短几天,宁海县外已经留下数百具尸体,幸亏天寒地冻,这些尸体并没有腐烂发臭,如果现在是夏天,简直无法想象这里的场景。
恶臭来自于灾民的发肤、衣物,更多的是一地的秽物,几万人吃喝拉撒,体量可不得小瞧。
短短几天,来小桑村不过一个月,前些日子天天和怀仙妹妹打情骂俏,还以为这个世界除了有限的,像一阵风那样的小山贼之外,一切太平,大家不说富足安乐,至少自耕自食,也是逍遥的乡村生活。
谁知道,就短短几天,整个古代世界,在刘小川的心里,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原来还有吃不饱饿死在路上的人,原来还有成片的逃荒的流民,原来真有卖儿卖女只求一顿饭的现象。
古装剧没告诉过他,综艺娱乐没告诉他,快手拍客也没有告诉过他。
隐隐约约的,曾听说过大凉山地区、西南的山区也有许多吃不饱上不起学的孩子,但只不过听过就忘,怎么,你指望还吃着泡面啃卤蛋的刘小川去凑上一脚吗?
但是现在的刘小川不是以前的刘小川了,完全能凑上一脚,虽然不是什么莲心圣母,作为一个现代人,面对一千年前的同胞,一点悲悯之心总是有的。
刘小川心里很是不好受,抬起马鞭,道:“随我进城!”
两千甲兵高喝,压下了灾民堆里的一切声音,劈波斩浪似的,灾民们让开了一条路。
城墙下面,大多是年轻的灾民,可能年老体弱的已经死在了路上,根本到不了长江边。
众人的目光不在刘小川身上,也不在两千甲兵身上,只盯着那几十辆大车看,从这个年代粗糙的布袋里,能隐隐看见粮食的光芒,空气中像是突然飘起了饭香。
“饿啊,爹,我饿啊!”一个小孩哭道。
人群里一阵骚动,他父亲赶紧把他拉回来,免得军爷的刀戈不小心砍下他的小头。
刘小川心里也是一阵紧张,感觉像是抱着一箱珠宝进了强盗窝。薛怀仙紧紧地护着他,新晋升的亲兵刘旋也张开双臂,守在刘小川的马前。
城门口防备森严,当最后一辆粮车堆进城里后,城门轰然关上,数十年不用、锈迹斑斑的铁闸落下。把那群跟来的老弱灾民,连同所有人的希望全都隔绝在城外。
无数的灾民哭嚎着,哀求着,趴着墙根,好像墙里埋着粮食。
混乱当中,不知道哪里有人喊道:“红莲圣母保佑!兄弟们,进城抢粮啊!”
“兄弟们,进城抢粮!”
“兄弟们,不要等死!进城抢粮!”
无数声叫响声,汇成一句“进城抢粮”,人潮如浪般拍打在宁海县的城墙上,整个县墙好像一艘小船,被人民的汪洋所淹没。
刘小川虽然已经进了城,但城门外那一声高过一声的浪潮仍然不可避免地传进他的耳朵,心里不免后怕。
邓知县已经赶来了,急道:“唉呀刘将军,您可算来了!”
第45章 施粥救援()
刘小川一见他,气就不往一处打,怒道:“毛凯他们来县里取粮,可没有把粮仓里的粮食全拿走吧?”
邓知县颤着身子,道:“下官给流民们送了帐篷,也施了粥。”
刘小川气道:“你要真施了粥,他们就不会攻城了!这些百姓但凡有一口吃的,绝不会起来造反。陈飞龙!传我将令,马上准备施粥!”
陈飞龙抱拳道:“得令!”
转身要走,邓知县连忙拦住他,跺着脚道:“将军,使不得啊!”
“我的军粮我做主,怎么使不得?”
邓知县凑上前,想悄声说话,刘小川一把推开他,道:“有话直说!什么话大庭广众的不能说!”
邓知县脸色通红,道:“哎哎,刘将军呐,不能给啊!您别看宁海县城只有六七万的灾民,淮、河两路灾民可有百万之多呐!朝廷都拿他们没办法,只能吩咐‘就食诸县’,却一分赈灾钱粮都没下来!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些年,连最富裕的江南、江北两路都被掏空了底子,连朝廷都无能为力,我们这杯水车薪又有什么用?”
刘小川感到心凉,只觉得这局势竟然到了如此地步,问道:“那朝廷打算怎么办?”
邓知县摆头道:“还能怎么办,粮食是从地里种出来的,可不是变出来的。饥民们四处游走,一部分死在路上,有的扯旗造返,杀几个乡村大户,也不过能多捱几天。”
刘小川愣住了,“那最后呢?”
“最后自然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刘将军不信的话,可以问下在场诸位将军,下官不敢信口开河。”
刘小川朝陈飞龙等人看去,众人都缄默不语,看来这种悲剧,在这之前已经上演了许多次,年轻的也许只观看了一场,而年老的,都已经麻木了。
邓知县又道:“刘将军还请放心,将军手握重兵,防守宁海县绰绰有余。虽然有红花会的贼众怂恿,但流民们一没口粮,二没器械。宁海城墙高有两丈,再加将军手下劲旅,他们是攻不进来的!”
刘小川冷冷一笑,朝陈飞龙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施粥!”
陈飞龙暗叫惭愧,抱拳领命,这回不管邓知县阻拦,小跑着去了。
邓知县把脚都跺麻了,道:“刘将军,刘将军呐!您这是哎,别看这里面几十大车粮食,也就外面的灾民吃十天!闻讯而来的灾民只会越来越多,他们又没长翅膀,飞不过江找圣上讨吃的,只能赖在宁海城下!
将军神勇,流民们也许进不了宁海县城,可是城里也没有多少余粮了!刘将军这是要拉整个宁海县城陪葬啊!”
说着说着,痛哭流涕,一半是真心,一后却是悔恨。
本来嘛,流民们围城围几天,见到实在没吃的,也就自己散去了,真要打进来,宁海县两丈高的城墙,他们一群饿鬼,拿头来打?
只怪自己看到贼势浩大,居然想出了请刘小川带兵来坐镇宁海的馊主意!这下没偷到鸡,反而蚀了米!也不知道这憨货怎么爬上柳太师的船,活脱脱一个愣头青!
刘小川不知道他脑子里想什么,也懒得理他,带着薛怀仙和亲兵刘旋,走上城墙。毛凯和周闻点上二十名精锐老兵,跟在刘小川身后。
到了城上,才看到两边人马已经交起手来了。城上的是县里的乡勇民团,墙下的是受了红花会唆使的河、淮饥民。
那些饥民虽然没有攻城器械,但经不住粮食的诱惑,一个个蚁附而上:五十号人踩着无数的人,十号人踩着五十号人,最后一两个人踩着所有人,和城墙上的士兵打了起来。
这些饥民虽然是青壮,但饿着肚子、顶着寒风,长途跋涉到宁海县,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吊着他们性命的,不过是心里的一股气,也正因此,他们的韧性也是出奇的强悍,果然流民如野草,人命在这里都不是人命,一个个都在饿死前拼命地消耗最后的能量,代替食物,成了消耗品。
伤亡已经开始出现,被打下城墙的都是饥民,但很快又有人补了上来。
毛凯道:“将军,要不要让弟兄们上墙?流民势大,又有邪教蛊惑。要是在我们手里丢了县城,朝廷那边恐怕不好交待。”
刘小川心里冷哼一声,这是什么垃圾丢人现眼的朝廷,一个荒年就拿不出来粮来,之前的丰年都干什么去了?救人不在行,怪罪下来倒是利索。
瞄了一眼毛凯,道:“交待什么?有什么好交待的?”
虽然在二十一世纪,刘小川只是一个小人物,但在这里,整个宁海县,手握两千名农民兵,已经是最大的武装力量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指望着刘小川。
灾民们指着他救命,县令指着他升官,陈飞龙他们指着他带大伙回边关。不知不觉间,刘小川已经混得颇有威势了,有点王霸之气的味道。
毛凯喏喏禁声,刘小川道:“大伙跟我一起喊,大家住手,城里正在做饭!”
众弟兄深吸一口气,一齐把刘小川的话喊出来,把城里刚刚氤氲起来的饭香味,一道送了出去。
饥民们的攻势为之一滞,仔细一闻,恶臭当中似乎真有那么一缕久违的饭香,让人食指大动,口舌生津,一时之间,无数人都听到周围的同伴肚子里发出响声。
有的人回头去看那些躲在人群里煽风点火的红花会成员,目光里带着询问的味道:这个城墙上的小将,真的这么好心?
刘小川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停下来,几座人塔轰然倒塌,渐渐后退,心中大定。忽然又听到几声尖锐的声音道:“别听他的!乡亲们难道忘了我们之前的经历吗!”
又有人破口骂道:“杨州城下,大伙被狗娘养的贼官骗了十天,没有拿到一粒米,饿死了多少人!”
“红莲圣母指引我们攻下宁海县,那就有饭吃了!”
第46章 飞面神教()
人群的骚动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人回想起这一个月地狱般的经历。
数不清的州县都承诺开仓放粮,却没有几个大梁的官肯兑现承诺!
无数的流民死在了城墙底下,尸体在夜里被饿极了的人偷去烹煮,最后大家只能一边咒骂一边哭喊地继续南行。
饥民们哭声一片,最后朝宁海县城扑来。
刘小川气得牙咬咬,之前还觉得古代这些起义者都是不满官府欺压,这才带领着穷苦人民扯旗造反,求条活路,这种精神还算是可敬。
结果看墙下这群红花会的跳梁小丑,活脱脱地逼着饥民们造反。只要绑着饥民们攻下了县城,再振臂一呼,这摇摇摆摆的大梁朝廷就能这么轰然倒塌也说不定。
这时有人跑上城墙,报道:“启禀将军!粥已煮好。”
又听见下面有人喊道:“刘将军是仁义将军,他是真心赈灾的!”
“是啊,刘将军大仁大义,大家等刘将军施粥。”
声音虽然小,但所有人都能听清楚,说话的正是那一队早上在军营面前讨吃的老弱。
刘小川心里感到欣慰,果然做好事有好报啊,有人还念着自己的好,信得过自己的人品。
然而又有一阵恶心的声音:“那是红莲圣母法力无边,才借狗官之手施粮的!”
“红莲圣母!红莲圣母!”
刘小川真是气得肺都炸了,透你们娘哦崽种,关你们狗圣母什么事!垃圾邪教,什么好事都是你们的,什么坏事都不是你们的,一群睿智孤儿!
好,你当神棍,老子比你们更神棍!
朝两边的士兵吩咐几声,大伙一起喊:“飞面神教,法力无边!飞面神君,普渡众生!”
这些军人吃得饱,嗓门也大,倒把那群神棍的声音给压下来,纷纷好奇“飞面神教”是什么玩意儿?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刘小川乐了,把手卷成喇叭状,大喊道:“‘飞面神君’赐粥!各位乡亲父老放心,神君法力无边,怜悯众人,三日之内,必定有神迹发生!”
众军士照葫芦画瓢,也跟着大喊。
这下别说灾民了,就是毛凯他们,都不知道刘小川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难道真有什么“飞面神君”不成?
随着牙酸的绞索声,城门大开,数千甲兵列队出来。饥民们如浪潮一般退却,不知所措,而刚刚闻到的那阵饭香也越来越浓,有眼尖的已经看见,城门后摆好了无数的大锅
小狗子今年才十三岁,按说如果风调雨顺的话,家里攒下来几石米,再过两年就能娶上媳妇,也像邻居家的铁柱一样,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日后村外那几亩薄田,就有人耕种了。
从他懂事以来,日子就没有太平过。大灾大难没有,小灾小害不断,有时还要被山贼洗掠一番。
大梁朝的官老爷呆在县衙里不露面,小民的生死传不进去。
越来越多的人对朝廷失望,慢慢的开始逃去对面的魏国找营生。
反正河北路离魏国近得很,找个难走的山路翻过去,如果不想走山路也没事,反正边关的将领不是在狎妓就是在喝酒,小兵小卒们更不会闲得十二个时辰站岗,趁着没人,溜过去就是,去魏国随便一座县衙里报个到,就能领地领种子!
小狗子的爹种了一辈子地,所谓故土难离,看着村口的那几亩祖田,终是舍不得跟着大队走。
生活虽然艰难,一家三口勉强也能活下去,实在捱得难受,晚上还有红花会的坛主香主在村里开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