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宦-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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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旭是我锦衣卫里的指挥同知,如今又有杨光夔为之羽翼,老夫想在他身边安插人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向那姚宗文说过些什么,骆某也无从打听。”,岂料骆思恭接下来的第一句话,便差点让赵南星一口气咽了过去。
“赵大人稍安。”,骆思恭见赵南星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对,也不敢再绕弯子:“老夫虽不能听到唐旭曾说过些什么,可是那潞河驿站里,却向来都是机密传递之所,我锦衣卫里也少不得在其中安插耳目。虽奈何不得唐近贤,可在姚宗文身边打探一二却不是难事”
“骆大人都打听到了些什么?”,赵南星按捺不住,开口追问。
“那姚宗文原本是急着要在今日间赶回京城里来的。”,骆思恭拿起手边的紫砂茶盏,亲自为赵南星斟上一杯茶:“可是早间见过了唐旭之后,却忽得改了主意,仍留宿在潞河驿站之中。”
“为何?”,赵南星知道骆思恭既然说了出来,想来也是多少知道了几分。
“那姚宗文躲回到驿站之中,也不露头,只是取了纸笔在房里写字。”
“写字?究竟是写字还是写奏疏?”,赵南星知道这两件事虽然听起来像是一样,可是实际上却是大有区别。
“是写字,而且只写了两个字。”,骆思恭伸出两根手指,竖在面前:“赵大人不妨来和老夫一同猜猜看。”
“什么字?”
“西南。”
“西南?”,赵南星诧异的应了一声,随即沉思片刻后开口说道:“某非是奢崇明?”
“老夫也是如此以为。”,对谈了一晚上,骆思恭与赵南星两人,终于难得的迅速达成了一致的共识:“如今西南一地排得上号的大事,想来也只有奢崇明这么一件了。”
“奢崇明作乱虽是大事,可是与姚宗文何干?”,赵南星不解的说道。
“赵大人毕竟是有名望的君子,不似老夫这般平生喜欢弄险。”,骆思恭嘿嘿笑了几声,面上露出几分得色。
“还请骆大人指教。”,赵南星既被骆思恭称了一声君子,当下也干脆就摆出了君子不耻下问的姿态。
“其实若是要怪,也怪你们太过心急。”,骆思恭的双手按在膝盖上,笑嘻嘻的看着赵南星。
“此话怎说。”,赵南星顿时大感诧异。
“其实论起来,这回赵大人若是能以袁应泰取代熊廷弼,首功应当是落在那姚宗文的身上。”,骆思恭哈哈笑道。
赵南星一阵沉默不语,骆思恭所说的不错,如果没有姚宗文的那份奏疏,自己就算对辽东的军功再眼红,一时间也是无可奈何。
只不过,这回弹劾熊廷弼,姚宗文虽然算得上是首功,自己却不可能去给他发赏。毕竟细论起来,姚宗文属于浙人,与自己这边并不是很对付,自己自然也不可能养虎为患。
“既落不到一星半点好处,反而会得罪一干人等,即便是骆某,也未必不会考虑点头收手。”,骆大人很会换位思考,一语就戳中了此事中的要害。
“他若是此事收手,岂不是无异于自扇耳光。”,虽然觉得骆思恭说的有道理,但是赵南星仍是将信将疑,或者说多少还抱着些希望:“他岂会做如此傻事?”
“若是另有得利之处,就算自扇耳光又如何?”,骆思恭颇有些不屑的轻哼一声:“骆某所料不错的话,其中的紧要之处,便就在于这西南二字上面。”
“他姚宗文又未曾领过军事,难不成还想去率军平叛不成?”,与骆思恭脸上的神情一般,赵南星也翻出几分不屑。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骆思恭是锦衣卫里的指挥,大抵也曾经读过些兵书:“平叛一事,并不只是靠着领军的将官。”
“而这西南一地,如今虽看似凶险,其实却也是块福地。”
“若是一时平叛不成,又岂会有功劳可领?”,听骆思恭说到这里,赵南星又岂会有不明白的道理。
“既不领军,就算没有功劳,却也未必会有大过。”,骆思恭提醒赵南星赵大人,“若是事成,更是少不得有一份天大的功劳,何乐而不为?”
“这”其实骆思恭所说的东西,刚才赵南星也并不是没有想到,不说出来,只不过是心里仍存着一丝侥幸罢了。
“那若依骆大人这般说,此事岂不是没了回旋的余地?”,赵南星再思量片刻,心里更是猛得一沉:“那姚宗文既然已经动了心,我等如果阻他的路,只怕他更会舍下了脸皮也要与我等相争,辽东之事愈加不成。”
赵南星平日里虽然并不把姚宗文放在眼里,可是毕竟这回弹劾熊廷弼的事情,大半的干系都在姚宗文的身上。原本想在姚宗文回京之前,就把袁应泰之事落到实处,岂料半途却杀出了一个唐近贤来。
如今更是使出了手段,竟然说得姚宗文都动了心,让赵大人大有些拳拳都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的感觉。
“这倒是未必。”,骆思恭摆了摆手,示意赵南星稍安:“唐近贤敢去找姚宗文做买卖,无非是知道他是个小人。”
第168章 压不如抬()
“既是小人,便要逐利,赵大人只要不阻他,他也未必会有翻脸的打算。”
“想来骆大人已经是有主意了?”,赵南星虽然也是官场上的老手,可是在耍心眼上,毕竟还是要比骆思恭这样在锦衣卫里厮混了这许多年的老江湖要差上一些。
听到赵南星向自己求问,骆思恭的脸上终于浮现出几分得色,捧起了手里的茶盏,略泯一口方才是开了口:
“唐近贤今日里去寻姚宗文,耍弄的无非是一出釜底抽薪,既然如此,赵大人何妨不效仿之?”
“哦?”,赵南星的目光,停留在骆思恭身上,扫了几个来回:“骆大人的意思,仍是唐近贤?”
“除了他,还有何人?”,骆思恭也不知道赵南星是在装糊涂还是如何:“赵大人您上回仍还是跟着上疏弹劾唐近贤,所揣的岂不也是这个心思?”
赵南星把话听在耳里,只是呵呵笑了几声,也不多做解释。
“只不过,虽然赵大人您有张良计,人家也未免没有过墙梯。”,骆思恭对赵南星的故作深沉也不置可否:“虽然皇上潜邸的时候,你们东林曾出了大力,可是天下人也都皆知,出力的并不是全是你们。”
“当年太子之事,大半是成在王锡爵手上,登基前的定鼎之笔,更是出自唐近贤之手,可如今桃子却是被你们摘了。”
“你们如今在朝廷里势大,虽是好事,却也是坏事。皇上既然还完了你们的恩,便不再欠你们的情。眼下那唐近贤正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你们又有谁比得上他,即便是你们在宫里所依仗的王安,与他私交也是甚好。”
赵南星轻轻咳嗽几声,骆思恭所说的话虽然不动听,可是大体却是事实。甚至自从皇上登基之后,甚至就连王安也不如当年走的那般近。
“所以只要唐近贤继续留在这京城,便难保不会再耍出什么幺蛾子。”,骆思恭略停半晌,继续开口说道。
“只怕这是骆大人您的心思吧。”,赵南星似笑非笑的看着骆思恭。
“各取所需罢了。”,骆思恭抬起蒲扇般的手掌,在空中挥舞了一下:“你我今日同坐在这里,所谋的不也就是这些。”
赵南星点头,对骆思恭所说的话极为赞同。
“只不过”,又停了半晌之后,赵南星又继续开口说道:“正如骆大人适才所说,那唐近贤如今正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想驱他出京怕是不易。”
“赵大人这就着相了。”,骆思恭皱了下眉头,似乎也觉得赵南星未免太没有容人之量。
“正如这茶盏放在几上。”,骆思恭侧过身子,指点了一下身边的茶杯:“你若硬是想把他按下去,除非把这茶几也给毁了。”
“若想既不毁了茶几,又要把茶盏移走。”,骆思恭伸出手掌,将茶杯拿起:“抬起来却是更好。”
“姚宗文那里,无论他回京之后说些什么,你们都动不得他。”,似乎是担心赵南星有些食古不化,骆思恭干脆手把手一般的去教:“不但动不得,若是他想要去西南,你们更是要大行便利,如此才不至于撕破脸皮。”
回头看看赵南星,像是一脸的不悦,骆思恭也忍不住嘴角抽动了几下:“赵大人这般的君子,当是有容人之量。”
“哦。”,赵南星应了一声,脸上有些微微泛红。
“唐近贤这里,倒是要略微复杂一些。”,骆思恭似乎也没有兴趣继续和赵南星谈论品性上的问题:“寻常的地方,容不下他,他也不会去”
“唐近贤如今是你们锦衣卫里的指挥同知,也算是天子近臣,只怕此事就要依仗骆大人您了。”,赵南星突然开口,打断了骆思恭的话。
“也不能这般说。”,骆思恭连连摇头:“若是骆某真有这般的本事,我何必要寻你赵大人来?”
“之前该如何做,骆某倒是还没主意,这一回倒是唐近贤自家提醒了我。只不过要做成这件事情,也需得要你我通力合作方可。”
“请骆大人直说。”,赵南星又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正在细听。
“无非仍是在那西南二字上面。”,骆思恭抬起指节,轻轻的叩了叩手边的椅把。
“皇上会肯让唐旭领军?”,赵南星诧异的轻呼一声。
赵南星诧异,倒并不是一定以为唐旭能力不足。唐旭当年在辽东从军时候,好歹也曾经立过军功,击退了建州敌酋努…尔…哈…赤亲率的大军。
若论官职,唐旭如今不但是锦衣卫里的指挥同知,更是挂着京卫指挥佥事的头衔,如果去了西南,勉强做个副总兵也不成问题。
问题是,以锦衣卫调任一方军将,自国朝开国以来就几乎没有过先例,因为锦衣卫算是天子近臣,如果调任地方军将,就算是降级了。
况且适才骆思恭还拿着一个茶盏和自己说了一番道理,如今为何却又自己翻了过来。
“我锦衣卫里,不止是会抄家拿人。”,见赵南星生疑,骆思恭却仍是不紧不慢的说着话:“赵大人可是记得,当年神庙在时,倭寇曾经攻掠朝鲜?”
“如此大事,赵某岂会忘记。”,赵南星应声点头。
“当年入朝鲜抗倭,虽然领军的是李如松和杨镐,可我锦衣卫里,却也没有闲着。”,骆思恭自从万历十年开始,就接任了锦衣卫里的指挥,所以对这些当年旧事自然也是了如指掌。
大明万历二十年,公元一五九二年,基本统一日本的丰臣秀吉,在巨大的野心驱动下,把锐利的刀锋指向了朝鲜,企图以朝鲜为跳板图谋中原。
在此之前,丰臣秀吉甚至公然叫嚣:“日本国之事自不待言,尚欲号令唐国。”
倭军有备而来,而经历了两百年太平和内讧的朝鲜国,却是明显准备不足。只数月之间,便失地千里,日军连破釜山,开城,平壤诸镇。朝鲜国王李昖逃至鸭绿江边,向大明求援。
万历帝接到军报之后,当即拍板,下旨出兵救援。
从万历二十年,直到万历二十六年,明军历时六年,终于彻底光复朝鲜,将丰城秀吉麾下的倭军赶下了海。
在这几乎整整七年当中,大明朝耗费了近千万的国帑,先后投入士兵数十万。李如松,麻贵,甚至后来在萨尔浒战败的杨镐,都曾经杀出过赫赫威名。
只不过,在这七年里,威风的并不只是这些领兵的军将。大明朝的锦衣卫也乘机大大的出了一番风头。
虽然到了四百年后,大部分人恐怕都以为锦衣卫只是天子爪牙,实际上锦衣卫的作用远不止如此。
不但是协助京戍,监控朝局,侦察敌情其实也是锦衣卫的职责之一。每年在草原和海上来往的商队,商船中,便不知藏了多少锦衣卫的番子。
万历二十年的那一回倭寇入侵,锦衣卫不但提前就探知了丰城秀吉的打算,通知了朝鲜,却可惜被朝鲜国王李昖视若罔闻。
在此后的七年里,锦衣卫的番子们在朝鲜更是或是打探情报,或是放放火,投投毒,搞搞破坏,忙的不亦乐乎,充分发挥了敌后武工队的工作特色,把日军也是搅得焦头烂额,叫苦不迭。
对骆思恭来说,这一桩事情即便是如今再提起,也未免有些洋洋自得。而骆思恭能在锦衣卫指挥使的位子上一坐数十年,当年在朝鲜时的功绩也是功不可没。
“如今西南若要平叛,虽然当首之事在于是兵部和川蜀之地的督抚衙门,可我锦衣卫里既然也担负着侦察刺探的职责,自然也是要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想起当年的往事,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