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叫夫君-第1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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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这会儿披着貂裘,盖着棉被在凤榻上依着,时而掩唇咳上几声,一张脸愈发显得消瘦了。
漪宁将心底的苦涩压下,强自笑着去床边:“皇祖母。”
太后瞧见她神情亮了几分,笑着拉住了她的手:“你这孩子,外面天儿冷,怎么还总过来请安。”
漪宁笑着回话:“阿宁不觉得冷,二姐姐和三姐姐都出嫁了,如今只剩下我一个,自己待着也是无聊,不如多来陪陪皇祖母。我方才听皇祖母咳了好几声,莫不是又着凉了?”
太后笑着摆摆手:“昨日在榻上躺的久了,故而起来在院里走了走,不想就咳得厉害了。不过也没什么,祖母这是老毛病了,年轻的时候便一直咳啊咳的,可不也至今没什么大碍吗。”
漪宁知道太后在宽慰自己,便也笑着点头:“正是呢,皇祖母福气大,身子以后还会强健的。”
太后却突然敛了笑意,叹了口气:“我一个老婆子,活那么久的做什么?如若可以,把我的寿命全都与了陛下便好了。”
漪宁心尖儿颤了颤:“祖母瞎说,你和岑伯父都会好的。”
太后摇摇头,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问道:“这段日子看你岑伯父了不曾,他怎么样了?”
漪宁抿了抿唇,摇头叹道:“岑伯父和岑伯母在南苑呢,我想去看,可没有诏令侍卫们不给穿。”
太后拉着漪宁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不去也好,这个时候就让他们两人处着吧。你岑伯父这辈子,心里最觉得亏欠的怕也就是你岑伯母了。当初多好的一对夫妻,可得了天下,做了帝王,却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其实岑伯母心里一定是理解岑伯父的。”漪宁道。
太后点头:“是啊,你岑伯母是个好儿媳,也是个好妻子。”
——
接下来的日子,漪宁每日都去长乐宫向太后请安,一陪便是大半日,却从未遇见皇后过去。
转眼间到了中秋,南苑那边却依旧没个动静。眼瞧着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漪宁越发焦灼。
中秋这晚,她正思量着打算硬闯南苑,却意料之外得了顺熙帝的传召。
顺熙帝不止传了漪宁,太子、太子妃以及皇太孙岑杨都在传召之列,漪宁与他们是在湖边要乘船时遇上的。
因为顺熙帝的病情,所有人看起来都很凝重,乘船去南苑的一路上大家也就没心情说笑。倒是岑杨年幼不知事,第一次乘船对着周遭的风景时不时蹦出来几个词儿,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清澈透亮,很是新奇的样子。
漪宁瞧见这小家伙,心情倒是好了些,抱过来亲了亲他那肉嘟嘟的小脸儿:“阿杨说话越来越清楚了,真讨人喜欢。”
岑杨听了她的话,便也回抱住漪宁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嘴里甜甜唤着“萧姑姑”。
原本沉郁的氛围,到底因为这小家伙变得轻松起来,及至船只靠岸,所有人都去往南苑时,面上也是挂着笑的。
到了地方,漪宁将怀里的小岑杨放在地上,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岑杨如今一岁半,不过却比寻常孩童聪明很多。听了漪宁的低语,他咧嘴笑着,迈着小短腿儿便往里面跑,便跑边喊着:“皇祖父,皇祖母,阿杨想你们了呢!”
皇后此时正在小膳房里与金嬷嬷和银嬷嬷一起准备着今晚的膳食,听到动静走出来,恰巧便见自己的孙儿迈着小短腿往这边跑。
皇后笑着冲他招手,岑杨也瞧见了她,一边叫着皇祖母,一边扑了上去,紧紧抱住皇后的一只腿。
岑杨是隔了一辈的人,自然是分外亲切的,皇后一脸宠溺地将他抱起来,狠狠地亲了几下:“阿杨又长高了,也变俊了。”
“母后!”“岑伯母!”
岑璋、穆妧以及漪宁三人也到了跟前,齐声行礼道了句。
皇后应着冲他们点了点头:“今儿晚上是中秋,陛下念着你们几个,便让你们过来一起用个膳。这会儿陛下在屋里呢,你们进去陪陪他吧。”
岑璋将岑杨接过来,带着穆妧和漪宁入了屋里,皇后则是又转身回了膳房。
屋内顺熙帝在一张罗汉椅上坐着,眼睛半眯着,看上去有气无力的。瞧见一众人进来,他这才强打起精神跟大家说话。
大家寒暄了两句后,顺熙帝将岑杨抱坐在自己身边,问及岑璋朝堂上的事,漪宁和穆妧不便在场,便一起去了膳房帮皇后。
皇后刚将一屉的月饼放进烤炉里,瞧见她们二人笑道:“到这儿来做什么,烟怪熏人的。”
漪宁挽袖净了手走过来,冲皇后眨巴几下眼睛:“皇后娘娘都不怕,我们两个又怕什么?”
皇后嗔她一眼:“既然如此,你们俩就帮我洗菜吧。”说着,指了指墙角的青菜木耳等物。
漪宁和穆妧倒也听话,当真过去做活儿了,大家心照不宣的,不提任何不开心的事,权当这是一场再正常不过的家宴。
穆妧是第一次瞧见皇后在膳房里忙碌的身影,除了惊叹之外,心里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她听太子说过,皇后与陛下皆出身布衣,以前就跟平民老百姓没什么分别。可她入宫后见到的皇后和陛下,却一直都是高高在上,威严十足的,倒真很难与寻常百姓联系在一起。
不想今日竟然能有这样的机会,与皇后这个天下间最特殊的婆婆相处在一起。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才发现,皇后温婉雍容的外表下,依旧有那么一颗朴素而真挚的心。
她说不出自己如今是何感觉,只是觉得心上暖暖的,似乎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家的温馨。
帝崩()
当晚南苑做了一桌膳食;大家难得合合乐乐地一起用了个团圆膳。
晚膳过后;众人又一起坐在院子里赏月;说说笑笑的;一切的氛围都那样祥和。
后来顺熙帝身子不适;说要休息;众人这才行礼退下。
然出了南苑;漪宁却又被皇后唤住:“阿宁先留下吧,我有话说。”
漪宁微怔,随后乖巧应是。
待太子等人乘船离开;漪宁与皇后二人并肩在湖边站着。
今夜有些许微风轻拂,两人裙摆摇曳,青丝飞扬;一个单薄;一个寂寥。
“岑伯母,岑伯父到底怎么样了?”憋了一个晚上;这时候漪宁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溶溶的月华映照在皇后日渐消瘦的面庞上;那双凤眼凝睇着湖中央的粼粼波光;突然无奈地笑了笑;话语清凉:“到尽头了。”
她的声音不大;可仍是震慑的漪宁面色微僵;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到尽头了,是,是什么意思
她心上突然涌来无数的情绪;它们交织相融;弥漫混杂,最后只余下淡淡的苦涩,和一股锥心刺骨般的痛。
“怎,怎么会这样?”漪宁的眼眶湿润了,说话时双唇抑制不住地颤抖。
这几年御医不是已经在医治了吗,还有楚大人,他医术那么好,不是也一直在配置解药吗?
皇后深吸一口气,长而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将眼底的氤氲敛去,目光落在漪宁身上:“阿宁,我和你岑伯父的意思是,把你和邵恪之的婚事提前。我找钦天监问过了,八月十八是个好日子就是急了些,不过你大婚的很多东西我早备下了,不会显得太仓促的。”
漪宁只觉得眼眶中有热泪收不住地滚落下来,又被外面的凉风吹干,面部的肌肤泛着些微疼痛。
她拼命地摇头,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八月十八就是大后天,为什么这么急莫名的恐惧涌上来,她神色随之变了。
“不,我不要提前!”她倔强地抬头,眸中的泪花在月光下泛着光,精致的脸蛋儿显得更加楚楚动人。
“阿宁。”背后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
皇后和漪宁骤然回头,却见是顺熙帝在方德宣的搀扶下走过来。他身形十分单薄,原本十分合身的龙袍,此时穿着却明显大了一整圈儿。
皇后先一步迎上来,挽上了他的胳膊,话语里暗含责怪:“外面风大,陛下出来做什么?”
顺熙帝笑握着皇后的手:“你们在说什么?”
“说阿宁的婚事。”
漪宁也迎了上来,把方才的话重复一遍:“岑伯父,我不要提前成亲。”
皇后道:“外面凉,去屋里说吧。”
顺熙帝点头应着,由皇后和漪宁一起搀扶着进了屋。
顺熙帝在榻上倚着,皇后为他垫了两个迎枕,随后在床沿坐下。
而漪宁,却是突然跪了下去。
“你这孩子,跪着做什么,起来说话。”皇后说着要起身拉她,却被漪宁拒绝了。
顺熙帝拉着皇后又坐下,这才看向地上的漪宁:“为何不愿提前成亲?你岑伯母必然跟你说过了,朕的身体只怕熬不到那个时候,若是晚了,可是要守丧的。”
大夏国丧,皇室宗亲三年内不得宴乐婚嫁,漪宁自然是知道的。她如今被封公主,也当守此孝。
见她不说话,顺熙帝道:“二丫头三丫头都嫁出去了,你太子哥哥和三哥哥也都已成家,岑伯父不想耽误你。也希望,有生之年看到阿宁幸福。这样,日后朕到了地底下去见你的爹娘,也好向他们二人交代。”
漪宁吸了吸鼻子,还是那句话:“阿宁不要提前成婚。”
顺熙帝无奈叹了口气:“不给朕说说理由吗?”
漪宁贝齿咬着下唇,静默了好一会儿,她骤然抬头,看向顺熙帝:“岑伯父,阿宁的婚期在廿月,很快的,你能等到那个时候的,对不对?”
她仰着下巴,眼泪不争气滚落下来,顺熙帝望着,心上升起一丝怜惜,又有些无奈。
他伸了伸手,示意她过来。
漪宁乖乖膝行着来到床前,抽噎着唤了一声:“岑伯父。”
顺熙帝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指腹帮她擦干眼泪,苦笑道:“哭什么,人都有生老病死的。”
漪宁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儿哭。
皇后伸手将她拉进怀里,轻抚着她背上的墨发,柔声道:“阿宁,这是你岑伯父唯一的愿望了,他想在临走之前看着你幸福下去。答应他,好不好?”
漪宁埋头在皇后怀里哭着,听到这话,越发泣不成声,可到底不忍教他们失望,乖乖点了头:“好,我嫁”
顺熙帝脸上终于有了舒心笑容,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样便好,你阿爹阿娘在天上看着你能嫁给邵恪之,他们都会为你祝福的。”
。
等漪宁离开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遣退了金嬷嬷和银嬷嬷,皇后亲自侍奉顺熙帝洗漱后,自己也熄灯躺下来。
外面皎洁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洒下来,在屋子里洒满了冷冷的白光。
皇后帮顺熙帝掖了掖床褥,叹息一声:“阿宁的事解决了,陛下该放心了吧。”
顺熙帝将她白皙纤瘦的柔夷放在自己的胸口,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阿媛,对不起”
皇后微怔,抬眸看向他:“陛下怎么说这个?”
顺熙帝揽过她,亲了亲她的额头,夜幕下他的眼神里满是不舍和眷恋,此外还有着些许亏欠。
“当初你嫁我时,我尚不过一介布衣,记得那时我对你说过,此生都不会负你,只愿牵着你的手,一起白首到老。可后来做了皇帝,君临天下,却在不知不觉间与你疏远了。”
“这几年你虽贵为皇后,但我知道你心里是苦的。你本就不是那等贪慕权势富贵之人,都是因为我,才让这深墙宫苑束缚了你。这几天我甚至在想,如果当初你选择了嫁给楚子谦,如今是不是过得很幸福很幸福呢?至少,至少他不会如我这般短命”
听到这些话,皇后略有些恼了。她一句话也不说,默默从他怀中抽离,兀自转了身背对着他。
月色下,她的身形瘦弱而单薄,让人瞧了不由得心生怜惜。
顺熙帝的手颤了颤,缓缓覆在她的肩膀上,口中发出一声无奈的喟叹:“我只是觉得,不能陪你走到最后了,有愧于你”
皇后回过头来,突然凝目看着他:“陛下觉得,怎么样才算一辈子?”
她突然的问话让顺熙帝愣住了,一时不知作何回答。
皇后继续道:“是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有的人一辈子很长,有的人一辈子很短。”
“阿媛”
“与陛下走过余生,我不后悔。你是帝王,肩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这些年我从来不曾打心底里怨怪过什么。阿爹生前说过,我看似温婉,却是个执拗的性子,一件事但凡认定了,就永远不会回头。嫁给陛下,我也从不后悔。”
顺熙帝一把将她扯进怀里,眼角突然湿润了:“岳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