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兵夺鼎-第3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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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与流传至此的书简能找到家乡的些许气息。”
说着,王义似有不舍地再度抬手抚过琴弦,缓缓起身。他在高句丽弹了六年琴,最初是世子拔奇在辽东为质时教他弹琴,学了些汉地的音律。只是那个时候,来自汉家的小铁匠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他会生疏了打铁、放下铁锤抚弄琴弦……他更不会想到,当年曾参与黄巾的小铁匠,会一步登天成为高句丽监国!
“来人,更衣,取纸笔。”
一身素衣的王义站起身,展开双臂并不理会兴奋的种辑。自有仆从上前将一套从未见过汉人装束的玄色大氅穿在他的身上,领间覆熊毛保暖,腰间的玉环旁以青色绶带悬一方小印。种辑对他在这种时候穿起汉朝官服十分不解,刚要发问,却见王义神色郑重地取过冠带端正地戴在头上,不禁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副进贤冠配长耳介帻的头饰,中间饰有三梁,种辑过去官至九卿的父亲所佩戴的便是这种进贤冠。
穿戴好装束,王义一把推翻案上汉琴,铺上纸笔疾书,字迹潦草,头也不抬地道:“王某于异邦八年春夏,今日功成,世间当不复再有高句丽!”
种辑闻言面上更为欣喜,道:“好教种某瞧见,莫离支是如何用兵!”
“用兵?种校尉,此战始于八年之前,今日,胜负已分。”
王义说着,抬手将墨迹未干的一纸张塞入种辑怀中,墨迹都沾到他的胸甲上,他似乎能感觉到王义因激动而颤抖的手指。展开纸张垂目看去,竟见上书以骊州牧的口吻征他为骊州别驾,不禁快步赶上王义问道:“骊,骊州是何处?”
“在你脚下。这便是骊州治所,丸都山城。”王义翻身跨上武士牵来的神骏大马,一手按剑一手持缰,踏步走出府邸,城中街道举目望去尽是衣甲鲜明的高句丽武士严阵以待,他没有拔剑,只是缓缓颔首,道:“出征,发兵国内!”
第三十七章 勇者得前()
转眼时日便已经接近四月。
七日前,汉军大举入境高句丽的消息从南方传入扶余国都木栅城,按理说国中君臣皆应忧惧,不过其大王尉仇台却并不这么认为。尉仇台读过不少汉书,知晓汉人有假道灭虢这一说法,在他看来,汉朝那位把持朝政的大司马与高句丽有故仇,而与扶余无新恨。
“这未必是汉朝真要为高句丽讨伐我扶余,先派人向汉朝传书吧,不必兴起战争,我们愿意与汉朝议和。”
尉仇台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可国书根本没发进汉地。方才抵达玄菟郡边沿接壤国境,翻过山脉的扶余国使臣望着山下扯地连天的汉军营寨,屁滚尿流地逃回木栅城,告知大王尉仇台这一消息。
不过边境的信骑比他更快,就在尉仇台发出议和国书的次日,使者方才启程,汉朝玄菟太守田畴已经派人将国书送至木栅城——汉应高句丽之邀,向扶余宣战!
扶余大王尉仇台在听到宣战的当时便急火攻心昏了过去,王宫大乱。
历来所有的宫廷看上去密不透风,实际都是四处窟窿,流言像长了翅膀般飞出王宫,在木栅城四处游走。甚至有流言说,他们的大王被汉朝宣战惊骇而死,国都的大臣不过是秘不发丧……短短三日,木栅城中居民四散而逃近两千余户,急得病榻之上的尉仇台连发数道王命,令木栅城城门紧闭。
紧跟着,便是调集兵马。
哪怕儿子领兵在南与高句丽交战,扶余国中仍旧有强征数万兵马的能力。躺在榻上的尉仇台一遍又一遍地叮嘱各部大加,“边防军尚能抵御旬月,募出兵马,西守南攻,派人与鲜卑弥加求援!”
尉仇台可不敢像那些愚蠢的朝臣一般,将国运寄托在汉朝仅做讨伐上。汉朝在开战之前便在两国边境陈兵数万,如此处心积虑绝非是为了一城一地,再迟疑下去,是要亡国的!
噩耗比各地调集的兵马来得快,玄菟郡七千郡国兵在田畴的率领下呼啸而出冲突边境,两个昼夜连拔四寨十二哨,直逼扶余国边境将军马加大人的主力。在田畴身后,幽州偏将张辽率部下五千于辽东换乘骏马的骑兵飞速穿过封锁,借马军神速截断各处交通要道,接连破袭数支扶余国筹备大战的押粮民夫队伍。
扶余国边防马加大军士气大降,六千军卒且战且退,三日接连数战,退至五十里外四平山,扎下营寨固守拒战。
若是秋冬之季尚可放火烧山,但眼下正直春日,草木正盛,而山中地形蜿蜒诡异,诚然易守难攻,田畴部下又都是在玄菟征募来的新卒,虽操练战阵已有数年,却不精野战浪战,因此只能放兵扼守四平山下几条要道布置鹿砦蒺藜,使围困之策。
汉兵入扶余,虽说是兵贵神速,但目下情况却也只能围困做下长久作战的准备,田畴心里也不舒服。眼下他与张辽合兵虽有近两万之众,但若不能快速攻进扶余腹地,截断辽山处扶余国南下主力粮道,便无法从高句丽得到援军……若是那样,以他二人之力敌扶余举国,虽不能说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却也太过想当然了。
自东面断绝扶余国向南粮道的张辽知晓此事后同样大急,领八百骑飞奔而还却同样束手无策。
子夜,四平山下军帐外。
张辽眼睁睁看了蜿蜒的山道与高耸入云的山顶良久,自顾自地咬紧牙关。
这是他在燕仲卿帐下第一次出征,败在这座山下?
张辽已经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他拿着在汉朝的战场经验,心下料定这支军队在发现不是他们对手之后便会向周围城池溃逃,那个时候张辽再率领骑兵截断其后路不断蚕食,只需几个时辰,便能将这支兵马打残。
可惜,他忘了扶余国奴隶制大行其道,全军尽是扶余马加的私产,一声令下,他们并非去寻找最近的城池庇护,而是逃到四平山上固守,以待援军。
“再等下去,扶余援军赶到,便是恶战。”张辽束紧衣甲,按刀行至田畴帐中,八百部下皆立于营外,“张某欲上山。”
田畴面色难堪,急劝道:“山险道急,如何能上?”
“一与一。”马脸如弯月的张辽沉着面色,道:“勇者得前。”
他出身并州,祖上聂壹距离讨定匈奴的大功相去不远,马邑之谋三十万汉军未能伏击匈奴,张辽把这一切归功于当时兵将的胆略不足。他曾追随吕布,熟悉鸠虎的冲突之勇;亦知晓高顺八百陷陈士的勇气。故而,他的战法便是勇者得前。
他们相信狭路相逢只有勇者才能得到胜利,这与幽冀军中自高览的守成、麹义的战技,格格不入。
三更半夜,八百冀州兵分散而行,攀四平山穿越山道。张辽不为强攻,只为趁夜混入四平山大营……只不过,这要比强攻山寨难得多。
离弦之箭飞袭林间,轻微的声响过后,巡行扶余应声而倒,正待数名军卒不知所措时,林中大片崩弦之音,数十支羽箭眨眼便将他们射穿死透。片刻后,悉悉索索之间张辽领一队前锋之士自林间快行而走,直奔山顶。
在他们身后,数百汉军攀援而上。
山脚下,田畴将部下六千余军士星夜叫起,集结营外,围困山下各处山道……他也不知这样相信张辽是对是错,但总归张辽已领兵上山创造战机,他也只能在山下做好接应或是准备强攻。
指望八百人攻破营寨自是痴人说梦,即便张辽再是勇猛,勇者也仅仅是能够得前罢了,却未能得胜。幽州军的胜利,从来只闻以多敌少而胜,未闻以少敌多的胜。
不过命运在大多时候总会眷顾勇者,张辽一路披荆斩棘领兵袭至山寨外侧时,寨中传来纷乱的叫喊声与些许火光,使他骤然面露喜色,这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
扶余人,营啸!
“冲破营寨,四处放火!”
第三十八章 以助声势()
营啸,是连天神都无法阻止的可怕现象。起因可能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因恐慌与噩梦无故在深夜发出类似野兽般嘶吼的叫喊,随即引发全军嘶吼、厮杀乃至互相咬噬。这一情况最早的记录是东汉与西羌的战争中,而后不断发生,轻则如宋朝时数万人集体溃败、重则袍泽相互撕咬厮杀更是数不胜数,直至近代还会出现一个小卒营啸而葬送数万大军的情况。
与营啸相同的还有狱啸,犯人无故在深夜嘶吼,连狱卒都以为是冒犯了狱神不敢阻止,狱啸过后犯人大多死伤。
而之所以被称为异象,是因营啸或狱啸后,人们往往不记得当时发生的事情,在根本上不同于以叛变为目的的哗变。
这种异象不同于混入敌军后的厮杀,后世人们通常将这一异象归为心理上外部压力使军卒精神崩溃,从而无意识地梦游乃至集体梦游,相互厮杀,葬送军队。
大战之前,谁也不知晓自己能否活着回家,巨大的压力与军营死亡般的压抑使他们无处释放,最终导致疯狂!
所以通常有经验的将官会在发生这种情况而又尚在可控阶段,会将哭泣与叫喊的士卒当即下令杀死,从而在悬崖边上制止营啸。
只是张辽很清楚,三垒之隔的扶余大营里士卒混乱愈演愈烈,显然不是营啸初期。敌军将官没有制止营啸的能力,现在正是他的机会!
其实张辽也未曾见过营啸,只在家传的兵书典籍与并州参与过西征羌人的老卒口中听说过营啸的故事。可就算他真见过营啸,又能如何,目下敌军已乱,莫说他有八百壮士,哪怕仅有百人,也要冲突入营厮杀一番。
说不准还能侥幸斩得贼首,收获全功!
“杀进去!”
临至营门,张辽劈杀疯狂冲来的扶余军哨卒,手持长戟腰携环刀领兵冲突而入如若无物的营门,但接下来撞入大营时,饶是他身经数十场大仗,却也顿住脚步。
营寨里仿佛人间炼狱,处处是穿着扶余兵服的军卒厮杀在一起,有人操持长兵,有人短兵相互劈砍,甚至有……抱在一起啃咬者。
不分敌我,不辨忠奸,除我皆敌!
在这些厮杀的军卒里,他们的叫喊不似人声……在并州时张辽时常游猎,这些扶余人发出的叫便像遇到野狼时的猎狗,伏低了身子用喉咙发出震慑狼群的闷吼。
七八个军卒趴在地上,当着张辽等冲进营寨的汉军面前将躺倒在地的袍泽袭杀,随后撕扯间甚至有断臂飞出,激起血雨溅在张辽面上,饶是张辽勇力作风凶猛,也片刻失神同他身后的汉军般持戟结阵,本能担心这些扶余军卒会冲向他们。但这些陷入疯狂的扶余人在杀死那名军卒后,转而相互厮杀,仿佛没看到他们一般。
厮杀,整座大营仿佛在鬼神的控制下疯狂厮杀,诡异而残忍的画面令人心生恐惧。
“将军,将。”张辽身旁自并州起便追随他的副将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满面慌张地问道:“我们出去吧,让他们在这杀……”
“嗯?”
张辽转头望了副将一眼,见部下军卒各个抖如糠筛心中不喜,当即也不说话,持戟擎刀冲突而上,劈翻几名军卒高声狂啸,道:“为国效力,只死而已,结阵冲锋,违者斩首!”
话音一落,擎刀而返,副将连忙传令结阵,军卒以火把四处投向扶余营帐,结阵冲杀那些陷入疯狂的扶余军卒。
若是平时,黑灯瞎火八百汉军要想冲破驻守数千人的营寨也绝非易事,但此时却大为不同。不少军卒已经陷入疯狂,扶余马加也不知去向,号令无法统一,故而张辽部各自结阵的军卒对上这些陷入疯狂的扶余兵可谓势如破竹。
“救我,救我啊!”
张辽的敌人,只剩下那些只知厮杀的扶余兵,有些难得残存理智的见到汉军结阵纷纷丢下兵器自躲藏的营帐中钻出,叽里咕噜地喊着汉人听不懂的扶余话,等汉军逼近终于意识到汉人听不懂他们在喊什么,连忙丢下兵器手舞足蹈地跪地求饶……比起这些知道结阵的汉军,他们那些只知道厮杀的袍泽看上去可要友善多了!
夜里突然营啸,四下混乱让这些扶余兵都吓坏了。在开战之前,最要紧的事是胜利与失败,可在现在?跪在地上被吓破胆的瘦小扶余兵满脑子都是如何从这场混乱里活下来!
至于汉和扶余的战争……去他娘的,亡国也比被袍泽撕碎了强!
张辽不管这些人,军中几个会说扶余话的幽州兵前去逼问这些投降的扶余兵马加在哪,却得到消息马加早在混乱之初便领小股军士从山后跑了。
张辽了然,若非马加跑了,营啸也很难发展到如今这种状态。
只是此时追击马加已不可能,四下里混乱的军卒早已阻塞前驱的路,留给张辽的只有结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