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明-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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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震说道:“如今天下,流寇四起,各镇总兵大将拥兵自重,再加上那个虎视眈眈,恨不得一口把我大明吞下去的金虏,这还不算大乱,那依着兄台的意思,要到什么时候,才算是大乱呢?”
那人笑道:“快了!历代最乱之时,便从旧皇朝覆灭那一刻开始。兄台方才说各镇总兵都拥兵自重,他们为什么拥兵自重,还不是在等着这个机会。你看隋末李家父子,极能隐忍,知道隋灭前夕,才打着给隋帝报仇的旗号一举攻占长安,然后分兵四出,削平天下。朱震大人这么讨好着朝廷,几百万两花花银子都舍得,其心思和那李家父子差不了多少吧!兄台,你说呢?”
朱震摇了摇头道:“人家是做大事的人,哪是我这样只懂得为一点蝇头小利四处奔波的小贩子能够度量的。不过我看兄台气度不凡,想来也是做大事的人了,不知道您对朱震是什么看法。”
那人笑道:“朱震此人,在下层极得民心,但是在上流人物中却口碑很差,几番清洗,杀害的官员、士族有数百之众,私下里都称之为‘朱屠夫’。不过朱震拉拢黄永年。和郑氏家族联姻,想来也意思到要成大事,关键还在于上层社会的支持吧。我想只要能给他时间,慢慢的改掉在上层人物心中留下的印象,将来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朱震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朱震再带着手下那群骄兵悍将来登州打杀一番,只怕这‘朱屠夫’的恶名就再难洗去了,兄台是这意思吧!”
第145章()
那人笑了一声,附耳小声的道:“朱大人果真是成大事之人,下官威海卫卫指挥使钟彬见过大人,方才失礼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他就是钟彬?朱震再次仔细的打量了一下他,他脸上仍然是那副不恭不谦的神色,从一双黝黑的眼睛里射出充满干练的光芒。但是朱震心目中的钟彬既然以水战擅长,那就应该常年呆在海上,身上满是风霜,却和眼前精壮的大汉挂不上钩。
朱震哂笑了一下,自己在一些平民百姓心目中还身高丈二,三头六臂呢!所以他微微笑道:“钟大人是威海卫指挥使,这威海卫离登州说远不远,却也有三百多里路程。怎么就跑到登州城来了?擅离职守,可是大罪。”
钟彬道:“多谢大人关心,下官来登州,却正是向抚院大人禀报军情。”
朱震哦了一声,继续问道:“钟大人跑到这小酒楼来,不是专程看我的吧。”他说这话,便等于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钟彬笑道:“下官此行,还真是为大人而来。今日守门军士回报,说有一行陌生人进了城,为首之人气度不凡,很似朝廷大官。依照那军士的描述,抚院大人觉得和大人有几分神似,便派下官前来看个究竟,若真是大人,好排仪仗相迎,否则迎错了人,岂不让登州百姓见笑?”
朱震曾仔细研究过莱登官员的资料,这钟彬乃是周汉勋一手提拔上来的。现在照此情景,此人是周汉勋的死党了,若要此人留为己用,除非有朝一日周汉勋向自己投诚。朱震脸上不免失望,看来自己发展海上势力的梦想又要往后推延了。不过现在谈及海军还为时尚早,朱震也不太心急,急的是接下来和周汉勋的谈判,不知能否成功。
正如方才钟彬所说,自己虽然努力的修补留在山东官员、士族们心中的形象,但是杀戮太重,难免让人心惶惶。周汉勋必然抓住自己不想再大开杀戒这一点,大做文章,开出较高的价码。彻底和士族势力反目,是朱震不想看到的,这群士族别的能力没有,背地里阴人却个个是把好手。朱震可是很清楚李自成是怎么失败的,从山海关之战到退回西安这短短的三个月里,光只是山东、山西、河南、河北四地,便爆发了士族牵头的倒李起义一千余起。这便是一千只蚂蚁,也能咬死李自成这只大笨象了。
有了这种种缚束,朱震便觉得做事畏手畏脚的,很不畅快。连话也隔了老半天才挤出一句来:“我看这虚礼就不要了,周巡抚差钟大人前来找我,想必是有事同我商议。我还是直接去拜会周巡抚吧。”
钟彬笑道:“朱大人既然都这么说了,下官自然从命!”
朱震随着钟彬下了酒楼,却见酒楼下面分散着百余名兵叮他们见到钟彬下楼,便围了过来,跟在钟彬身后。钟彬笑着解释道:“登州民风彪悍,怕有人和大人起冲突,故而带来百名兵丁,保护大人周全。”
朱震不语,只微笑着和钟彬并肩而行。不多时,便来到一座宅子面前,宅门上有一横匾,上书‘周宅’二字。朱震猜想这便是周汉勋的府邸了。既然周汉勋准备在自己府邸上同朱震见面,此事又容易了几分。
看门的家丁认识钟彬,见道随着钟彬的朱震一行人便说道:“钟大人稍后,老爷早有吩咐,说大人回来时若有贵客,即去通报,他亲自出来迎接贵客。”
钟彬回道:“那就麻烦福伯了。”说完又把那家丁的意思转告给朱震。朱震笑道:“不敢推却周巡抚好意!”
不多时,周宅里走出一行人来,最前头的五十岁上下,身着一身锦服,隔着老远便拱手说道:“朱大人也真是,到登州来,也不先给个消息,害的我多有失礼,此事若是传了出去,又该让人笑话了。”
朱震笑道:“只要在山东境内,便是本官自家一般,我与巡抚大人,也是自家兄弟自然无须那些俗礼。”
周汉勋把登州说成自己的地盘,朱震针锋相对的顶了回去,说山东都是他的地盘,第一轮语言交锋,没落入下风。周汉勋心中也暗暗在给朱震打分,得出的结论是此人不好对付。
周汉勋把朱震迎入府邸,一边说些客套话,一边带着他来到客厅。请朱震上座了,又吩咐下人上了茶,拿起茶杯,笑着请朱震用茶。朱震本来不知道士族之间那些礼仪的,但却被李超辉强压着学了不少。见此情景,便猜测出周汉勋是在看自己是否融到入了上层社会中来。所谓富三代才出贵族,士族之间的交往,有许多礼仪是刚刚进入到这个圈中来的人适应不了的,比如品茶,讲究审茶、观茶、品茶三道程序。又有敬茶、闻香、回谢等诸多礼数,便是那拿杯子的手法,也能讲究出个一二三来。
朱震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握住茶杯的杯沿,中指托着杯底,这个唤作“三龙护鼎”,右手拇指和食指拈住杯盖。其他三指略微弯曲,挨着杯盖边沿。整个茶杯举至身上,目光注视着周汉勋,意为敬茶。周汉勋也面带微笑的照做了,既是回谢了。
品完盏茶,朱震笑着说道:“巡抚大人监管莱登二府军务,公务繁忙,本不该来打搅巡抚大人。但新任布政使大人考究莱登二府知府政绩,实在平平,欲向上疏朝廷、请求裁换二人,却又拉不下颜面。便委托本官来作此恶人,巡抚大人亦知,我与布政使大人关系匪浅,不好推却,只得硬着头皮应承下来。但又思之大人乃是二府巡抚,虽不参政事,却也不敢弃之不顾,故而前来征求大人的意思。”
欲求其中,先求其上。朱震率先提出一个很高的要求来,等着周汉勋还价!
第146章()
果如其然,周汉勋立刻反击道:“朱大人此话不知从何说起,本官自任莱登巡抚四年以来,也时常对二府知府进行考察。此二人为官兢兢战战,一丝不苟。莱登二府在他们的经营下日新月异。大人今日应已瞧见,登州城繁华热闹之处,不属于济南这等大府。可大人怎知,四年之前,登州无三户之铺,十户之街。商贩衣不遮体、百姓食不果腹。登州能有今日之繁华,虽非登州知府一人之功,但却全赖他领导之力。大人考察起来,却变成政绩平平,这岂不是寒了山东官员之心?”
朱震笑道:“抚台大人所言,本官亦有耳闻,但是我大明律例考察官员,丽以八法,治贪当其首位,纳粮次之。莱登二府,已有数年未交足额定粮税,比起别府超额纳粮,岂非政绩平平?”
周汉勋道:“莱登二府积穷已久,在此之前,每年还要靠朝廷拨发银粮来支持运转。自从现任知府上任以来,每年除了能自给外,尚可交纳少量粮税,这是另外几府不能想比的吧!”
朱震笑道:“八法之中,不谨(不合为官体统)居于第三位,若是考察他们有不谨的行为,那又该如何?”
周汉勋也陪笑道:“朱大人越说越离谱了,方才本官还说他们为官战战兢兢,哪里会有不谨的行为?”
朱震道:“不尊上司命令,可是不谨条例中最严重的一款。”
周汉勋道:“不尊上司命令?朱大人,这不尊上司命令可不仅仅是不谨条例了。根据大明律例,不尊上令者,其情况严重,可以判成谋反罪。王永吉、赵明玉谋反了,接着马秀、许文国又谋反了。若是此次莱州、登州二府再谋反,便是你我也有大罪了。”
朱震笑道:“依照大人说来,他们而来肯定能遵守布政使司下达的政令了?有大人这句话本官就放心了。既然如此,此事我且回去和布政使大人在商议商议。既然莱登二府没有都遵循山东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的命令。那么本官带来山东都指挥使司命令,山东军器局即可迁往济南,不得因为任何缘故推延。抚台大人,你对这道命令有什么看法么?”
周汉勋先是愣了一会,感情朱震一开始就在挖坑,等着自己往下跳呢。枉费自己纵横官场这么多年,居然还及不上一个二十几岁,初入官场的后生小辈。除了心里不舒服,脸面上也挂不住了。可是刚刚自己还拍着胸脯保证,莱登二府绝对回遵循山东三司的命令,现在他便用都指挥使司的名义要把军器局迁到济南去。这不是摆明了在挖他的脚跟么?可是不答应,难道刚刚说过的话就当是放屁了?
过了好一会儿,周汉勋突然大笑几声,然后说道:“盛名之下,必无虚士。朱大人果然名不虚传!本官算是开眼了。山东军器局隶属山东都指挥使司是没错。可是它扎根登州已久,局中工匠,多在本地拥有家室。亲朋好友、各种关系,盘根错节,急切之下,只怕难以搬迁啊!”
朱震笑道:“这琐事就不劳抚台大人操心了。本官自有办法令他们心甘情愿的随我去济南。”
周汉勋思索了良久,却没想出合适的言语来。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言语上败下阵来。可是朱震现在说话句句援引着大明律例,其中道理让人无可辩驳。或许是他代表着山东三司的缘故吧,但无论如何,现在自己在言语上已经败了。大义上输了,周汉勋也只能耍无赖了。他脸上的微笑开始转变成冷笑,那那正气凛然的话语也开始变得阴气森森,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缓缓的说道:“朱大人有办法就好,只是丑话我可先说在前头。登州与辽东隔海相望,没少和金虏交锋,这也使得登州人养出了一股彪悍的气息来。他们若是暴乱起来,伤着了大人,本抚概不负责。”
朱震也冷笑这回道:“这就更加不劳大人操心了。青州距离登州只有四百多里,一万精兵兼程而来,只需一日。灵山卫五千铁骑,快马加鞭,一夜可至。若有动乱,朝夕之间,便可平定。”
周汉勋脸上的冷笑开始转变成怒气,鼻子里哼哼几声,双眼盯着朱震,正想说话,侍立在一旁的钟彬赶紧说道:“两位大人息怒,方才朱大人不是说山东境内,都是自家兄弟么?怎么又是暴乱、又是精兵的,都把下官给听糊涂了。既是自家兄弟,有话自然好说,又何必动怒呢。下官人微言轻,两位大人不必介怀,不过真有暴乱,下官手里那几千儿郎还能顶一阵子。”
朱震知道和稀泥的来了,便笑道:“钟大人说的正在理,便是出现工匠暴乱,还有周巡抚弹压着,我操哪门子心去。抚台大人你说是不是。”
周汉勋脸上的笑容很快便驱散了怒气,点点头道:“不错!若是莱登有事,还得劳烦朱大人派兵弹压,我这莱登巡抚的脸面搁哪儿去。朱大人放心,你既到了莱登,若是让你被那些乱民骚扰,我这巡抚也算是做到头了。”
朱震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了,见好就要收,现在该到收网的时候了,便笑着说道:“抚台大人,你说的在理,那些工匠多在登州安家乐业,断然不肯轻离。加之登州民风彪悍,若是用强,必定生出乱子来,若是大人能不吝赐教,指点一下,本官自然感激不荆”
周汉勋道:”指点谈不上,只是本抚和军器局那些工匠们相处久了,知道他们最想要什么。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些工匠们现实得很,想要迁走他们,大人首先的破费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