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养成记-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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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把体己钱都给表少爷?”
“何止是体己钱,听说老太太临终前怕这个小少爷没人照顾,把穗儿姑娘许给表少爷了!”
第68章 偏心()
穗儿自幼随侍在朱母身边;朱母的衣食住行;私房财务乃至平日里起卧的时辰,都是她来统管。丫头堆里,有嫌才妒能的;但大小都有个天理,穗儿待朱家老太太的忠心没有人能赶上。朱家的男女主子都客气地唤她一声穗儿姑娘。待到朱母气急病危的时候;她跪在了朱家老爷的面前;求着朱家主事的主子们将白家母子接回洛阳。
从朱平治那日出城去,朱母就陷入了昏迷;就在白明简进城的前一日;她突然清醒过来,对着侍候在地上的老老小小大哭;老人说她瞧见三闺女正在黄泉路上看着自己,怕是不在世上了。
朱母吐字清晰,将朱家的妯娌唬了一跳,晓得老太太回光返照;生死就在眼前,想要劝解又不敢劝解。朱家大爷催促人到洛阳城外,一见到人回来;就立即赶马进城,不得耽误。朱母趁着众人都在;交待了身后事。白明简无父无母;孤身一人没有钱财进益;她名下的钱帛田产尽数交于他。再有便是她过世后;穗儿不必守她的孝,放在白明简身边,服侍他饮食起居。
合宅上下,也有没瞧见过白明简的,但这一天半日消息在府里传扬开了,都知道白明简生的跟画里金童似的。众人七嘴八舌说着穗儿姑娘拿着老太太的体己钱,跟着白家穷少爷,这日后便是白少爷有新妇进门也得礼让她三分。又说要是她命中得济,生下一男半女便就是主子奶奶了。
就在这时,厨房的角落里响起了不合时宜的打嗝声。
众人不满地望那边看,小丫头嘻嘻笑道:“你们尽胡说,穗儿姐姐脸面薄,听见了可是要着恼的。”
“姑娘,姑娘!”小丫头捧着食盒,听见有人喊她,止住了脚步。
这是灯笼照不清的光亮地儿,她没怎么瞧清楚来人。阿措赶紧给她纳了个福。“凤儿姑娘辛苦了一天,天黑路滑的不如我给姑娘捧着”阿措方才在里边听的明白,小丫头是穗儿姑娘身边的使唤丫头,名叫小凤儿。
话说在朱府大院,小凤虽说跟着穗儿当差,却也只有八岁,未见有谁给她正经行过礼,她心中受用,把食盒递给了她。“我倒真是累了。你可仔细些,你跌了,鸡蛋羹也不得跌了。”
阿措赶忙应是,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她记着脚下的路,跟在小凤儿后边。洛阳的夜风也冷,她方才噎着的那口饭还在嗓子眼,被风一吹她更想打嗝了。
而在厨房里,仆妇们发完牢骚,再不甘不愿,也终是用了饭。方才小凤儿在,他们没把心里话说出来。
——老太太,太偏心了。
在朱家二爷屋里,崔氏身上的麻衣并未脱下,抽抽噎噎的掉着眼泪,足有小半个时辰,朱成义在一旁看着,实在受不了了。
方才大嫂跟大哥干仗,他还庆幸自己的媳妇儿性情温良,不会撒泼耍赖。“往常爷夸你是个识大体的,今日怎么就过不去了。”
崔氏呜咽道:“你可别冤枉了我,谁眼热老太太手里的东西了,这些年我都忍过来了。我是心疼平治冒着风雪,数九寒天赶了千里路,才把人接回来,到家就病倒了,老太太有念叨过他一句?我替你儿子委屈!”
他听罢无言以对,对着纱灯一阵哀声叹气。
“天下没有不是之父母,当儿子的总不能说亲娘的不是啊。”
崔氏眼睛红肿道:“平修这几年一直就吵着要老太太身边的穗儿,我腆着脸跟老太太要过人。老太太当时也瞧着平修不错,我便当老太太默许了。那天在老太太跟前,平修两眼通红瞧着我,我这个做娘的心都碎了!”
在朱家大爷的屋里,刘氏将东西摔的满地都是,叉着腰骂朱家大爷窝囊。
朱成礼垂着头不住地说:“你小声点!你小声点!让二房听见了笑话!”
刘氏的声音更大了。“我不怕,你外甥想要全拿走老太太的东西,先把大房二房这些年掏的药钱垫上,凭什么辛苦全是咱们的,便宜却是他个半大孩子的!”
朱成礼急的不知如何是好:“这像什么话,老太太还没出殡呢,家里倒先乱起来了!”
刘氏头上的发钗掉了一地,在地上打滚。“那我也不活了,朱家再死一口吧!”
风声灌到阿措的耳里,她的耳力极好,隐隐约约听见吵架的声音。
小凤儿站在门口的灯笼底下,才把人看清楚,这是白天里被吴大娘使唤的那个土气姑娘,她肩上竟然还挂着那个灰土土的包袱。
她心中不免生出鄙夷来,上前将食盒掀开个缝一瞧,里边的鸡蛋羹一滴未洒。
“你倒拿得稳。”她瞥了一眼阿措,接过食盒。
阿措数着步子,眼前的院落大抵是后院,小凤儿念叨着府里也没给表少爷另做安置,就暂时住在了老太太院里的套件暖阁。她正要上前,却被小凤儿拦在了台阶下。
“就说你不懂规矩,在这等着。”
阿措只好站住。但当小凤儿进了屋,她就瞅着没人注意,手脚利落地扒住了窗框。
她捅破了窗户纸,往里边看去。
一个美貌的丫鬟跪在地上,求着坐在床上的白明简吃饭,手上拿着的。她听不清那丫鬟说的什么,似乎言辞恳切极了,丫鬟一直拿着帕子抹眼睛,像是不住地流眼泪。
这就是穗儿姑娘?
穗儿姑娘在屋里哭得梨花带雨,跪在那里跟白明简求恳道:“主子,您好歹进一口饭吧。奴婢跪在这儿,不起了。”小凤儿束手站在门口,不敢抬头,她哪里见过穗儿姐姐这般委屈求全的样子。
朱母生前怕外孙儿身边无竭力尽忠之人,执意将穗儿指给还没见着面的白明简,穗儿赤胆忠心服侍朱母,心中纵然痛苦,也硬着头皮应下了。
白明简只赶上见朱母最后一眼,他飞奔进了内室,将那只扣掉宝石的银钗放在了朱母的手上
“我娘想您啊。”他红着眼圈,自己终将母亲的遗物送给了外祖母。
那只银钗是母亲及笄时候,外祖母送给她的,那年母亲出嫁到了白家。朱成善在柔玄镇一直吃斋念佛,积德行善,只求与亲娘再做一世母女。
朱母阖眼而逝。
朱平治一到家就发起高热来,朱府大房二房并没有人理会白明简,仆人们也不敢擅自主张。情景并不如白家薛妈妈说的众星捧月的架势,白明简脱下外袍,露出白色的内衣当做孝服,跪在了灵堂。
穗儿看在眼里,去外边寻了个男人穿的白袍子给他披上,真心认了他这个主子。白明简不吃不喝地守在灵前,直至晕倒,她心急如焚。
看着她端过来的碗,白明简摇了摇头。
“这是第二个晚上了?阿措还没来吗?我去找朱家表哥。”他双手发抖,强要撑起来往走。
“阿措”的名字怪极了,穗儿不晓得这是个名字,急忙去拦。“老爷太太都屯着火,盯着白少爷你,二房的大少爷病倒了还没醒过来,你去了也问不上,倒要被人恨上了!”
阿措在窗外呆呆看着,素日里她也惯称白明简为少爷,为达目的几次软言相求,她还自认为做好了一个丫头的本分,但眼见着一个与她年纪略大的姑娘,跪着白明简一动不动。
她才晓得,在心里哪怕一刻自己都没有认过所谓的主仆名分。
“要是我,白明简真不肯吃饭,我就捏着他的鼻子往下灌了。要我跪着求他,我可不来!”
她心中嘀咕着,白明简大概是不吃的吧,他很难改变主意除非是听自己的话。
然而,白明简就像是要打她脸似的,就在她这般想的时候,吃下了穗儿喂的。她目瞪口呆地瞧着白明简一口一口都吃光了。
屋里的烛光很是亮堂,白明简坐在那里沉默的样子,是她熟悉的,仅仅两天不见又仿佛全然陌生了。
小凤儿悄悄出来,却见阿措还在台阶下站着,抬头望着天,吃了一惊。“你怎么还不走?”
阿措转过头,苦笑道:“奴婢刚来,连个住处都没有,求着凤儿姑娘给我找个窝一夜的地方。”
屋里,穗儿见他吃完了,终于松了口气。“外边没有人通传,人应该没到,白少爷既然吃了饭,那等过了这夜我就去前院问,别说那从柔玄镇跟过来的丫鬟,就是行李箱笼一样都丢不了。”她十六岁的年纪,脸上露出狡黠的神情,白少爷非得如此,才肯吃饭。
她上前想要侍候白明简脱衣,他缓缓摇了摇头。
他倒不是被穗儿劝住了,那些给他脸色看的亲戚也是外祖母的儿子、孙儿,棺柩就在前厅停灵。
夜深了,外祖母也睡着了。
“谢谢了。”白明简对穗儿说道。
穗儿愣了一下。
小凤儿见阿措站在风里,机伶伶地浑身打颤,招呼她往外走。“也就是我心好管你!”
第69章 阿措的新名字()
傍晚;在岳麓山顶;一个须发尽白的老人正坐在赫曦台上饮茶;旁边立着个眯缝着眼睛的年轻人;他站在那儿,等着茶凉了便拎起小炭炉的黄铜细嘴壶;将茶水再续上;他挨着炭炉;火星时不时地撩在他的衣服上。
老人习以为常,由他慢慢来倒。
老人头上的发簪;衣服和靴子穿戴的板板正正,脖颈挺的极直,全不像个花甲之年的老人。
大江以南的冬日;湿气阴冷,年轻人站了一会儿,鞋袜都湿了。
天色渐暗,这个年轻人眯缝着眼睛;倒茶倒的很是费劲。“山长,再晚些就看不到路了,石阶苔滑容易摔倒。”他名叫肖伯翎;二十七岁;是书院的书办;自幼时在岳麓书院求学算起;在这里待了十五年了;这些年他身为弟子照顾韩冰;比韩家的家人仆人都要尽心。
韩冰在山顶望西看去,视线被山脉完全隔断,他将茶盏放在嘴边,呆了半晌才饮下。故人喜酒,他却爱茶。年轻时,一人说:“酒越喝越热”,一人说:“茶越喝越凉。”
两人争执不下的情景似乎就发生在昨日。
“易以何为体?”韩冰突然问道,又像是自言自语。
肖伯翎晓得老师有心事常常来山顶独坐,却又不知是什么,恭敬回答道:“易经以感为体。”他想起书院学生议论着白玉京的那两只神狸,便一并说了。“世人皆知,新皇登基,预兆在先。”
肖伯翎照本学科地说了一遍。“阴阳变化,八卦相错,上下无常,刚柔相易是为易经。”
韩冰站起身来,分明手中的半盏茶水仍是热气腾腾,他却嫌寒凉,全泼了出去。“以感为体,那么应的是国之将亡,必出妖孽。”
这话一出,台子旁边觅食的寒鸦全惊飞了
肖伯翎家贫,晚上就着豆油点灯看书,把眼睛看坏了,他站在韩冰的后边,眯眼看着北方昏暗的天空,视线里一片雾蒙蒙的确实不是好兆头,连连点头。
就在这时,监院张朋气喘吁吁地爬上山顶,拍着大腿笑道。“山长我这到处寻你呢。您吩咐的事都齐全了,膏火钱今日都发放在学生手里了。”膏火本指膏油灯火,特指学院用于资助家境贫寒之士的费用。岳麓书院略有不同,在韩冰任山长的这二十年里,膏火钱普遍发放,人人有份,只是数额有差,对优异学生更为偏重。
韩冰性格冷酷严苛,学生对他又惧又怕,但在膏火钱上他们却是有底气的,年底腊月的膏火钱晚发了几天,有不能回家过年的学生就在韩山长面前把管钱的张朋狠狠告了一状。张朋赶着上山来就是为了此事。岳麓书院经费开支极大,资金在年底周转不开,他先拿膏火钱顶在别处了。他对韩冰立下的规矩完全没有好感,膏火钱普遍发放是照顾贫困学生的自尊心,但张朋心想你没钱上什么学?最可气的是有那种年老的学生无力谋生只能用膏火养家的。“老拖”刘胜书年已六十岁,牙齿脱落,写字常把字写出格子外,为了套取每月的膏火钱就是不肯走。
然而韩冰是不听这些理由的,他劈头盖脸把张朋骂了一顿。
肖伯翎连忙劝解,张朋瞥了一眼肖伯翎,心里面并不领情。肖伯翎是书院的书办,但年轻时考了举人就不考了,因为韩冰说科举官途耽误他做学问。
张朋将他当做傻瓜。
不知为何今日韩冰的火气特别大,骂的没完了,肖伯翎劝解了半天,只得趁着他歇气的当口赶紧转移了话题:“山长,明年的入院考试安排在什么时候?”。
朱府的内院里落了锁,各处门窗紧闭,小凤儿转了一遭,只得又把阿措安排了厨房。
厨房的偏房里有个大通炕,厨工都住在这里,阿措由李婆子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