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识胭脂红-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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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居然没有。
他明明已经怒不可遏,一双眼睛恨不得将她焚烧殆尽,可手中剑却依旧稳当,抵在她喉上半寸未动。尽管李知蔓已经能清晰看见他手上的青筋。
“叶修庭,你最好一剑杀了我。否则,我不会让你们兄妹安宁的。”
叶修庭闻言依旧维持着这姿势。手上一动未动。
李知蔓又指指抵着自己脖子的剑说,“叶修庭,杀了我。让天下人看看,深受爱戴的少将军是如何为了妹妹杀妻的。”见叶修庭没动,她嗤笑道,“怎么,不敢了?”
叶修庭眉心一拧,他手上染血无数。那剑一出,什么时候不是让人闻风丧胆,可此刻,那剑正对着他的妻。
他可以杀任何人。惟独不能杀李知蔓。只因他负她在先。
李知蔓闭上眼睛,就连她也以为,依着叶修庭护叶棠的性子,今日一定会要了她的命。如果她真的死在他剑下,也算解脱了吧。
可她没想到,那剑锋最后一收,叶修庭又说,“你走吧。离开叶家。休书,我会再给你写一封,你带上。所有的一切,我都不追究了。”
李知蔓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说,他不追究了。可那个叶棠不是他不能碰的死穴吗。为什么她将叶棠和他的丑事亲笔写下来,命人贴满京都大街小巷,如今只怕连街上孩童乞丐都知道了,他却说不追究了。
李知蔓原本以为。他会来打她骂她,哪怕直接杀了她也好,也比他的淡漠疏离要好千万倍。
这几日,每每他回来,她找了各种借口去见他,他要么不见,要么就算见了,也是不论她与他说什么,提什么要求,他都说好,行。
他待她愈发温文有礼,也做到了相敬如宾。可就是没有任何情绪。他看起来的温和纵容,不过依旧是不在乎。
李知蔓觉得,他这平静的好让她几近崩溃,她宁愿他呵斥她,警告她别穿叶棠的衣裳,别动叶棠的东西,也别耍什么心机。
可这些,早就都没有了。
自他伤愈。他的那些情绪,似乎也随着一起没了。
可其实,不是他好了忘记了,而是心裂开过了,再愈合的时候,他将她连同她的一切一起封在里面了。此后每一天,她只容他一人可念可想。
可这温和平静,于李知蔓,即是无情疏离。
“呵,叶修庭,你就只会赶我走吗?!久闻少将军武艺了得,天下无人能及。不知,你敢不敢与我一较高下!”
李知蔓说着从桌上拿起一个茶盏朝叶修庭扔过去。明明茶水满盏滚烫,李知蔓却从容不迫。迅疾脱手,滴水不漏。叶修庭抬手接了,一时甚是惊讶。
“你懂武?”
他不知道她懂武,他不知道她也会做几样点心,他更不知道她曾经是如何期待做他的妻子。关于她的一切,他向来都不知道。
李知蔓只说,“我是候府的女儿。”
她才说完,又叹了口气,“只可惜,候府家学早就失传。我也只能从别人口中拼凑一二,实在无颜称自己是候府女儿。”
叶修庭将剑抵在她脖子上的时候她没有哭,可一说到候府,难过的眼神一黯,泪珠在眼里滚了几遭,她依旧在强忍着。
订下她与叶修庭的亲事的时候,护国候府与将军府旗鼓相当。如今候府没落,将军府鼎盛依旧,她一人便是候府的所有颜面。她又如何能在叶修庭面前哭呢。
叶修庭确实不懂她,甚至也未正眼瞧过她。可此时她的心思,他却能懂。
李知蔓又说。“武艺不精,好歹习得三两招。若你要杀我,我打不过你,那是我命该如此。”
谁知叶修庭将手中剑一松,落到地上,“我不会杀你,也不会与你动手。”
叶修庭说完,将手里杯盏放回桌上,转身便要出去。李知蔓站到他面前,拦了他去路。
“为什么?”
“因为她以前说过,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已是罪过,如何还能添上人命。我曾经想着,谁若伤她我便替她杀了谁,就算有伤她的可能也不行。”
他口里的她,李知蔓当然知道是谁。
“可唯独你,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无法下手杀你。娶了你,却什么都不能给你,是修庭错在先。你如何做都不为过。可我想着,你要恨,恨我一人就好,她远在九王府,你是没办法将她怎么样的。没想到你还是”
是啊,她想出这么一个主意,又花了几个夜晚不眠不休,终于一夜之间将他和叶棠的丑事贴满了京都的大街小巷。
叶修庭又说,“总之,娶你这事,终究是修庭失了担当。”
哪里是他失了担当,只不过他所有的担当都给了他守的土地百姓和那个女子,再无半点多余可给别人了。
082 你喜欢被人抱?()
李知蔓站在他面前,哭着问他,“叶修庭,既然你心里有人,又爱她入骨,为什么不早同我说!若你能早点跟我说”
李知蔓以为,只要叶修庭早点跟她说,她就能放下了。
可事实真的就能如她想的一样么。
有僧问智门,“莲花在出水前为何?”
智门曰,“莲花。”
僧又问,“出水后呢?”
智门笑曰,“荷叶。”
你以为的终将是你以为的。他究竟是如何清俊无双,敢为天下先,恰如深隐在水下的莲花。在李知蔓看来,他虽还未出水,却先绽在了她眼里心里。
有的苦,注定要亲口尝过了才知后悔才知回头。
可若没有嫁给他,又怎么可能有机会真的了解了他。直到今日,李知蔓才知,他其实叶比花盛,莲叶田田,亭亭如盖,悲胜过欣。
脸上泪痕未干,李知蔓闻言摇头苦笑,亏她曾经以为,这世上没人比她更了解他了。只因为她曾经派出那么多眼线盯着他,日日向她回报有关他的一切。
她知他所有的动向,何时出京,何时回京,进宫面圣说了什么,领了什么赏赐又将那些赏赐悉数送了谁。又或者,朝中谁家又替自家女儿去了将军府,以示修好之意,又被少将军拒之门外。事无巨细,只要关于他,她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她以为她足够了解他了,可原来,只是他将叶棠藏得深。
执着的人往往难得,可一旦得到了便永不会失去。
李知蔓终于明白,这个男人再好,她此生得不到了。因为他什么都没有了,他所有的一切已经都给了叶棠。他的妹妹。
“记得宫宴的时候,你约我桥边一叙,我便同你说过了,我从未想过要娶谁。可到底是怪我,因为实在没有办法跟你说得更清楚一些了。好在,娶你回来没有一错再错。关于你,我会在休书里如实说清楚,当是不影响你另寻良人的。将军府数月心苦委屈,是修庭欠你的。”
李知蔓听了已经泣不成声,他话说到如此了,她还能怪他什么。
怪就怪当初她派出的那些眼线没有将他的一丝一毫都打听清楚,怪就怪她匆忙向圣上请了旨,生怕他不同意,事先连说都未同他说一声。圣旨一到。让他想拒绝都不能。
归根到底,还是她太过自信啊,她根本就不知道她要嫁的那个男人早就爱了别人十几年,她也不知道,他怎么能固执成这样啊。不论她如何闹,做了什么,甚至叶棠早就嫁人了,他仍旧此心不改。
叶修庭这一生最后悔的事,便是送走了叶棠。幼时随军校场训练,他于烈日下端正站着,一连十几日下来,他后背上的皮生生褪去一层,只要一出了汗背上便钻心的疼。校场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兵将没有人比他对自己更狠了。
这些,叶修庭都不觉得苦,他知道有个小姑娘正在家里等他呢。待太阳一落,他将衣裳一穿,所有伤疤一遮,一回府便又能抱她了。
可如今,短短数月功夫,他似乎尝尽了这一生的苦。每至深夜,他只能任她的影子化成一把刀直往他心里扎。多凶狠的刀剑他都能攻能守,能躲能防,惟独她啊,他躲不开,防不住。
他现在甚至有些后悔,后悔这一天没有早些来,如果能早些来,他也就不用顾忌什么了。他欠了她许多句的爱她。
东窗事发后反而无须怕了,他就是爱她,就算藏着掖着偷偷摸摸也是爱她。就算这感情不伦不类,注定遭天下唾骂,可他也从未想过要否认她。如她一样。
相惜树依旧没有发芽,凛凛冬夜,残月如勾,他一个人于树下坐着。
李知蔓踏了枯叶,在他身边坐下。他听见声音,只灌了自己一口酒,难得没有赶她走。
突然,李知蔓抢了他手里的酒,仰起头,自己接连喝了几口。几乎被呛出了眼泪,她开口问他。“我想知道,叶棠,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
叶棠,她只见过几面而已。印象里,她不怎么说话,打扮清婉不张扬,每每见了,似乎总是安静站在叶修庭身边。
若非是他的妹妹,李知蔓几乎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她想看看,他那个妹妹,究竟是怎样的好,才让他连人伦都不顾。
没想到,叶修庭听了居然笑了笑,说,“她啊,又心软又胆小,爱让我抱,很粘人。”
李知蔓看了看身侧的他,轻一低头,双目又盈泪。果然,他只有在想起她的时候才会如此温柔如此笑。
“她小时候,我抱着她,她就笑。一把她往地上放,她两只小手就要扒着我的脖子不放,让你连腰都直不起来,嘟着小嘴眼泪汪汪。如此,怎么还能忍心不抱她。可再将她抱起来,她立马又笑了。最后,一连折腾两回,实在没办法了,就让她一直待在怀里。”
其实,不是他不愿意抱她,是她在他怀里不老实,小手攀在他肩上不时要抓他拍他。他背上刚褪了一层皮,只觉得一被衣裳摩擦便要疼得出冷汗。可又实在放不下她啊,他便忍着疼也要抱。每每回去将衣裳换下来,雪白的里衬上都难免要染上斑斑血迹。
这些,他从未让叶棠知道。
可后来,她终究是长成了大姑娘,他真的不能在明目张胆抱她了。她依旧会每天等他回来,可每每见了她,他都是不远不近地站着。若是白天身侧有人,他连牵她的手都不肯。
终于有一日,她忍不住了,站在他面前竟然直接质问他,“叶修庭,你为什么不肯抱我了!”
他听了只觉得无奈,“叶棠,你已经长大了。”
她并不觉得自己长大了又如何,他不依旧是宠她惯着她的叶修庭么。冷哼一声,看着他道,“呵,所以呢?”
叶修庭没说话,依旧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将手背在身后。
最后,她哼了他一声便走了。
第二天。等叶修庭回来天色已经不早。他一入府便四处找她,找了半天也没见她的影子。
这丫头,今天似乎真的没来等他。
似乎一日不见她,他就不能安心回去。缓缓到了她门前,见她房门紧闭,连灯都熄了。
也是,他今日回来得太晚了。
正欲回去,忽觉后背贴上来一副软软的身子,再一低头,只见腰上环了一双白皙娇柔小手。
她贴在他背上,轻声说,“叶修庭,既然我长大了,你不愿意抱我。那以后就换我抱你好了。”
他还未反应过来,只觉环着他腰的那双胳膊向上一用力,而后又听见她在他身后咯咯笑了,“只可惜,叶修庭,你太沉了,我不能把你抱起来,所以,只能这样了。”
他却眸光一敛,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也都顾不上了,一转身将她整个抱了起来。她先是一惊,而后顺势搭了他的肩,轻轻靠在他怀里。
她总是,那么轻易就能让他妥协投降。一滴泪抑或一声笑,他便招架不住了。
“她只知道我是少将军,却不知道这所谓的少将军是怎么来的。她不知道我杀过多少人,我也不敢让她知道。那日我一时情急,杀了她房里的一个丫鬟,吓到了她,她整晚都没睡着。”
李知蔓吸了口气,强忍着泪,问他,“可她还那么小的时候,就爱你了吗?”
叶修庭笑笑,“不知道,可我,的确是爱她了。”
他的确是自私得很,关于叶棠。他已经不想多说。她已经是别人的了,唯有那些与她的回忆,他不想在与别人分享了。谁叫他爱她至深,却偏偏又说不得。
李知蔓又说,“叶修庭,我想问问你,若是没有叶棠”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她生命里的每一天都有我,我记忆里的每一天也都有她。若是没了她,叶修庭就不是今日的叶修庭了,只怕那时候你也并不会喜欢。”
叶修庭这话没错。其实于叶棠也是一样。若没有叶修庭,叶棠必然也不是今日的叶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