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识胭脂红-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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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么,古往今来有几个会嫌自己的女人多呢。有钱便明里暗里养着,没钱也想着寻花问柳一晌贪欢。寻常人家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挥金如土帝王家。
就算将军府有权势,可君就是君,臣就是臣。
许是叶家小姐新婚,九王爷尚未稀罕够。可如此举动,的确是过了些。
个中道理,老将军更是明了。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低声道,“叶棠!”
语气低沉,带着微微愠怒。
叶棠听见了,看了看坐在她和萧池旁边的老将军,叫了一声,“爹。”
老将军冲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要她下去自己坐。
难得她心思转了几圈,终于明白了,看了看揽着她的萧池,扭了两下身子,想要从他身上溜下去。
老将军与她的一来一去,萧池皆看在眼里,话未多说,依旧不动声色环着她的腰。
旁人都说是这叶家小姐不识好歹,恃宠而骄。
可萧池并不觉得他是在宠她。
无爱无理的纵容,才叫宠。
宠之一字,听起来像男子大手一挥的施舍、恩赐,亦像一个妖娆女子百般的讨好依附。
这宠啊,若是用在女子身上,便生生将女子说的卑贱了。也轻贱了一个男子小心翼翼端丽隆重的爱。
他明明待她小心又认真,怎能用如此轻浮的一个字。
更何况叶棠本来就非他的附属。萧池平日便如此待她。她坐在他膝上,他喂她吃饭,也并没有什么特别,更谈不上所谓的宠不宠。
一切只是习惯,是相惜如常。
这些,他懂就好了,无须与别人解释。
叶棠挣扎未果,便与萧池说,“惊澜,我要下去。”
萧池想了想。指着面前小碟子里的几样菜同她说,“吃了就让你下去。”
让她自己坐是老将军的意思。她低头想了想,饶是没什么胃口,可好歹终于张口吃了他送来的东西。不过是为了老人家的欢心。
他也依言,将她放了下去,让她坐在自己旁边的座上。
老将军讪讪一笑,同萧池道,“这丫头,被惯坏了。”
九王爷听了,笑笑没说话,顺手就着她用过的餐具,将她剩的小半碗粥吃了一些。这将军府上。谁才是真的惯着她的那个人,他心里也清楚。只不过那个人今日不在就是了。
在座这么多人,包括老将军,都未察觉出这九王妃有什么不妥来。她只静静坐在一旁,鲜少开口说话。寥寥数语,也都是同九王爷说的。且一开口,多半要低声唤他惊澜。
众臣只当是这叶家小姐性子沉静,温婉从容。
等到宴席快要终了,萧池喊来了承译,要叶棠等他片刻。
将军府小径上,叶老将军差了萧池半步,小心跟着。
将军府里植物也长得规矩,就算是到了花奔之日,再热闹也必是行成行,列成列。
萧池缓缓停了下来,抬手摸了摸路旁一片半卷的叶子,青涩鲜嫩,卷着边儿,被他一碰,羞答答摇了摇。
站了片刻,萧池才说,“叶棠,永远是您的女儿,不管将来发生什么,她永远姓叶。您能答应我吗?”
老将军一怔,他还以为,这九王爷单独叫他是有什么要事。没想到,一开口又是关于叶棠。
而且,九王爷这话已经说过一次了。
彼时,叶棠站上城墙,一番话闹得满城沸沸扬扬。凛凛冬夜,九王爷一人到了将军府,老将军以为这九王爷是兴师问罪来了,当即便将什么都说了。
没想到,九王爷听完叶棠和叶修庭的事,知道了叶棠非叶家亲出,什么也没说,只留了一句话。
叶棠永远是叶家的女儿。
老将军当时只怕他会怪罪叶修庭,想也没想便应了。可如今,这九王爷又将这话说了一遍。
“九王爷,关于叶棠的身世”
老将军还未说完便被九王爷打断了。
“如今深究她的身世没有任何意义。在她眼里,您就是她的父亲。否则,她也不会亲自进冰窖替您取冰。您说是吗?”
老将军闻言心中一震,难道他狠下心来将叶棠关进冰窖的事,被这九王爷知道了?
老将军也不知道这九王爷究竟知道了多少,干脆什么都没说,于地上一跪。
萧池又笑说,“罢了。都过去了。往后,叶棠是您的女儿,更是本王的妻。”
语气意味不明,让人捉摸不透。
“是。”
将军府里,靠近门口的地方,叶棠以前常在这里等叶修庭。这会儿,她已经四处看了好几遍,依旧没见到萧池过来。
承译跟在她身旁,看出她心思,道,“王妃莫急,爷一会儿就来了。”
叶棠闻言点了点头。随手揪了身旁藤蔓上一片新生的叶子。
她没等来萧池,却意外看见了李知蔓,还有孩子的哭声,以及丫鬟的吵嚷声。
承译一看,见这将军府的少夫人怀里抱了个婴孩。少夫人身后还跟着另一个女子。承译注意到,那女子披头散发,哭了一脸泪,可竟一丝声音也没有。疯疯癫癫,衣衫也歪斜,拼了命的要追抱着孩子的少夫人,几个丫鬟都拦不住。
承译随口问了一句,“这女子是谁啊?”
没想到,站在他身边的叶棠居然答了他,“夕岚。”
承译紧接着又问,“夕岚?”
这回,叶棠没再说话,一直盯着李知蔓怀里的孩子。
那是叶修庭和夕岚的孩子。
夕岚突然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明晃晃一闪,几个丫鬟见状,纷纷往后一退。承译也看见了,她拿着的似乎是一把剪刀。剪刀不大,应该是被那女子事先悄悄藏进了袖里。
夕岚一下挣脱,追上了李知蔓,挡在李知蔓面前。朝她怀里的孩子伸出了手。
意思是问她要那孩子。
李知蔓冷哼一声,显然不想将孩子还给她。
“我才是这将军府的少夫人,修庭的正妻。他的孩子,自然该由我来照看!”
夕岚口不能言,只急急指指自己的肚子。
李知蔓抱紧了孩子,故意避了夕岚乞求的眼神。
“你生的又如何?这孩子在我这儿,才不会亏了他。等修庭回来,一定会谢我的。”
夕岚突然跪在李知蔓面前,不停给她磕头,求李知蔓将孩子还给她。她可以没有叶修庭,可不能没有那个孩子。
李知蔓看着怀里一直哭个不停的孩子,喃喃道。“只要孩子在我这儿,修庭回来一定会来看我的。”
不理跪在她脚边的夕岚,李知蔓抱了孩子就要走。几个丫鬟匆匆过来又拉住了几近发疯的夕岚。
李知蔓没走多远,便碰上了跑过来的叶棠。
叶棠也没说话,一步步上前,似乎是想看看她怀里抱着的孩子。
李知蔓见是叶棠,又看她身边没有跟着九王爷,只一个黑缎少年,便说,“怎么,都嫁出去了,还想回来祸害修庭?可惜。他连孩子都有了。”
也不知她的话叶棠听进去了没有,叶棠只是看她怀里的小小婴孩。
倒是承译冷声道,“少夫人说话当留神!”
“呵,我说话留神?我看,还是有的人做事该留神吧。否则,这一不小心,可是要遭天下唾骂的。”
生怕那个夕岚追上来,怀里孩子也哭闹得正厉害。李知蔓也不想与叶棠多说,抱了孩子就想赶紧走。没想到叶棠双臂一展,将她拦住了。
李知蔓厉声道,“你让开!”
叶棠又说,“不是你的孩子。”
“那又如何?!你在不让开。休怪我不客气!”
叶棠依旧站在她面前没动。
眼看夕岚又挣脱了几个丫鬟,李知蔓是会些功夫的,一手抱稳了孩子,另一手提掌运力,只想赶紧打开叶棠算了。没想到还没碰到叶棠,便被她身边的少年一把攥住了手腕。
李知蔓一怔,盯着承译道,“放肆!”
承译依旧没松手。
直到不远处响起一个声音,“承译,少夫人说的没错,的确是放肆了!”
承译一见萧池,立即松了李知蔓,退到一边。
与萧池一同过来的还有老将军。
老将军看见了被几个丫鬟扯着的夕岚还有不停哭闹的孩子,脸色一沉,厉声道,“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
李知蔓站在原地没说话。
婴孩一哭,叶棠的注意力全在那个襁褓上。
她缓缓上前,似乎想要抱那个孩子。
李知蔓哪里会给她。只听九王爷在一边轻声道,“老将军有所不知,叶棠最近喜欢孩子。可她年纪还小,孩子的事,本王想缓一缓。”
老将军立即明白了,点点头便说,“九王爷说的是。知蔓,还不将孩子给九王妃看看?”
李知蔓没了办法,只得咬牙将孩子递给叶棠。
也许是因为想起了书房里她打碎的那个瓷娃娃。叶棠记得,萧池那天说他很喜欢那个瓷娃娃。于是抱了孩子,走到萧池面前,让他一瞧,说,“你喜欢娃娃。”
而后又仔细看了看襁褓里还哭个不停的小婴儿,又低声说,“可他像哥哥。”
萧池忽然就有些后悔,真不该让她抱那孩子的,便说,“叶棠。我们该回去了。”
叶棠回过神来,应了他,却没将孩子给李知蔓,反而绕开李知蔓,给了匆匆追过来的夕岚。
夕岚慌忙从她手里接了孩子,牢牢抱进自己怀里,生怕有人来抢。那孩子一进了夕岚的怀抱,被抱着轻轻晃了两下,一会儿便不哭不闹了。
叶棠觉得惊奇,还在怔怔看着那个婴孩。
碍于老将军和九王爷都在,李知蔓只能忍下一口气,退在一旁,倒也没再去抢。
老将军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一脸尴尬,只躬身同萧池说,“让九王爷见笑了。”
“无妨。”
萧池正欲同老将军道别,带叶棠回去,却听见承译一声喊,“不好了,九王妃!”
一回头,萧池见那夕岚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剪刀,已经插进了叶棠身体里。
“叶棠!”
明晃晃剪刀落地,反射着晴日耀眼的光芒,发出清脆一声响。
萧池到了叶棠面前,盯着她身前,看着那鲜红的血缓缓渗到浅紫色衣衫,一脸惊慌。
可叶棠的确是迟钝了许多。
连他都疼了,她却还像感觉不到疼一样,依旧直直站在原地。
看着他眼里莫名生出的惊惧心疼,她不明所以,想问问他怎么了,于是缓缓抬手想摸他的眉眼,“惊澜,你怎么了?”
话刚说完,还没碰到他,这一动。她忽然就感觉到了身前传来的剧烈的疼,小脸骤然煞白,疼得眉头都拧成一个疙瘩。
“叶棠!”
夕岚看着被九王爷慌慌张张抱进怀里的叶棠,抱着孩子,哭笑都无声。没想到,因为李知蔓抢了她的孩子,她随手带出来的剪刀最后插进了叶棠的身体里。
她没忘记,是叶棠害的她没了舌头,是叶棠让她如今连自己孩子的名字都唤不得。这是她欠她的!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九王爷动了杀意。只怕无论九王妃伤势如何,他当场就要夕岚偿命,管她怀里抱的是什么。管他今天是什么日子!
一时间,连老将军都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叶棠是他养大的不假,可夕岚怀里有叶家的亲骨肉。
老将军忙上前,想看在今日他寿辰的份上,向九王爷求个人情,“九,九王爷”
萧池也未理他,叶棠忽然抓了他的衣袖,说,“惊澜,回家。”
“好。”
要夕岚的命。何须萧池亲自动手,不过他一句话的事。
可叶棠一叫他,他就明白了。是她不同意。因为那是叶修庭孩子的母亲。
萧池也的确顾不上什么夕岚了,匆匆抱了叶棠就要回去。此刻更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说去哪就去哪。
九王爷的车驾被五匹马拉着,绝尘而去,这老将军的寿宴也就散了。
从将军府出来,几位朝臣三三两两往回走着。
“宋大人可从刚才一直就没怎么说话。”
那姓宋的大人捋了捋发白的胡须,只说了句,“红颜祸国。”
随行的几位大人皆沉默。知宋大人说的是那叶家的小姐,如今的九王妃。
“诸位可还记得,十几年前。江北大旱,饿死灾民无数。地方官员不开仓,不放粮,大批灾民涌向京城。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却是城门紧闭。百姓只知道唾骂京官无良,可开仓放粮得有皇命才行。时,恰逢朝中一位娘娘故去,圣上无心政事,莫说小小京官,便是一品的大员都见不到圣面,遑论赈灾。只怕,当时圣上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给那位娘娘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