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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归妹-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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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魂有个交代,应该入伍为兵,亲自到战场去斩杀樾寇为我死难同胞报仇。”

    臧天任虽然不同意以杀止杀以暴易暴,却也不想程亦风消极出世,因道:“补偿的方法有很多种,戴罪立功也是好的,何况,还没人说老弟你这次过大于功啊。”

    程亦风仍是摇头,推开了臧天任的手,自己端端正正在地下跪好,只等着司马非等人吵完了,来决定他的生死。

    五位将军足争了快一盏茶的功夫,毕竟司马非行伍出身,学问少,不及冷千山等几个都是军官世家,文武兼修,巧舌如簧,不久就没了词,只仗着嗓门大,就嚷嚷道:“你们几个旁的本事没有,就会胡说八道。十五年前樾军攻来,你们都跟着皇上南巡,只留我一个和樾军作战,如今你们还不是一个样儿?口口声声说主战,真打起来时,不知你们一个两个又跑到哪里去!老子看准程亦风是英雄,他就是英雄,你们不服,大家一起到圣上面前去说个明白!”

    他咋呼完了,回头一看程亦风正跪着,就吼道:“你这书呆子跪什么?你是落雁谷之战的英雄。你起来。跟我一起回京城去。”说着,也不管程亦风辩解,一把将他拉了起来。“不要一摆一副倒霉相。你要凯旋回京!”

    “笑话!”冷千山等也不示弱,“落雁谷之战是我楚国之耻,一个胆小如鼠又越权领兵的官员,害得平寇军几乎全军覆没。崔姑娘——”他转向崔抱月:“你未婚夫的仇一定要报。你同我们一起回京城,我冷千山拍胸脯,不仅拿办这胆小鬼,还要把崔姑娘的事迹传遍全军,激励大家舍生忘死,为国奋战!”

    “哼!”司马非没有其他的词儿了,只能狠狠地把冷千山等人瞪了一圈,然后强把衣冠不整的程亦风拉出了房门。

第 3 章() 
楚国的将军们需要争论落雁谷的残部是否能算“凯旋”,然而樾军这边并没有如此问题。这次西征除了赵临川阵亡之外,可以说是大获全胜。而整个大青河北方,除郑国还有半壁江山在苟延残喘,已经全部归樾国所有。登基才半年的庆澜帝不仅恢复了父兄在位时的盛况,还将樾国版图扩大了一倍,如此武功实在令人惊叹。这也是后来他庙号为“武宗”的原因。

    如果非要就西征的结果有一点争议,那么就集中在“赵临川的死应该由谁负责”这个问题上。刘子飞、吕异坚持认为是玉旒云的错——就算不是因为玉、赵两人之前有不和,玉旒云故意让赵临川去送死,那也是玉旒云计算失误,没能和赵临川一起进军依阕关,使得落雁谷之战没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他们说这样的话,全然在玉旒云的意料之中。同样也在意料之中的,司徒蒙态度骑墙地和稀泥,既不支持,也不反对。看到这一切,玉旒云只是冷冷地笑着,同时和石梦泉交换了一个眼神:我说的没错吧?

    最后当然是西征的主帅岑广出来说话了。这位老将公正严明。他认为,玉旒云能够以少胜多击败耿近仁的大军已经难能可贵。非要疲惫的军队再去依阕关,不仅不近人情,也有违用兵之道。依阕关损兵折将纯属赵临川自己判断失误,与人无尤——就算他侥幸从依阕关生还,也要被面对兵部的审查。既然已经阵亡,这事就不必再追究下去了。

    他这样一“定论”,司徒蒙就立刻倒到他这边来了,愿意执笔写战报。此捷报八百里快马送回樾国西京,庆澜帝不久就有圣旨传来:凡参加西征之将军,加俸两千石,赵临川之份作为抚恤,发与妻儿。馘国地方改为西方六省,以岑广为总督。岑广加太子太保衔,进正一品。玉旒云、石梦泉在落雁谷表现英勇。进玉旒云为一等公,石梦泉为将军。全军将士除岑广及其部下就地留驻之外,刻日回京受赏。

    刘子飞和吕异无法不服岑广,但是玉旒云封了公爵,显然庆澜帝觉得其功劳在旁人之上。他俩都恨得牙痒痒的:“连石梦泉这应声虫都进封为将军,可见是皇后娘娘吹的枕边风——这两个小子得势,将来岂有我们的立身之地?”司徒蒙笑着搀和:“何必争在一时?将来见真章的机会还多着呢!”

    不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樾国西征部队在六月中回到了西京。在城外由礼部正式犒劳、封赏之后,低级军官和士兵安营休息,三品以上武官进宫领庆澜帝的庆功宴。

    按照规矩,面圣之前是不能回家的,所以众人都还是风尘仆仆的模样。但饶是如此,石梦泉看了看玉旒云——依然是那黑白分明,纤尘不染。风吹开了夜一样黑的披风,露出腰间那象征御前一品侍卫的明黄色腰带,正如乌云里透出的月光,叫人无法把视线挪开。

    宴开无极殿,之前这些功臣要经过太极、天极两大殿。文武官员都列在这禁宫中轴线的两侧,夹道欢迎。刘子飞、吕异和司徒蒙都暂时把自己心里的小算盘抛来,拿出最威武的神气,让旁人瞻仰。而玉旒云只是看着三大殿次第辉煌的灯火——屋宇错落,飞檐将天空割得支离破碎,然月光还是平滑圆满的,与灯海交接,台阶甬道都流光溢彩。

    难得有空闲欣赏美景。年轻的将军回头看看风雨相伴的好友。而石梦泉只是笑笑——在他眼中,玉旒云就是全部的风景了。

    到了无极殿前,庆澜帝端坐在上,玉旒云就率先走了上去:“臣,玉旒云叩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石梦泉、刘子飞、吕异和司徒蒙紧随在后。刘子飞、吕异如今和“玉旒云的应声虫”平起平坐,心里别扭无比。几人各是各的表情,口称万岁自然各是各的声调。

    “众卿平身。”庆澜帝呵呵笑道。他三十五岁,正是盛年却有些发福,配上笑呵呵的表情,仿似一尊弥勒佛。“爱卿们这次出征,荡平周边蛮荒小国,扬我大樾国威、军威,朕心甚慰。一统江山是太祖、太宗皇帝的愿望,如果能在朕治下实现,朕也就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这都是场面话。诸位将军无不表示愿意为国效力,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列席的各位亲贵以及各部尚书——尤其兵部尚书也都说:“皇上洪福齐天,必然能够扫除所有不臣之邦。”

    客套完了,庆澜帝才看向了玉旒云,笑道:“玉爱卿,听说你以少胜多,将楚国平寇将军斩杀阵前——你自己可有受伤么?”

    这已经是“家里人”的话语,周围的大臣们都露出了些许不屑的神气。

    玉旒云却冷冷的,没有一丝表情地道:“托皇上的洪福,微臣毫发无损。其实楚国鼠辈早在十五年前就向我大樾称臣,后来竟然敢撕毁和约拒缴岁贡,实在天理难容。先帝对他们太过姑息,才令其嚣张不已。如今他们知道圣上会追究此事,未开战,士气已短了三截,待到交锋之时,即不攻自破。”

    “玉爱卿太过谦了。”庆澜帝笑着,摸了摸光滑无须的下巴,“你足智多谋,骁勇善战,楚国是听到你督军才吓破了胆,朕可没本事让他们害怕呢!”

    此话像是自谦,像是谈笑,又像是话中有话地责怪玉旒云功高盖主。许多官员都忍不住偷眼看玉旒云和庆澜帝的表情——前者深深垂着头,脸都藏在阴影里,后者笑意融融,决不似有半点讽刺之意。怎么会是责怪呢?众人心里不约而同地想,玉朝雾皇后宠冠六宫,皇上几乎是“挖空心思”封赏玉旒云哩。

    果然,庆澜帝又补上了一句:“没受伤就好,否则皇后可要跟朕没完了。不过,朕早就跟皇后说,玉爱卿出战,没有打不赢的仗。”

    “是皇上天威所致。”玉旒云顿首,“并有诸位将军鼎力相助,士卒奋勇拼杀,微臣方侥幸获胜。皇上如此过誉,微臣惶恐。”

    “哈哈。”庆澜帝还是笑,同时向石梦泉招了招手,道:“石爱卿,以前你在朕身边做侍卫,朕只知道你身手了得,却不知道你也会运筹帷幄。当初你要和玉爱卿一同外放,朕还只当你们是小孩子一起玩惯了,舍不得分开呢。只想,你去保护玉爱卿的安全也好。直到朕听说在落雁谷是你请求援军,这才能够及时攻占依阕关,不让楚国余部登陆。朕这才知道玉爱卿说你‘有如臂膀’,果然不假。”

    不经意中,竟然提到了赵临川的事。石梦泉心下一惊,恐怕刘子飞等人又要作怪。

    果然,吕异叹息了一声:“可惜,赵将军为了攻占依阕关已经为国捐躯。几十年老友,唉……”

    刘子飞接上他的话茬儿:“请万岁恕臣等无状。臣等今在此庆功,赵将军却埋骨他乡,臣伤心啊……”说着,还真拿袖子擦了擦眼睛。

    玉旒云无声地冷笑,看了看石梦泉,仿佛说:鬼晓得他袖子里有没有藏生姜?

    “庆功嘛,不要说这么扫兴的话。”庆澜帝道,“赵将军为朕尽忠,朕不会忘记他的。他如今也不算是埋骨异乡——你们不要忘记,那里已经不是馘国,而是我大樾的西方六省。”

    “万岁圣明!”周围的亲贵大臣们齐声道。刘子飞、吕异悻悻地,只好不再提。

    “开筵吧。”庆澜帝说着,招手叫玉旒云到自己身边。自有太监从殿外捧着小几鱼贯而入,四品用莲花几,从三品、三品用菊花几,从二品、二品用梅花几,从一品、一品用牡丹花几,公侯伯子男及众王爷用麒麟瑞兽几,各各不同。后又有宫女捧上酒食来,醴酪琼浆,珍馐满席,不可赘述。

    而正在大家开始举杯同庆的时候,玉旒云忽然注意到殿外台阶之上不知何时跪了一个人,双手捧着一件事物,高高举过头顶。“万岁,好像有人有事禀报。”

    庆澜帝才也发觉了,问太监道:“那是什么人?怎么拣这时辰跪在那里?”

    “回万岁爷的话,”太监道,“那是户部侍郎顾长风。方才他从文官的队伍里走了出来,要觐见皇上。奴才说这不是时候,他却一定要跪在那里听宣。奴才也没有办法。”

    “赶走。”庆澜帝怒道,“他这是威胁朕么?真不像话!”

    “万岁,”玉旒云知道顾长风为人敢言直谏,与朝中不少大臣结下私怨,连太监都因为他不肯贿赂而十分讨厌他,不过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因道:“顾侍郎既然不管时辰要禀奏此事,看来关系重大。庆功宴算得什么呢?万岁想要喝酒,臣随时都可以奉陪。”

    “好吧。”庆澜帝不快地摆摆手,“叫他进来。”

    太监遵旨而去,片刻,顾长风就进了大殿,行了三跪九叩之礼,接着道:“臣有一物想献给万岁。”他双手举着,大家这时可以看清,那原来是一个普通的盒子。心下都奇怪:“不知顾长风搞的什么花样?”

    太监接过来,打开了,呈给庆澜帝。玉旒云就在皇帝身边,所以看得分外清楚——那是一团泥土。

    “顾爱卿,这是什么意思?”庆澜帝语气中掩饰不住的厌烦。

    “回万岁,”顾长风道,“这不仅仅是一团泥土,里面有蝗虫卵。过去五年来,南方七郡雨水充沛,以历年《灾异志》的记载来推断,今年极可能暴旱,而同时则可能有蝗灾。南方七郡向来是我国粮食之所依,一旦化为白地,人民便将流亡北方,且北方米价势必哄抬十倍……”

    不待他说完,那边户部尚书陈清远已经不耐烦了:“顾侍郎,农耕和赈灾都是户部职责。蝗灾这种事,你应该先写条陈,给老夫看过了,再依规矩禀奏给皇上。你如今闯上大殿来,你眼里还有皇上么?还有规矩么?”骂完,又对庆澜帝道:“万岁,是臣理教下属无方,请万岁恕罪。”

    顾长风却丝毫没有被震慑住,反而声音更加响亮了:“不错,臣是无状,冲撞了万岁,破坏了万岁和各位将军庆功的雅兴。但是臣并不是眼中没有规矩——臣从正月里就开始写条陈叙述治蝗之事,可是陈大人你一次也没有回复过。臣不得已,才闯上无极殿。”

    陈清远知道自己的这个下属有牛脾气,但是万没有想到他竟敢在皇上和众位亲贵大臣面前顶撞自己,不由怒道:“事情总有轻重缓急,这半年来,户部最紧要的事就是会同兵部为东征西讨的大军提供粮草。莫非你觉得你的治蝗良策比万岁的一统大业更重要吗?”边说,边看了看身边的兵部尚书马珏,以求支持。

    顾长风依然没有被这斥责吓退:“一统大业?臣请问万岁,是一统大业重要,还是‘天下’重要?”

    “放肆!”庆澜帝虽然是个“笑弥勒”也没有被臣子这样质问的,一指头顶的匾额,道:“朕登基之时,手书‘天下’二字就在此处,顾爱卿何出此问?”

    顾长风道:“陛下手书之‘天下’二字何止悬在这无极殿中,也悬在臣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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