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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昭华-第1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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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本奏章里的话,说白了就是假大空,没提什么实质性的建议,所说大都是虚言,综合吕震是个根本没有接触过军旅的人,张昭华就知道他为何要上这样一个奏疏——因为如今方重兵事,吕震总要在燕王这里刷一刷存在感,要不然如何还能记得起这个人?

    当时高炽的批示就是:“览卿奏,皆深切时务,具见谋国忠恳。”高炽也还以虚言。

    张昭华翻开吕震的奏折,却见他这次没有说武备的事情了,却莫名其妙地说了一个什么太祖高皇帝三年祭礼上,世子并没有以礼换冕服的事情。

    按规定,祭祀完毕之后,要立刻穿上衮冕,会见国中群臣。只不过高炽那时候生病,五月的天气酷热,他祭祀完之后,依然用常服会见了北平官吏。

    吕震在奏疏里,就叽里呱啦引用了一堆礼仪上的话,张昭华连连读了三遍,也不知道他究竟要说什么。你说他批评高炽吧,好像也没有;你说他主旨在于树立礼仪吧,好像也不是。

    张昭华越是看不懂,心里面就越想知道,她将其他奏章都批完了,又将这一本拿出来,一字一句读了,还是不明白。

    第二天早上,高炽起来看了一遍,并不以为意,说是吕震东一本西一本常常说些虚浮的东西,张昭华却觉得这一本有些说不出的玄妙,好像有一种试探在里面,但是她不能猜出来——等吃了早饭,张昭华就将这本奏疏交给了含冬,让她出府送到了张家,给王度去看。

第六十二章 幽微() 
含冬出府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说王先生看了一遍,就哈哈大笑,写了几个字在上面,让她交还回来了。

    张昭华翻开题本一看,只见王度龙飞凤舞地写道:“蝇营狗苟之辈,善伺颜色之徒,毋得为劝燕王称帝乎?”

    张昭华恍然大悟,也不由得大笑了起来。吕震确如王度所说,是个“善伺颜色”之人,他想要做首劝燕王称帝之人,然而又要给高炽和燕王通气,就以“麻冕礼也”为试探的契机,想看高炽的回复。

    现如今,燕王称兵三年矣,在北平做个小皇帝,画疆自守,也不是不可以,这对一般人来说,的确是很有诱惑的建议——然而燕王之所以举兵,打出的旗号是诛奸恶,保社稷,救患难,全骨肉的名分,如果现在称帝,岂不是一切有利的名分,都要化为乌有?每日高喊的“靖难”岂不一下就戳穿了西洋镜?

    其实张昭华猜测,燕王应该比拥戴支持他的诸将士更想尽快地当皇帝,然而他眼光更远大,胸怀更雄野,绝不会偏据北方一隅的,他要做个堂堂正正的大明皇帝。然而这个心事,如今还不能宣布。

    再者,现在虽有北平、永平、大宁、保定诸府,而天下之大,朝廷之势力未消,真的较量下去,胜负之数并不清楚。现在权且仍称为保社稷,行周公辅成王之事,藏起锋芒,收揽民心,才是最可靠的办法。

    遥想当年太祖高皇帝起事之时,奉行“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积蓄力量,静观群雄相斗,待其非败即伤时,出而收拾残局,稳稳当当地登了大位。而燕王此举虽然并非出自高皇帝亲授,但也抓住了权力之学的精髓。

    张昭华是要打消吕震这个劝称帝的想法的,她刚要提笔,却见王度那十几个大字正写在奏疏之末,这如何能叫吕震瞧见,只好先裁去一大片批语,然后换上了自己模仿高炽的字迹:“汤武、周公岂忍斯民之涂炭而不解其倒悬哉?惟循汤武之义,而安周公之心。”

    张昭华写了之后,然后再加盖高炽的大印,下发了出去。

    她这边吃了点东西,刚要去中殿,就听见金忠过来了,高炽还躺在床上,张昭华就先把他服侍起来,跟他一起见了金忠。

    金忠果然还不知道高炽生病的事情,见之不由得一惊,又请高炽多加休息,不要劳累——随后才有些犹豫道:“这几日,安阳郡王来纪善所几次。”

    “有什么事儿吗?”高炽就问道。

    “正是因为没事,”金忠道:“臣才觉得奇怪。”

    张昭华坐在屏风后面,心里忽然一顿。高燧为什么会去纪善所?纪善所的师傅们,都是燕王留给世子的老师,平常高燧无由得见,他没有去纪善所的理由。

    唯一的解释,张昭华想到了,应该是知道高炽生病,他有机会可以总裁庶务了,所以去了纪善所——当然张昭华想到的,高炽也想到了。

    但是他神色不变:“高燧也是有心帮我分担一些庶务,师傅勿怪。”

    金忠点了点头,道:“如此,臣就放心了。”

    张昭华对金忠一直都高看一眼的,就看他能敏锐地注意到高燧的举动,从而意识到高炽这里细微的变故,可见一斑。而且张昭华知道,金忠此举,早都表示他属意高炽,绝无动摇之心。

    张昭华从屏风后面转出来,亲自将金忠送出门去,末了才道:“先生还记得三河县兄弟争产案么?”

    金忠微微躬了躬身,道:“臣不敢忘。”

    张昭华就道:“先生志之!”

    而高燧那里,他刚刚从纪善所回来,心中十分憋气,将面前的案几一袖子拂倒,道:“明明是喝了鹿血酒了,为何还没有病倒!”

    他说着转头对一旁的黄俨道:“你出的主意,怎么没有用!”

    黄俨也不知道为何世子饮了鹿血酒依然无恙,就道:“世子所那里,每晚上熄灯,反而比往日早了许多,却不知道为何奏章却回复地快了,这中间一定有问题。”

    “现在的问题是,”高燧心有不甘,一双向上翘的桃花眼泛出乌沉沉的光来:“大兄既然没有病倒,那我就得不到世子金印,也碰不到权力了!”

    他本来的计划几乎已经成型,甚至还提前去了纪善所,因为纪善所的师傅们,对他也不过是平常的恭敬罢了,对他大兄高炽,倒是真的臣服,他拿出讨好王妃的劲儿来,却也得不到这些人的喜欢。

    “金忠看我的眼神,”高燧怒道:“似乎看出我想干什么了!不过就是个卖卜之人,被姚广孝那厮推举上来的,就敢如此不敬!”

    他说是这么说,但是对姚广孝,是很存了畏惧之心的,而黄俨低头凑了过来,道:“听闻这一次军饷上面,亏空了六万石,燕王殿下那里——”

    “这个就算了,”高燧一挥手:“军饷是纪善所那群人算出来的,要怪也怪不到他头上。”

    他说着对黄俨道:“不要在这上面做文章,现在是盼着父王打胜仗的时候,若是父王败了,咱们都要玩完。”

    黄俨却低着头道:“若是燕王殿下胜了,那殿下可就要……早早打算了。”

    高燧没有说话,心中却若有所思。

第六十三章 滹沱麦饭() 
建文三年三月,捷报传到北平,燕王在夹河大败盛庸。

    这也早在张昭华的意料之中,经过东昌那一役,燕军惨败,且折大将,众将士无不欲复仇血耻,故人人奋励。而获胜的盛庸颇有骄意,认为必能摧灭燕军无疑。朝廷诸将随身携带了金银器皿及锦绣衣服,准备攻破北平时大举宴会,及至战败,这些物品尽为燕军所得。

    燕王有句话说得好“惧死者必死,捐生者必生”,就像白沟河之战,南军先怯懦,见战即走,所以燕军得而杀之;而夹河这一战,刀锯在前面不惧,鼎镬在后面不惧,燕军临阵舍死,奋不顾身,所以竟然能出百死,全一生。

    而最奇妙且不可解释的地方是,有两到三次的时候,燕王和南军作战胶着,或者南军快要获胜了,就会有狂风骤起,而燕军恰值顺风,这次夹河之战,本来燕军自辰时至未时,屡进屡退,胜负未决,双方将士皆已疲惫不堪,忽然东北风大起,尘埃涨天,沙砾击面。南军逆风,咫尺不见。燕师顺风大呼,追击南军,追至滹沱河,践溺而死者不可胜计。这就非人力所能逆料了。

    燕王率三千骑兵,循河西进,又与南军相遇,于是便在藁城再次激战。这次战役的经过,正由薛禄为高炽和张昭华讲说——

    “平保儿当真是好几次都差点追上了燕王殿下,”薛禄道:“殿下的铠甲都被平保儿的矛槊刺穿了,万幸没有伤着皮肉。”

    “平安军中,竖有用木头绑缚的望楼,有好几丈高。”薛禄道:“平保儿这厮登楼指挥官军发强弩射杀俺们。万箭如雨,俺们躲避不及,死伤了好多人。”

    他说着将一面旗帜摊开,道:“燕王殿下让俺把这旗子送给世子,说要谨慎收藏,留给后世子孙看,让他们知道今日御祸艰难。”

    张昭华低头一看,只见这王旗上箭集如同刺猬一般,一根根数清楚,居然有六十二支箭矢。

    都督顾成坐在高炽下首,他看到这面战旗,不禁感动得潸然泪下,道:“臣自幼从军,经历了大大小小不知道多少战阵,这么多年了,却从没有见过如此激战。”

    顾成是位久经沙场的老将,他从小便随高皇帝起兵,见过各种激战,却也为燕王今日靖难之艰难,感动流涕,何况高炽和张昭华,都不由得泣不成声。

    张昭华将箭矢和王旗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她对这面旗的养护,超过了任何一样珍玩,甚至包括她最珍爱的洪武釉里红瓷器。

    而燕王得胜归来,第一件事就是召见张昭华,笑着对她道:“滹沱麦饭,厚意久不报。”

    原来燕王这一次打仗,有了张昭华制作的炒米,和专门订做的火炉,就再也没吃过冷饭。各处营帐中,都有了点点光明和温暖,虽然这小炭炉做饭不成,只能烧开水,但已经足够让每个官兵,吃上一海碗热腾腾、香喷喷的糊糊了。

    燕王在营中生了火,喝了几碗米糊糊,顿觉腹中暖意洋洋,站起来巡视各营,发觉官兵们和他一样,都有这样的供应,不禁大为高兴——因为燕王深知与官兵同甘共苦的重要性,平常每次出征,也只啃粗面大饼,唯一比官兵优待的地方,就是有点热水喝。如今看到全营的人,都有了热水喝,不由得大喜过望。

    所以燕王对张昭华说的这一句,其实是将她比之于汉朝的冯异,《后汉书》里记载,刘秀称帝前,自蓟东南驰至饶阳无蒌亭,又累又饿。而此时冯异做了豆粥给他喝了。而刘秀之后到南宫,遇到大风雨,冯异又一次给他做了麦饭,让他有了力气,竟然从滹沱河行进到了信都。

    刘秀称帝后,诏赐冯异以珍宝钱帛,“仓卒无蒌亭豆粥,滹沱河麦饭,厚意久不报。”

    而危难之中送食物的恩情,就称为“滹沱麦饭”——而这样的事情,却并不只发生在汉朝,本朝的太祖高皇帝,还未发达之前,曾被郭子仪怀疑,郭子仪的两个儿子并不给高皇帝吃的,而马皇后就从灶下窃了两个刚刚熟的炊饼,放在怀中,送给高皇帝吃,路上遇到人盘问,时间长了,马氏胸前一块肉都被烫烂了。而高皇帝做了皇帝,就常常对群臣提起这事,将之比为“滹沱麦饭”。

    燕王也说“滹沱麦饭”,但是张昭华却不敢当了,她是能比于冯异,还是比于高皇后?只能道:“儿不过是妇人本事,惦念着父亲在外风霜劳苦,想着有什么办法能叫父亲吃上热饭罢了。”

    燕王要赏她,只是府库里的东西,本来就归张昭华管着——徐王妃早就将钥匙交给了她,而燕王行军打仗,每到一地,只收拢辎重粮草,并不掳掠百姓,也就没什么其他珍玩赐给她。他思来想去,就道:“张氏,你有什么想要的呢?”

    张昭华还真有,她先问道:“父王,儿听闻建文派使者来了北平,可有此事?”

    是燕王先派了使者去应天上书,请求“隆亲亲之义,复诸王之爵,休息兵马,销锋镝为农器,以安天下之军民,使各遂其生,其恩莫大也”。方孝孺认为这正是缓滞燕兵的机会,他向建文帝提议对朱棣的上书给予回答,可以用来松懈燕兵的斗志。因为书信往还至少也需一两个月时间,这期间官军各路兵马已逐渐集中,只待远路的云南军队来到,便可对燕军展开大战。

    所以建文帝派遣大理少卿薛岩带着诏书到北平来,宣布休兵。

    薛岩来到北平是四月十六日,恰好是一天之前。提到这事儿燕王就冷笑一声,因为这个薛岩,使的全是见不得人的鬼祟手段,他随身携带了数千张用小黄纸印的旨意,到保定、大名这几个地方秘密散发,要使燕军将士百姓都知道朝廷的钦令,不要再追随燕王。

    而他带来的建文帝的诏书,燕王看过了,大致说赦免燕王父子及诸将士之罪,使归本国,勿预兵政,仍复王爵,永为藩辅。

    燕王就忍不住仰天长笑,末了对冷汗津津的薛岩道:“宗藩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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