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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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冬天很冷,但是幸好之前举办酒礼,在村里老墙那个地方搭了很多棚子,村民合力又在棚子周围垒了墙,四角放了火盆,听讲的时候就不挨冻了。
张昭华粗略看完一遍之后,首先发现了一点就是:这文字十分口语化,不像是官方文书,而像是朱皇帝口授出来的,其实老爹是可以读懂的,但是他认连贯的字就有些费劲。
“洪武十八年,为郭桓不法,通同诸司,将天下钱粮废坏,事觉,诸司官赃有所在,于是遣人至所在追取,所在见任官司,皆系不才之徒。”张昭华一字一句念着,先给家人解释了一遍不久之前才堪堪结束的郭桓案,当然家人和村人对这些国家官吏怎么勾结贪污的过程不感兴趣,只对这些人最后都死得其所而拍手称赞罢了。
张昭华发现,这个《大诰》里面有十几处朱皇帝添写的案例,果然任何一篇议论文都要学会用生动的例子打动读者吗——张昭华暗自腹诽了一句,都是高考荼毒过的,看文章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什么体裁,确定《大诰》是一篇抒发朱皇帝个人思考和领悟的议论文之后,接下来就看议论文的格式——
她又发现一个有趣现象,议论文的大套路模式居然被朱皇帝运用地炉火纯青。
立——用常见现象,喻社会哲理,确立中心。《大诰》主题就一个,治官。整个《大诰》二百三十六个条目,主题是打击贪官污吏的有一百五十五条,还有二十六条是打击官民合谋犯罪的,剩下的才包括治理军队和治民。
析——列举实例,正反面举例,阐释出本体与喻体的含义,对照之后分析弊端。这个例子太多了,酷敛百姓的郭桓案;贪污税粮案;放卖官差的私役丁夫案;妄取扰民的私吞商税案;谎报灾情的侵没赈济案等等。
联——联系现实,正面阐发见解。《大诰》里面有各种对付贪官污吏的办法,比如严刑峻法,比如鼓励百姓上告甚至纠举,甚至允许百姓“绑缚”贪官赃官。
结——深化中心论点,点明本文主旨。结论就是:惩治贪官,用一切手段惩治贪官和不法官吏。
张昭华本着前世高考阅读及写作的态度,分析了这么一篇主题鲜明立意深刻、逻辑清楚、前后呼应、以情动人以理服人的文章,私心打了个99分,留着一份怕他骄傲。嗯,就是这样。
第38章 填芯()
逢三的日子就是粮长讲《大诰》的日子,张昭华不去粮长家里,就跑去隔壁张秦氏家里找芳芳玩耍。
张秦氏家里也是走惯了的,见她来了就抓了一把枣儿塞在她怀里,挥手让她去寻芳芳了。张昭华手里捧着十几个枣子,吃也不是放也不是,颇费脑筋,盖因这枣儿不是红枣,是野酸枣,也不是后世那种扁圆形状的,而是约摸和指甲盖那么大的圆球模样,乍一看有点像杨梅,吃起来就像喝了一口醋一样,酸的人牙根胀痛。
张昭华走到芳芳的高房门前,张嘴正要唤她,就见她提着一大桶水出来,腋窝下还夹了个脸盆。
“芳芳,”张昭华奔过去:“你干啥呢?”
芳芳看到是她,欢喜道:“俺准备洗个头,你来正赶上时候,帮俺搓搓头发。”
“这么冷的天,还是大早上,”张昭华道:“你还跑到外头来洗,不怕冻病啊!”
“俺头发少,洗的还快,”芳芳满不在乎道:“一会功夫不到就进屋了。”
说到这儿张昭华也要感叹一声乡下孩子身子骨结实了,张昶张升洗澡也是不怕冻,也不等水烧开就洗了,一点毛病都没有,还直呼越凉越痛快。
见芳芳把桶子里的水倒进盆里,张昭华走过去试了一下水温,热乎乎的手感让她放了心,帮着把一块茶麸饼掰开,捏碎了放进水里,芳芳两只手在水里搅拌,看水色变成了茶褐色就道可以了,解开发带就把头埋进了水里。
张昭华看到满盆的渣滓被搅地粘连在头发上到处都是,不由得嫌弃道:“跟你说多少遍,找个纱布袋把茶麸块包起来,放到水里洗就不会弄得满头渣滓,洗完捞起布袋多方便啊,你这样后头要费水还冲不干净。”
“这样洗习惯了,哪里像你是个精细人!”芳芳含混道:“快帮俺搓一搓。”
张昭华嘴上掀起,手上却捋起了袖子,把手伸了进去。
她们乡下洗头用的茶麸饼和洗澡用的皂荚团都是货郎担来的,因为鹿邑那里有个好大的油作坊是用油茶籽榨油的,所以茶麸饼这种用野山茶油果实榨油后剩下的渣滓做出来的纯天然清洁剂就成了整个村里最好使用的东西,反正卖的便宜,一个两个巴掌大的茶饼不过两文钱一个,能用八到十次左右,买的多了也能讲到一文钱一个的价格上。
张昭华发现前世用的洗头膏什么的都不如这种茶枯好使,用茶麸洗头洗发,根本没有干燥枯黄、分叉断裂以及头油头屑多的问题,她的发质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皂荚团的价格也低廉,但是清洗力很强,冬天洗的时候会觉得干燥,但是夏天洗起来就特别干净清爽。这两个是张昭华觉得很好用的东西,她也见过货郎挑的其他东西,比如说澡豆、猪苓和香皂。
澡豆是皂荚团的升级版,里面加了许多香料比如甘松香、白檀香、麝香、丁香这样的香料,同时还配有白殭蚕、白术这些可以让皮肤白皙细腻的中草药。据货郎说这东西在城里卖得好,当然价格也贵。
还有猪苓,这个卖的也有点贵,是富裕人家才用的,猪苓里加了些香料,用后会有比较浓郁的芳香。当然这也是货郎说的,一块就三十文确实是价格挺高的,张昭华曾经也想买一块,最后也就罢了。
张昭华给她揉吧揉吧了几遍就洗得很干净了,然后用清水给她冲洗了,芳芳的头发确实不多,冲洗的时候堪堪两遍水就差不多了,因为头发稀疏的缘故,茶麸的渣滓全都被冲了下来,也就是她能这样,张昭华的头发是不能直接泡在茶麸水中的——最后张昭华给她拧干了头发,用巾布一包就催她赶紧回房。
回了芳芳的高房里,张昭华咦了一声,道:“你这房里,怎么不生炭火?”
“只有俺娘和俺弟房里生炭火,”芳芳快速擦着头发,道:“等一会灶上生了火,这屋里就暖和了。”
和芳芳家相反,张昭华家里是张昶张升的房里没有炭盆而张昭华的房里加了一个大大的炭盆,屋子后面一大袋子黑炭都是给张昭华备着用的。
像张昭华家里这样的是极少数,村民大多数还是重男轻女的,这也不是张昭华能置喙的事情——不过好在大家都有炕,晚上烧的热乎乎地睡特别舒服,下半夜的时候虽然渐渐凉了但是仍然有余温,天亮那一会儿都懒怠地不想起来。
“葵花籽,生的,”芳芳把一大盘瓜子推过来,道:“能吃得惯吗?”
“能,”张昭华道:“生瓜子营养价值高,还不上火,不过你也不要天天吃,你没照镜子看看吗,牙齿都坑坑洼洼地啦!”
说着她把从家里拿过来的布包丢过去:“里面是晒干的野菊花,当时摘了你说没有精力晒,我给晒好了,你拿去填枕芯吧!”
芳芳惊喜地打开一看,果然是已经干透了的菊花,她拾起一颗问道:“能吃吗?”
“能泡水,”张昭华道:“这东西刚摘回来的时候,菊花堆常会有小虫子出现,我娘看不下去,全都用水淘了一遍之后才晒的。你可以分出来一点泡水喝,剩下还有许多填枕芯最好。”
“回头让俺娘扯了枕芯缝进去,”芳芳把菊花收好,道:“你说你怎么这么灵巧呢,明明咱们吃用的都差不多,可你就是过得精贵!”
“什么精贵,”张昭华好笑道:“在茶麸饼上套个袋子就是精贵了,枕头里多塞一点野菊花就是精贵了?你是没见过真正精贵的人!”
“真正精贵的人是怎么样的?”芳芳问道。
“那可是吃一道茄子也要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脯子肉并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俱切成丁子,用鸡汤煨干,将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严,要吃时拿出来,用炒的鸡瓜一拌才吃的,”张昭华对《红楼梦》里头那道赫赫有名的茄鲞是记忆深刻,道:“一个茄子,要用十只鸡去配它——这炊金馔玉的吃食,才是精贵人家席上的一道菜!”
“俺的娘啊,”芳芳听得傻眼:“这世上当真有这样的富贵日子?那可莫要哄我!听说皇帝的日子不过也只是每天吃些蔬菜,外加一道豆腐,连猪肉都不常吃哩!哪里还有人比得过皇帝老爷!”
“皇帝是节俭,他要不节俭,底下人早都收不住了,”张昭华笑道:“吃猪肉少是因为这皇帝就姓朱,有些忌讳罢了,不过是字异音同的事情。”
“自从酒礼上吃了肉,”芳芳咂咂嘴道:“一个多月了,俺都再没闻到肉味儿。”
“你再忍忍,等过年了一定有肉吃。”张昭华被她的表情逗乐了:“我听粮长说了,年初的社戏会请戏班子来,还要在土地庙前面弄灯市,到时候一定热闹地很——你现在多攒一点钱,到时候去灯会上好好吃一顿不就行了吗!”
提到这事儿,芳芳更是愁眉苦脸了。
第39章 打络()
古代男子没分家之前都不能有私产,何况女子,在没出嫁之前能有闲钱使的,是少有的。
不过对于张昭华来说,她却是这少有的人之一。因为张麒王氏平日疼爱的缘故,多时候都会给些剩余的零钱,虽然每次不过三五文的样子,但是这样的待遇张升是绝没有的,估计也是知道钱给了张升是留不住的,而给了张昭华,这丫头就能细细数好,派到该用的地方去。
但这不是张昭华主要的进项。她的小私房里有一项大头,是家里养蚕缫丝的钱。因为种桑树、用桑叶养蚕是上面下的政令,家家户户也就养了,但是大都打理不好,结不出蚕茧来。唯有张昭华对这个东西很是上心,从蚕宝宝还只是黑色的小蚕卵时就精心饲育,保温保育,每天采摘最新鲜的桑叶喂食,甚至还将每一张桑叶的水分擦干。
这蚕被她养的成功,每年都能剪下完整的数百张蚕茧来,交到粮长那里,就有二三百文的进项,这笔钱王氏也不贪,全交给她自己收了。但是前段时间粮长说了个不好的消息,开封城里有缫工了,官府会划归一片田地出来专门种植桑树,也就不会从乡下收集桑叶和蚕茧了。
不过要等桑树移植长成还要三年时间,张昭华盘算自己加紧一点还是能挣个二两银子出来的。
除了这个,张昭华还有个不稳定的进项,就是打络子卖出去。
有人说络子就是结,各种花样各种款式的结,其实不然。络子还包括彩绳结成的网兜和丝线绳编成的小网袋,不止在头发上、扇坠上、布帘上甚至男女的腰间做为装饰,日常生活中的大小用品如轿子、窗帘、帐钩、肩坠、笛箫、香袋、发簪、项链、钱袋子等,也都编有美观的装饰络子,都具美观和吉祥的含意。
络子的种类也繁多,一炷香,朝天镫,象眼块,方胜,连环,梅花,柳叶等等形状不一,样式越繁复卖的价钱越高,但是同样的,所需要的丝线就要更多更复杂。
打络子,有点女红基础的都会打,不会的用心学了也能学会,像普通的草花结村里的妇女大多都会打,只分谁打的更鲜亮更灵巧更好看罢了。
单个的草花结是卖不了的,但是五个草花结攒织的一个大花结,就能卖出去,但是这样就费得功夫多了,而且货郎会把价格压得很低,能赚的也不多。但是能赚钱就很不错了,管他能赚一文还是两文呢,像马寡妇只要不帮工去,一般都在家里专心打络子,她那里有两三种款式是极为新鲜的,比如说藻井结的手绳,这个特别好卖,货郎来一次就问她全收走,因为这个大红手绳去了城里,就有许多避流年的人要。
张昭华已经学会了打五个草花的大花结,如今王氏正教她团锦结,这个结打好了能打十片花瓣出来,七个十片花瓣的团锦结织在一起,就能卖五钱银子,是很高的价钱了。
也许芳芳是当真没有女红方面的天赋,女红针织方面的东西学得很不行,单一的草花结都打得一塌糊涂,被张秦氏骂道白费了从城里买来的五彩线了。
她打不出像模像样的络子来,手头自然没有什么零钱可使,像同村的张叔爷家的孙女招娣,她打络子的时候,四岁的妹妹引娣也在一旁哭闹着要学,因为她知道姐姐手上的东西可以换钱买糖吃。
这个时代对女孩子还是有一点点宽容的,比如说一般姑娘家打络子换来的钱,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