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章-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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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砚看毓秀在人前人后的变化,就像看一件精致的瓷器打碎了,心疼的无以复加。
凌音与洛琦随华砚一同跪地,三人齐齐拜道,“皇上保重。”
毓秀眼眶一阵酸涩,扶着额头叫三人起身。
洛琦与华砚坐到毓秀下首,凌音在香炉里加了一点安神香,凑到她身边帮她推按手上的合谷。
毓秀闻到安神香的香味,心绪也平静了一些,“这个香与一点红又有不同,悦声从哪里弄来的这些?”
凌音笑着看了一眼华砚,对毓秀笑道,“这个香对身体无害,皇上要是喜欢,臣叫人往金麟殿送一些。”
毓秀点点头,转向洛琦问道,“闻人离送聘礼的事,姜壖瞒的密不透风,思齐可想清楚这事的前因后果了吗?”
洛琦从宴上就一直皱着眉头,现下才稍稍纾解,“既然三皇子殿下说送来西琳的千匹良驹是北琼下聘的聘礼,那琼帝在送聘之前,不可能不向皇上递送国书,若闻人离一早就密谋对皇上隐瞒此事,臣猜测,琼帝的国书大约会与一百匹宝马一同送到京城。”
毓秀轻轻叹了一口气,“凌音派了九个顶尖的修罗使监视闻人离的一举一动,晚宴的时候朕就一直在想,他们是如何将这事做的密不透风。”
凌音跪地拜道,“臣没把差事办好,请皇上责罚。”
毓秀忙起身扶住凌音,“朕没有责怪你,你干嘛动不动就跪,这里只有我们自己人,悦声不用拘谨。之前你说三皇子除了派人私探皇陵,并无异动,也并未与人结交。”
凌音与毓秀一同归座,“闻人离的确谁都没见,只除了灵犀公主。”
毓秀叹道,“这就说得通了,灵犀与姜壖沆瀣一气,如今更是掩饰都不掩饰了。”
洛琦与华砚对视一眼,心里都想着怎么开口安慰毓秀,却被凌音抢了先,“皇上,殿中□□静了,外头的人难免疑惑,不如我去抚琴。”
毓秀笑着说了声“也好”,等凌音琴声一起,洛琦才又开口,“据驿馆服侍的差官说,三皇子殿下为人高傲,只对灵犀公主百依百顺,喜欢她似乎出自真心,或许是二人两情相悦,定下终身。臣不明白的是,之前盛传公主与白鸿殿下私情交厚,却不知公主如何分心周旋两人?”
华砚禁不住调侃洛琦,“亏得思齐机关算尽,却单单漏算了公主的多情。”
洛琦才要辩解,毓秀却替他说了句,“并非思齐算漏了灵犀的多情,这事的确太过蹊跷,那丫头做事一向放肆张扬,如果她下定决心要嫁给闻人离,何必隐瞒送聘礼的事,必定操办的大张旗鼓,天下皆知。”
洛琦与华砚点头称是,洛琦的拇指尖划着无名指的指肚,“公主之所以对皇上隐瞒送聘的事,必然是受了姜家的属意。她现在礼部供职,礼部上下瞒着皇上也就说得通了,可崔尚书也是不知情的,否则他不会不告知皇上。”
毓秀哀哀一叹,“朕最怕的就是他们连崔尚书也瞒了,事情就比我们之前预想的要棘手。接下来的布局,思齐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不可心存侥幸。”
洛琦胸有成竹,点头应一声,“臣明白。”
华砚见毓秀拿手抚着胸口,就打开殿门叫人准备一壶清淡的普洱。
陶菁领旨的时候还特别往殿里看了一眼,毓秀注意到陶菁的目光,在门关之前也回看了他一眼。
凌音的琴声不断,毓秀几个却不再说话,只等人送茶。
周赟见陶菁走路别扭,就接了差事亲自去沏茶,茶点端到门口的时候,陶菁却硬是从他手里接过托盘,开门进殿。
永福宫的宫人见状,一个个笑而不语,周赟站在门口生了一会闷气,也忍不住笑起来。
华砚从见到陶菁的第一眼,就曾感叹他风度不凡,可如今看他蹒跚勉强的样子,却莫名觉得滑稽可怜。
毓秀明知陶菁作怪,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也不能同他一般计较。
陶菁好不容易把茶送到桌前,帮毓秀倒茶的时候还特别对她眨了眨眼,“皇上该喝一碗解酒汤,否则明早起来脸肿了,上朝时会被百官嘲笑。”
洛琦与华砚都在心里好笑,毓秀轻咳一声,沉声对陶菁吩咐,“叫人准备吧,送的时候让周赟来,你就不要走动了。”
陶菁嘴上应了,脸上却满是不情愿,退出去的时候,还瞪了毓秀一眼。
华砚原本的神经紧绷竟被陶菁的一杯茶缓解了,“皇上怎么把人打成这样还叫他来当差?”
毓秀才不想背上暴君的名声,“我叫他回去歇着,他不肯,自己一定要跟来的。”
洛琦摇头道,“皇上若打定了主意留陶菁在身边,万万小心为上。”
凌音闻言,手上弹错了一个音,华砚也皱着眉头低声咳嗽,洛琦看他二人一眼,语气才缓和一些,对毓秀赔礼道,“是臣失言了。”
毓秀笑道,“没弄清楚他玩什么花样之前,朕会事事谨慎。”
华砚看了一眼洛琦,又看了一眼毓秀,犹豫半晌,终究还是把话咽到肚子里。
照他刚才看到的情形来看,陶菁言行虽做作,可他望着毓秀时眼中满是柔情,似乎是真动了心。
又或许,他是个极度高明的戏子,演了一场戏中戏骗过所有人的眼睛。
毓秀见华砚发呆,就笑着拍拍他的手,转而对洛琦说了句,“北琼下聘的事,就算礼部上下有心隐瞒,廷议上不曾提起,一封请旨奏章也是要上的,想必是他们知道了姜郁在勤政殿帮我批折子的事,才借机生事。”
洛琦已然明了,华砚却不敢十分确定,“皇上明里叫皇后帮忙,私底下却要把每一封折子都过目,中间怎么会有漏网之鱼?”
洛琦一声轻哼,“这事你知我知,皇后不知,姜家人更不知,我猜是姜壖遇见可乘之机,叫公主写一封请旨赐婚的折子,再叫皇后批了朱批,返还给公主,这封折子从头到尾也不曾交到皇上手里。”
华砚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就算皇上来日追究起来,皇后也可咬定当初礼部曾上了请旨的折子,只是折子恰巧是由他来批复的。”
洛琦冷笑道,“公主大婚如此大事,又是联姻北琼,就算礼部上折子请旨,皇后也不可能不告诉皇上,所以我猜,当初公主上的折子里未曾直接提及北琼送的千匹良驹是聘礼,至多只含糊其辞,称为国礼。”
毓秀慢饮了一杯茶,点头道,“至于姜壖为何牵涉其中,朕猜测,那一千匹良驹原本连国礼都算不上,而是兵部为训练骑兵从北琼采买的,至于最后为什么变成聘礼,大约是闻人离同姜壖与南宫秋谈妥了什么条件。”
华砚一脸凝重,“兵部招兵买马这么大的事,居然瞒的密不透风,连母亲也不曾收到半点消息,实在不可小觑。纪辞还在边关时,训练的纪家军中有一支就是骑兵,专门用来对抗北琼骑兵。纪辞回京时,纪家军的军统都交在他副将手里,既然纪辞本人没有得到消息,大约是姜壖自作主张,私自送了纪家军九百匹良驹,以收买人心。”
毓秀招手把凌音叫到跟前,“姜壖为了拉拢纪辞与纪家军,少不了送马匹送粮饷送兵器。纪家军是佣兵,本身不在兵部的编制里,粮饷与兵器这两项,兵部不上折子求恩典,户部不能拨款拨粮饷,工部也不能私自打造兵器。就算姜壖开私库买人情,在外也弄不到粮饷兵器。三部之中,必然有见不得人的交易,悦声即日派人去查,小心别打草惊蛇。”
洛琦思索半晌,对毓秀跪道,“此事唯恐有诈,请皇上三思。”
第8章 。28()
华砚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陶菁的通报声,“皇上,解酒汤预备好了。”
毓秀看了一眼凌音,凌音替她说了句,“端进来吧。”
陶菁把醒酒汤送到毓秀面前,“下士叫他们准备了一大锅,三位殿下要不要也喝一碗?”
凌音等笑而不语,毓秀不急不缓地把一碗醒酒汤喝了,碗才离开嘴,陶菁就拿着糖片送到她唇边。
这个姿势实在暧昧,毓秀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凌音华砚洛琦三个人围在她身边,看的目瞪口呆,都在暗自腹诽,敢这么做的除了陶菁也没谁了。
凌音想的是,宫里盛传的皇上在金麟殿召幸陶菁的事居然是真的。
洛琦想的是,陶菁明知皇上的秘密,却不通知姜汜,是不是在密谋什么。
华砚想的却是,陶菁对毓秀有情,毓秀对陶菁也并非无意,她对他容忍的理由,除了要摸清他的底细,大约还有一点感动和心动。
陶菁见毓秀不动,就把糖片又往前送了送;毓秀一脸尴尬,只能张嘴接了。
陶菁笑如春风,抽手指的时候还有意无意抚了一下她的下唇。
毓秀被调戏的脸红,又不想在臣子面前失了威严,就沉声对陶菁说了句,“朕叫你不要走动,你怎么又进来了?”
陶菁没有一点被指责的知觉,眨巴着眼满含笑意地回了句,“多谢皇上体恤,下士看到皇上,伤口就不疼了。”
谁在体恤你,分明是在训斥你。动不动就拿伤说事,这家伙是捏准了她的愧疚,插科打诨装糊涂。
凌音的一双碧眼在陶菁与毓秀脸上来回逡巡,越看越觉得两个人像是在打情骂俏。
他自以为除了几个心腹,没人见过毓秀的本面,她在人前宽容平和,私底下却凌厉果决,骨子里还带着只有修罗使者才认同的阴狠冷血。
现下看毓秀与陶菁的相处,凌音又觉得她露给他们的那张脸似乎也不是她的本面,她在陶菁面前不像皇帝,倒像一个寻常会耍小性子,会发小脾气的女孩子。
听说她当年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的时候,也是这么骄傲任性地对待姜郁来着。
风水轮流转,恐怕她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变化。
毓秀见凌音三人脸上都带着不同意味的笑容,一时难堪,就轻咳一声对陶菁说了句,“下不为例,你出去吧。”
陶菁没再废话,乖乖退出门去。
凌音回桌前抚琴,毓秀与洛琦整理了之后的层层布局,直到三更才上床睡了一会。
一早起,四人都有些精神困顿,宫人们伺候洗漱更衣用早膳的时候,看他们的眼神都带着暧昧。
毓秀心里存着事,对下面的反应也没太留心。
既然闻人离昨晚摊开说送聘礼的事,她断定姜壖今日在朝上也会提及。
果不其然。
一上朝,灵犀就站出来说话,“臣几日前给皇上上了一封奏折,北琼恭祝皇上登基大婚,补赠一千匹良驹作为贺礼。”
如洛琦所料,奏折里不提聘礼,只说是国礼。
毓秀在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昨天宴上,三皇子殿下也曾提及国礼的事,朕听说九百匹琼马已归边关,其余一百匹都是万里挑一的宝马,送到京城供朕与众卿家甄选。”
纪辞出列拜道,“臣昨日听闻皇上将九百匹战马赐予纪家军,谢皇上隆恩。”
毓秀挥手叫纪辞平身,一双眼却只看着南宫秋,“送马的事,都是南宫尚书为纪将军求的,将军感谢尚书大人吧。”
南宫秋不敢抬头看毓秀,只躬身回了纪辞一礼。
姜壖睥睨冷笑,皱着眉头,似有探寻地看着毓秀。
毓秀命程棉与迟朗出列,“刺客的事,你们查的怎么样了?”
二人对望一眼,迟朗先答了一句,“臣等无能,还不曾查到刺客的来历,请皇上恕罪。”
毓秀一脸愠怒,厉声说了句,“你们的确无能。”
满朝文武从前有看不惯程棉自命清高的,都忍不住偷笑。
程棉心里难过,只能咬牙强忍,低头对毓秀说了句,“臣等问询了与刺客交手的禁军,确定刺客用的不是西琳的武功招式。”
毓秀一声轻哼,“单凭武功招式,不能确认刺客的来路,不排除有人刻意陷害禁军的嫌疑,刘统领失职查办的事,暂缓吧,刑部与大理寺全力追查,都察院也不可置身事外,相关官员,有嫌疑的一律查问,朕倒要看看,谁在打禁军的主意。”
都察院的两位都御使都出来领旨,朝臣见毓秀发怒,原本有事要禀报的也不敢说话了。
散朝之后,右相对众臣道,“今日是我爱妾生日,特在府里备了薄宴,请大家到府上喝一杯寿酒。”
众臣面面相觑,都找借口推脱了。跟去赴宴的只有左相,几部尚书,神威将军,定远将军与一些搞不清楚状况的闲官小吏。
席到中途,右相离座,工部尚书,吏部尚书,兵部尚书与户部尚书也都先后跟去书房。
右相平白弄出一个寿宴,也不过是想找个理由凑齐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