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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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张昭华头上这支簪子笔头和笔管之间有一个斗,握住轻轻扭动,就能使笔头和笔管分离,张昭华将二十几根牛毛针装进空心的笔管中,再将斗反向扭转拧上去,根本不会有人知道这一根簪子里,居然藏了东西。
但是没有针还有线,就是一个大破绽。
想到这里,张昭华也佩服想出这个毒计的人了。
给牛毛针配的线也是特殊的,因为一般的线穿不进牛毛针里,只有将一般的线分成五六根出来,才能勉强穿过牛毛针的针孔。
那个针线包里所有的线,都是这种的。
能意识到针的问题还不够,线几乎比针还要重要。
如果张昭华只发现了针的问题,就算她成功将针销掉了,但是线的存在,反而更惹人怀疑,因为只有牛毛针才能用得上这样的细线啊,你有这样的细线,反而找不到这样的细针,岂不是更可疑吗?
张昭华就劳动王氏,将这些细线全部缝做在她的里衣上面,王氏手艺有限,只会绣花,但是胜在速度快,业务精熟,是给几个子女缝衣服缝惯了的。
张昭华又不敢跟王氏明说怎么回事,只说千万不能被人瞧见这针和线来。
自从“履”字号房走了两人之后,房间就一分为二,东边住着王氏和张昭华,西边就是吕氏和她娘李氏,幸亏是这样,吕氏她们才没有看到给张昭华的包裹里夹杂着针线。
这样王氏也害怕,干脆躲进净室里面夜以继日地绣,总算把所有的线都绣完了,一根也不剩,绣地眼睛看东西都重影。
之后张昭华就一直静静地等待了。
终于等到今日发动的时候了,她收拾好自己的官皮箱出来,微垂着眼睛,其实在观察她怀疑的那个对象。
张昭华其实不能真正地肯定,所以她也需要试探。
她走回队伍里,看到那个女子神色依然如一,没有惊疑、没有异样,反而向她投来关切的目光,张昭华迎着她的目光也微微笑了一下,然后站回自己的位置上。
她站了一会儿,缓缓地松了口气,然后伸出手来,摸了一下头上的簪子。
第88章 履冰()
张昭华做这个动作,就是给马氏看的。
马氏的目光还没从她身上离开,看到她抚弄头上的木簪,眼神果然微微一凝。
张昭华几乎是可以确定了。
果然这一轮搜检之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每个秀女又被挨个叫到屋子里,打开她们身上的荷包香囊什么的,还有袖口,甚至还脱了鞋子看。
张昭华偷偷地问了一下搜检出来的淑女,心里有数,等她进去的时候,果然不止搜了那些,有一个女官指着她头上的簪子毫不客气地让取下来。
张昭华就取了下来给她看,几乎可以看到这女人眼角的讽笑了。然而结果就是一个反转,因为拧开簪头,里面什么也没有。
张昭华早在收拢官皮箱的时候,就在屋里寻了个大家都没注意到的空隙,将笔头拧下来,倒出了所有牛毛针,一把全塞进了箱子里,然后将箱子上锁,若无其事地走出来站好,给马氏下套。
她很确定抚摸簪子的动作,当时只有一个马氏看得最清楚,其他秀女都伸头展望吕氏的箱箧呢,因为吕氏的箱子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生了虫,宫女翻检的时候直接爬到了手上,吓得这宫女失声大叫。
马氏没有在看箱子,她在看自己。
想到这里张昭华又是愤恨又是不解,原先那个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谜题又一次涌现出来,马氏为什么对她另眼相看,另眼相看以至于要这么害她——园子里这么多秀女,马氏为什么只盯着自己一个人,难道不该是武定侯家的两个姑娘,甚至三品的指挥使家的姑娘,才是她最大的竞争敌手的么?
这里面一定有张昭华不知道的内情。
让张昭华觉得可骇的是,马氏居然有这么大的手笔对付她,而且差一点就能成功。不仅有一帮甘愿供她驱使的秀女,甚至还和尚宫女官们有所勾连。这很不科学啊。
秀女们也就罢了,马氏一张伪善的面孔太能欺骗人,况且她也不会将核心的秘密告诉秀女们,有很多理由可以指使秀女去帮她盯梢什么的——但是尚宫参与到帮她的队伍里,着实有些匪夷所思。张昭华回忆起这三个半月来的所有事情,忽然发现好像确实是这样,除了一些年老的嬷嬷尚宫们,大部分年轻一点的女官女史们,都对马氏客气地很。
这是为什么——马氏难道不就是一个从四品文官的女儿么,女官们更应该讨好的是勋贵家的女儿罢,像郭氏她爹郭英,可是一品侯,而且人家的亲姑姑,就是掌管六宫的郭宁妃啊,为什么不见这些人对郭氏这么客气呢?
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马氏是被内定的人。
什么意思,就是说马氏早就有了指定的位置了,这场选秀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可是关键在于是谁内定了她的位置,又给她定了一个什么位置?
宫里能做主的无非是几个生育皇子、资格较老的妃子了,余下那些嫔和美人,几乎是没有说话资格的。其实在这一点上张昭华并不是很清楚,只是她一直打听不来,毕竟还是讳言百姓议论皇室的。
听闻选秀的最后一轮,就是去后宫,等待几个妃子最终的决定,那么有没有可能,阅选她们的妃子中,就有看上马氏的,想讨要成自己儿媳妇的,便早早和这些女官打了招呼,让她们多照顾一些——
这是有可能的,因为按张昭华的推断,皇帝不太可能给儿子再找勋贵人家的女儿做王妃了,所以哪怕是国侯的女儿,其实都有可能刷回去。后宫这些妃子应该也明白皇帝的心思,就直接放弃了和勋贵联姻的想法,从低级文官甚至平民百姓的女儿里面挑了。
张昭华知道,宫里其实是很关注这一次的选秀的,毕竟五六位藩王成婚这样的大事,这些藩王的母亲自然要时时刻刻留意她们这些秀女的资质情况的。而这些负责督导她们的尚宫们,也会回宫去给那些妃子们报告,比如说她们觉得哪一名秀女特别贤淑,哪一名秀女特别贞静,哪一名淑女心思灵巧,哪一名淑女容色动人之类的,如果大家交口称赞哪一个,这些妃子们肯定会留心记下名字来的,她中选的可能就更大了。
马氏无疑是佼佼者——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张昭华冷眼看了这么多天,发现马氏就和那书里的薛宝钗一模一样的,表面上随分从时、装愚守拙,一举一动显得端庄贤淑,展样大方,还特别能施恩众人,比如说大家晚课做的太久了都休息不好,马氏就请求女官们改换时间。谁生了病,马氏心里记着念着,总要去安慰一遭,这样的事情多了,不但如此,她还非常小心不把这些事张扬,故意给当事人留足体面。所以几乎所有人提到马氏,都是称她宽厚、大度、稳重、体贴人,使得她为人人所夸赞,这一切在张昭华看来就是为了博得一个好名声,实际上她这种温柔敦厚的仪范中掩盖的是了不得的野心。
如果她真的如她表现出来的那般宽仁厚爱,就不会下这样的死手来害张昭华了。怪就怪在这样一个前程似锦马上会青云直上的人,对待张昭华的态度就像是在对待她毕生敌人一样。
搜检的事情就告以段落了,一共查出来七名夹带针线包的淑女,但是没有一个有牛毛针的,都是普通的针线,大家谁也不承认用牛毛针害人的事儿,最后统统被逐出去了。
张昭华这一次有惊无险地过了关,之后的每一日就如同踩着冰过河一样地活着,不过似乎在这一次施计没成功之后,马氏就悄然不动了,似乎在重新审视张昭华的能力,也似乎在酝酿新一轮的阴谋。不过张昭华是始终不敢懈怠分毫,心提到嗓子眼上,十几天里面做了七八次梦,都是梦见自己被人害了,被人推进河里,被人用弓弦勒断了喉咙,被人用板子打断了腰椎——
王氏看她这样很是心疼,但其实张昭华更担心的是她。算计到张昭华头上,张昭华还可以见招拆招,但是如果算计到王氏身上,张昭华想到这个可能,就连饭也吃不下去。
不过好在嬷嬷们说了,在第四轮阅选之后,就会让所有淑女的母亲出去了。第四轮阅日子定在十月初的时候,因为考查的内容就是这些秀女这两月学的书史。
在大殿里学习的淑女们考查的是女四书,要从中选出一句话来,让淑女们写下对这句话的解释和引申,这样的练习她们做了几次,张昭华每次的成绩都是优秀,这还是她着意隐瞒实力的结果,每次都只敢用上三四分的实力。在张昭华看来其实这东西就是和她上辈子高三快要写吐了的议论文是一个道理,把议论文的几个格式、要素和基本点往上面一整,举几个例子出来丰满一下,最后点题就行了——而且张昭华还有一个百试百灵的法子,一定要在卷子上面提到圣天子设立女官督导后妃的圣明决策,写洪武二十七年里,各个地方出现的贞节孝妇什么的,再从史书里扒拉出一些古代的贤女做个对证什么的,这卷子她两刻钟不到就能写好,比别人能快一倍不止的速度,而且每次都被当做范文念出来。
第89章 端己()
也许是看到秀女们昼夜匪懈的学习,怜悯她们太辛苦还是终于发现一口吃不成胖子,总之尚宫们大发慈悲地给她们放了假,能休息两天的时间,说是让大家松泛一下。
张昭华刚洗了澡出来,坐在床沿上擦干头发的时候,就听到外面喧嚷起来。吕氏出去了一圈又脸色发白地回来,说是有一个秀女不知道怎么回事,把头骨给撞碎了,刚才被抬出了馆子去,旁边四五个医女好像都束手无策,只能去馆外就医。
“为什么会把头骨给撞碎?”张昭华也是十分惊讶:“那还有的活吗?”
吕氏摇摇头,她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意外,什么人能轻易让自己的头遭到如此大的创伤呢?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抱头,况且脸是秀女最重要的本钱,怎么就会伤了这处地方呢?
不过在中午放饭的时候,大家就敏锐地发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宫正嬷嬷和几个年长的尚宫都没有来,负责纠正她们吃饭动作的女官们也神色不大好,都皱着眉头,声音也比往日高了几分,似乎对于她们的忍耐度都降低了,把好几个礼仪没做到位的秀女都训哭了。
这件事情后来才慢慢传出风来,毕竟馆子虽然大,却没有不透风的墙——说是有一名秀女被秦王世子给侮亵了,想不开才撞的墙。
这个解释张昭华倒相信,只不过具体细节肯定和大家臆测的不一样,也不是寥寥几句话就能说清的,毕竟馆子里面这么多嬷嬷宫女子,看管地这么严格,这女子是怎么遇到秦王世子的还是个未知问题。
后来在约摸是三四天之后,宫正嬷嬷亲自给她们上了一堂课,直接指着《女四书》道:“谨辨内外者,礼始于谨夫妇,为宫室辨外内,男子居外,女子居内。《礼记?内则》:‘深宫固门,阍寺守之。男不入,女不出。’教令不出者,言教令不出于闺门也。远离邪僻者,不犯于非礼也——何解?”
这回大家知道是意有所指了,都不敢说话,只听嬷嬷训诫。
“意思就是说,男女有内外之别!”宫正嬷嬷严厉道:“夫礼者,所以定亲疏、决嫌疑、别异同,明是非也。人若不知晓礼仪,与禽兽又有何区别!”
之后从宫正嬷嬷的口中,大家才知道了那一位将头骨撞碎的秀女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是因为这名秀女不顾禁令,避开了看守的宦官和宫女,私自通过了第四道门,“希求幸进”。这位秀女如愿以偿地看到了在园子里赏玩风景的几位天潢贵胄,但是并没有如她想象的一样能博得其中哪一位的青眼,反而被秦王世子捉住戏弄了一番。
当然秦王世子并没有做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因为这个秀女自称是“为了捕捉蜻蜓才不自觉走到了这里”,秦王世子就令她在荷塘水里捉一只来。当然在水上的蜻蜓不是成虫,是浮于水面的幼虫,俗称“水虿”。
水虿不如蜻蜓可爱,而且面目丑陋,那秀女就被逼着蹚水进了荷塘里,当然荷塘水不深,只有半人高,决计是淹不死人的。秦王就让她在水里给她捉水虿,可怜那秀女衣衫尽湿,当然也怪她自己在九月的季节还要穿一身轻薄窈窕的纱袄,所以水一泡几乎就露出了里衣的颜色来,被边上几位皇子皇孙一通打量,几乎羞愤欲死。
等管教姑姑和尚宫们赶过去的时候,那秀女已经晕倒在荷塘里了,秦王世子也不拦着她们打捞,只是在女官询问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