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妹-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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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戏台开始追踪,出玉府,一路曲折,穿过了小半个京城,在一所四合院外停了下来。玉旒云亲自轻身跃上墙头望了望里面的动静,接着命令潘硕立刻调集人马在四周埋伏,看她号令行事。
潘硕领命而去,玉旒云命所带的其他几名禁军高手注意着变化,自己笑着朝石梦泉眨了眨眼:“怎样?来见识见识这些够胆子潜入我家里的楚人?”
石梦泉知她是要潜进院里一探究竟,怎能容她孤身涉险?点了点头,两人一齐悄然无声地跃上了房去。
一眼就看到翼王了。贼人的胆子颇大,就只把他堵了嘴巴,蒙了眼,五花大绑丢在院子里——难怪方才玉旒云只瞥一眼就晓得来对了地方。院中也无人看守。北地十月的夜晚凉意透骨,幸亏一只小炉子不知在炖些什么,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否则翼王不冷死也要冻残。
石梦泉便欲下去救人,被玉旒云拦住了。再等一等,玉旒云无声地命令,接着轻轻走到偏厢的房上,好张望正堂里的动静。
正堂里有十来个人正在吃饭,围着一只热腾腾的沙锅,蒸汽让每个人的轮廓都有些模糊,不过可以依稀看出有一个是女子,其余的人身材不高,也都像是南方人。有人对那女子道:“刘老前辈恐怕已经落到了玉旒云的手中,是凶是吉,我们担心也无用。得先看看玉旒云那边是什么反应,再行营救,不然,恐怕打草惊蛇,坏了大事。”
女子默默不语。
旁边又有人道:“不知刘老前辈会不会……你们说,狗皇帝和玉旒云会不会已经知道了是咱们做的?”
“你什么意思?”女子哑着声音道,“你是说师父受不了拷打,泄露出大伙儿的身份?你也太小瞧我们琅山派的人了!我师父宁可自尽,也决不会说半句出卖同胞的话!”
“刘老前辈师出你琅山派那是没有错,楚国武林你琅山牌名头响当当,也是没有错。”那人道,“不过,今天在这里的除了你们楚国武林中人,大部分是我们馘国的义士?你们口里没说,然而心里真的把我们当成同道么?”
女子登时拍案而起:“一笔写不出两个绿林。再说,楚国和馘国难道不是盟友?我们楚国得各路英雄来刺杀狗皇帝,是想阻止樾寇进犯我国,你们馘国的诸位是想助贵国皇帝复国。虽然大家目的不同,但任务却是一样,就算得同气连枝。现在说出这种话。这算什么?”
原来不止是楚国奸细,还有馘国的!玉旒云和石梦泉交换了一个眼色。他们知道楚人收留了馘国景康帝,虽然还以外宾礼相待,但是从始至终没有想过要帮他复国——馘国灭亡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凭几个匹夫就想要颠覆樾国的统治,简直是痴人说梦。就算真的要夺回领土,也应该在西方六省直接策动叛乱,才最为便宜。竟山长水远地跑到西京来刺杀庆澜帝,真是愚蠢之极!
当然,楚人为了防止步馘国的后尘,想要先下手为强,那又另当别论。石梦泉看玉旒云眯起双眼,一线冰冷的光芒。他知道她心里怎么想:卑鄙的楚人!
“曹姑娘误会了。”有一个人看局面要闹僵,赶紧打圆场,“赵大侠的意思是,樾人狡猾无比,尤其那玉旒云,虽然年纪轻,却阴险狠毒,咱们对她不得不多多防备。此刻身在樾国,就是身在她的手掌之中,万一露出什么破绽,便满盘皆输了。”
那曹姑娘道:“张千总说的我何尝不知?不过,看样玉旒云还未查出是何人所为,是以只让步军严查进出城门的人。西京这么大,他要挨家挨户搜查是不可能的。我们只要熬过了风头,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张千总道:“说的不错。”又叹了口气,道:“本来精心设计这出好戏,是想把玉旒云抓起来,方便刺杀狗皇帝,如今只抓了这么一个草包王爷……”
“虽然是草包,”那曹姑娘道,“却可以用来交换我师父!”
“不行!”另一个人沉声道,“刘老前辈要救,但是我以为不可用草包王爷去换。”
余人都是一惊,听他继续说。这人道:“要换人,难免就要和樾人交涉,要约时间、地点。这其中有太多的环节他们能够使诈。方才张千总也说了,咱毕竟是到了樾匪的地盘上,诸多不便,也有诸多危险,一不小心就会钻进别人的套子去——那个玉旒云,我虽然没有跟她打过交道,但是今天如此妙计都被她识穿,可见她精明谨慎,诡计多端。若非如此,她怎么能在落雁谷能够以少胜多使耿将军的部众覆没?我们都是名门正派,几时和阴险小人打过交道?能不和她正面交手,还是不要正面交手的好。”
听他前面的分析,倒是冷静有理。然而后面竟以“名门正派”为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敌不过玉旒云,实在可笑无比!玉旒云望了望石梦泉,那意思是:原来在他们眼中,我是一个这么可怕的对手么?
石梦泉笑笑,想,虽然现在玉旒云才初出茅庐,但其实没有人想真正做她对手啊!
楚、馘两地武林中人继续商讨:“铁大侠说的极是!那这草包王爷就没有用了。留着反而是个累赘。怎么处理才好?”
姓铁的摸了摸下巴:“怎么来的,还让他怎么回去。左右他也没见过咱们,不知道咱们落脚的地方,回头咱就把他丢到哪个偏僻的小巷子里去。等他醒过来,还以为自己是被天兵天将丢下凡来了呢!”
玉旒云差点儿笑出声来,一手捂着自己的嘴,一手拉过石梦泉的手掌来,写道:“最好他们把翼王丢在猪圈茅厕边,他就以为自己投胎做了蛆虫了!”
石梦泉见她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也为之一哂。他二人自有默契,开怀之后还不误正事,密切关注着刺客们的动向。
听那曹姑娘道:“铁大侠的计策虽然稳妥,但是花了这么大的力气,还……还让我师父也……怎么能这么便宜这些樾匪?”
姓铁的道:“曹姑娘,你们琅山派和我铁剑门气同连枝。刘老前辈就好像铁某自己的师父一般。他如今遇险,铁某心中焦急不下姑娘。但是,正像方才曹姑娘自己说的,我们楚、馘两地武林义师和张千总一同北上,一是为了帮助馘国皇帝复国,二是为了粉碎樾匪南侵的阴谋。这两者都是大局,怎可在一件事或者一个环节上斤斤计较?”
曹姑娘不作声。其他人则问:“铁大侠有什么好计划么?”
姓铁的道:“铁某只是以为,应该尽快重新计划刺杀那狗皇帝。要问我没有计策,只能或有些初步的考虑。我说来,大家觉得有不妥的,再一同商量,如何?”见众人都点头,他就道:“我虽然说要把草包王爷送回去,但是可没说白白地便宜樾寇。我们铁剑门有九虫丹,只要给草包王爷吃了,会全身又痛又痒,没有独门解药则最终周身溃烂,九九八十一天便一命呜呼。他是狗皇帝的亲弟弟,如果得了‘怪病’,狗皇帝一定会广招天下名医来给草包王爷看病。如此一来,岂不就是我们的机会?”
好哇!玉旒云冷笑:才说自己是名门正派,无动的阴险手段,转眼就打算拿毒药害人了!她打从心眼里厌恶这些武林中人,不过,若他们能给翼王一点苦头吃也不错。因转头看看石梦泉:你以为呢?
石梦泉自己也不喜欢这个厚颜无耻的王爷,但是若楚人真向樾国的皇亲国戚下毒手,他做臣子的决不能袖手,因此向玉旒云摇摇头,劝她也不要任性。
玉旒云挑了挑眉毛,正想反对,猛听“嗖”地一声响,接着有“吱吱”的叫声。那姓铁的喝道:“谁?”跟着飞身跃出房外。
玉旒云和石梦泉连忙伏下不动。石梦泉用极低的声音问了一句:“怎么了?”
玉旒云道:“是黑无常。”原来这貂鼠禁不住翼王身上福寿膏的诱惑,挣脱了外面某个禁军兵士的掌握,蹿进院子里来了。
房中的楚人全都跟着姓铁的来到了院子里,只见貂鼠在翼王身上乱爬,原本昏迷的翼王因醒了过来,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哪里来的畜生?”曹姑娘呵斥,跟着“唰”地一挥剑,貂鼠才发出“吱”的一声惨叫,就身首异处了。
石梦泉好不心疼,望了望玉旒云,见她满不在乎的神色。“吃毒药长大的畜生,本就活不长的。”玉旒云低声道,“你看看潘硕的兵来了没有。”
石梦泉应了,朝后面巷子里的士兵打个手势。那士兵提起灯笼来,光晕里正好可以看见潘硕,朝上面点点头。
便来回报玉旒云:步军准备停当。
玉旒云的嘴角挂起一丝阴冷的笑容:“张弓,搭箭,把这地方给我围了。”
虽然那些都是武林豪杰,但是步军巡捕中营精锐二百人强弓铁箭包围,又有禁军高手助阵,双方交上手还没有一柱香的时间,战斗便结束了。四合院里共有十二名刺客,被步军当场射死三人,禁军击伤两人,其余束手就擒。
围捕是由潘硕指挥的,玉旒云在战斗刚一打响就独自回府去了,叫石梦泉留下压阵,将犯人关到巡捕中营的大牢里,把狼狈的翼王护送了回府,才和潘硕一起向玉旒云复命。
玉旒云已把庆澜帝夫妇送回宫了,剩个愉郡主非要等到翼王的消息不可。石梦泉回说翼王安好无恙,愉郡主又拉着石梦泉问长问短:奸细是怎么抓的呀,危不危险呀,石梦泉有没有受伤呀……烦得石梦泉简直头皮也发麻了,才有太监传话来:“太后娘娘叫郡主过去。”这才终于把愉郡主打发出门。
玉旒云简单地问了问围捕的经过,就夸赞潘硕:“干净利落,果然适合在步军衙门办差,看宫门多浪费?”
潘硕连忙顿首说“不敢”。其实他和玉、石二人相识也久了。他原在护军中任职,身手既好,办事又稳重。只是太过正直,太宗和仁宗年间因为不肯依附任何一个皇子而受到不少打压,到了三十岁还没有外放建功的机会。庆澜帝登基之后,在九门提督衙门下增设了巡捕中营,玉旒云就推荐潘硕出任督尉。算来,他还欠了玉旒云一个大人情,后来玉旒云外放,东征西讨,他还没机会好好当面感谢。今天能够帮玉旒云捉拿刺客,也算是报答。
“你不用谦虚。”玉旒云道,“大家在宫□过事,我只佩服有本事的人。你们提督大人年事已高,我听皇上说他有意告老还乡。你好好表现,我自然保举你接替他。”
潘硕觉得自己能够从宫门护军小小的副参领一跃成为巡捕中营督尉,已经很满足了,至于九门提督,他想也不敢想。“只要是能为皇上办事的,下官做什么都可以。多谢玉将军提携。”
“朝廷中的职位也应该让有本事的人来做。”玉旒云笑道,“今天左右是辛苦你了。那些抓来的犯人请你分开关押,务必使他们不能互通消息。”
“是。”潘硕领命。见玉旒云没有其他吩咐,就退了出去。
玉旒云则对石梦泉笑道:“年年生日,这次居然楚国也给我送一份大礼,实在让人开心。”
发生了这么多事,石梦泉几乎都忘记生日这茬儿了,见玉旒云谈笑自如,也就陪着笑了笑,道:“可我看这份礼倒棘手得很。他们对我国形势如此了解,恐怕除了今日落网的九人之外,还有些不知埋伏在什么地方。”
玉旒云哈哈大笑,拍了石梦泉一掌:“你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我能想到你也想到——若你不在我身边,旁人执行起命令来我光解释就要烦死了。”
一语,说得石梦泉心里犹如春花灿烂。“我哪能及得上你?”他掩饰着如狂的欣喜。
玉旒云道:“咱们固不知道楚奸埋伏在何处,但是我却有办法让他们自己暴露出来。”
“此话怎讲?”石梦泉问。
玉旒云眯着眼睛,从窗外拽过一枝红叶来,更深露重,却显得颜色更加鲜亮。“文人相轻,自古而然。武夫本来应该简单些,像我们樾国的猛士,多愿意考个武举的功名,混口饭吃。但楚国所处的南方,有千多年的历史,武林浸染文士之气,虽朝代更替,他们却仿佛自成一国,有争权的,有夺利的,有相互仇视的,有相互利用的。现在他们勉强凑在一起,但彼此间微妙的关系并未改变——你听听他们今天说的那些屁话!根深蒂固的门户之见!表面上说什么要顾全大局,其实底下不知都谋划着什么勾当呢!加上又掺和进了馘国的余孽,大家心中都不知道都多少把小算盘在噼里啪啦地打着。”
“你打算让他们窝里反?”石梦泉领会到了。
玉旒云点点头:“我们只要指他们其中一个已向我投诚,其他人必担心潜伏在别处的同伙会有危险。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