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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九龙章-第2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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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回到前堂时,堂上一片寂静无声,毓秀离开这半晌,堂上无一人敢开口说话。

    何泽得毓秀恩准落座,毓秀却在座前站了半晌,面色忧虑地望着堂上每一个人,向堂下跪着的王育问一句,“昨日堂上,你招认陷害林州乐平县令,昨晚刑部夜堂,又招认陷害之事并非是你主谋,而只是听命于人,身不由己,可有此事?”

    王育不敢抬头看毓秀,回话时也不敢压声,“确有其事。”

    毓秀这才坐回座上,“这供书上写着你是受都察院几位堂官的指使,可有此事?”

    王育惶惶应一声是,半晌却又用几不可闻的音量加一句,“并非如此。”

    毓秀只当没听到,对迟朗使个眼色,迟朗便向下问道,“左右都御史官居正二品,左右副都御使,官居正三品,昨日庭审之后,皇上虽免去左右都御史与左右副都御使的官职,却也是因为他们治下不严,用人不当,如今你既指认都察院堂官为幕后主谋,案件的性质便发生了根本的改变,当中的利害你可明白?”

    王育叩首道,“罪臣明白……”

    姜壖见王育欲言又止,便顺势说一句,“你方才说‘并非完全如此’,皇上没有听到,老夫却听到了,莫非你昨晚的供述并非属实,而只是被威逼诱供,屈打成招?”

    毓秀一皱眉头,对姜壖道,“刑部尚书亲自夜审,姜相以为是儿戏?迟爱卿的人品才能,朕最清楚不过,是万万不会做出威逼诱供、屈打成招之事的。”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并不是这么想,迟朗虽不会屈打成招,严刑威逼诱供却是一定的。

    迟朗与程棉不同,程棉身为刑官,太过方正,明知谁有罪,谁无罪,也不肯轻易越雷池一步,定要按章办事,依律审案,循规蹈矩的让人无话可说。迟朗却不同,他身为邢部长官,周旋于姜党与舒党之中,既要平衡各方的权利,又要追逐刑官的公正严明,做事圆滑变通,常常只问结果黑白,不问过程是非。

    毓秀赏识他的也正是这一点。

    “罪臣并非是直受都察院几位堂官的指使。”

    迟朗收敛了面上的笑容,眼神也变得冷酷,“你想临庭翻供?”

    王育被迟朗的语气吓得浑身发抖,抬头看了迟朗一眼,回忆昨夜种种,冷汗流了一背,“皇上明鉴,罪臣绝无临庭翻供之意,林州事,罪臣的确不是直受都察院几位堂官的指使。”

    毓秀斥道,“林州事既不是直受都察院堂官的指使,你又为何将其指认为幕后主谋?”

    王育吞吐半晌,到底没有说出一句话,毓秀见跪在他身边的赵才与陈奇还算冷静,就转而问他二人,“林州事是你九人一同密谋的,他既不知怎么说,就由你来说。”

    赵才扭头看了一眼王育,一声哀叹,他昨日受刑最重,人也吓得不轻,想来直到现在也惊魂甫定,他与陈奇二人是见到王育的惨状,才匆忙招认的,脑子自然比他清楚许多。

    陈奇见赵才有意推脱,就开口对毓秀道,“回皇上,林州事臣等确不是受都察院堂官指示,而是受林州按察使李秋与林州布政使肖桐的吩咐。”

    毓秀心中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既然提起李秋与肖桐,倒省了许多口舌。

    “你说你受林州按察李秋与林州布政使肖桐的吩咐,陷害崔勤,那又为何招认都察院的几位堂官是幕后主使?”

    陈奇道,“我三人是都察院几位堂官的门生,林州事前,各自收到导师密信,要我等唯林州两位司使大人马首是瞻。”

    毓秀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望向姜壖时表情中也多了几分玩味,“林州按察使与布政使是一州要员,你既指认他二人是主谋,可有人证物证?”

    程棉生怕毓秀开口问证,就在她话音刚落之时,正色说一句,“你三人就在这堂上,将事件的前因后果尽数道来,不得有一分遗漏,也不得有一分虚言。”

    姜壖冷冷看了程棉一脸,“才过了短短一夜,案情就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三人不止指认都察院堂官,还要指认林州两位要员,与昨日的供述大不相符,皇上不觉得当中有蹊跷?”

    毓秀似笑非笑地看着姜壖,“朕也觉得稀奇,才越发想听听这三人怎么说,若他三人说的故事漏洞百出,朕自会以诽谤之罪加倍重罚。”

    她这一句说完,姜壖也不好说甚,迟朗嘴角挑起一丝诡笑,对堂上跪着的陈奇道,“你既已指认林州两位要员,就没有回头路了,李秋与肖桐是如何指使你等陷害崔勤的,是非因果,从实招来。”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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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奇看了一眼王育; 又看了一眼赵才; 见他二人都趴在地上不说话; 只得哀叹一声道,“罪臣心知伪造信件,陷害忠良罪无可赦; 推卸责任有违人臣本分,却也想在皇上面前叫一句冤枉,这一整件事; 林州道监察御史虽然都牵涉其中,我等却是随波逐流; 身不由己。”

    毓秀也知陈奇的罪名不如王育与赵才深重,可她在堂上却不能对其施以怜悯之心; “人活在世,难免有身不由己; 可如今你犯下如此大错,岂是一句身不由己就能开脱的。天公大道; 明辨是非曲直,是你身为人臣舍命也不能舍弃的本心。舍不得财,不能为义士; 舍不得命; 不能为忠臣,有一些事; 是即便名利不保、禄位不保、性命不保也不能妥协退让之事; 你只想到你的苦衷; 你受的逼迫,说到底,还是你够不上忠直二字的缘故。”

    陈奇满心羞愧,一抬头看到毓秀脸上的无奈,程棉与迟朗一派凌然,懊恼不已,恨己不争。他与迟朗同期会试,如今一人高坐堂上,他却一朝踏错,已成阶下之囚。

    “罪臣诉冤,并不单单是为了自己,林州案虽牵扯九名监察御史,我等所犯之事也有轻有重。”

    “此话怎讲?”

    “前年中秋前后,我等各自向都察院的几位堂官修书祝好,在诸位大人的回信中,吩咐我等不久将有差事吩咐,要我等唯林州两位司使大人马首是瞻。前年重阳,贺大人在设家宴,请一州官员齐聚和春园,布政使与按察使两位大人借机找上我九人。”

    他说完这句就顿了一顿,恍惚想到那日宴上贺枚淡然低调的风度,一时间满心伤感。

    迟朗皱起眉头,在上催促一句,“在此之前,布政使与按察使与你九人可有交往?”

    “只是泛泛之交。”

    赵才为脱罪,在一旁也想插话,却一直找不到机会开口。

    迟朗看了一眼赵才,见他欲言又止,就又向陈奇问道,“之后如何?”

    陈奇低头回道,“重阳宴后,按察使与布政使两位大人将我九人召到府中密谈。”

    迟朗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姜壖,“密谈何事?”

    陈奇犹豫了一下,叩首道,“二位大人密召我九人时,言辞十分隐晦,只说林州有一县丞人品败劣,来日查实,要我等上表弹劾。”

    “他二人可说明那县丞是谁?”

    陈奇叩首道,“并未说明。”

    迟朗见陈奇吞吞吐吐,不肯尽言,心里就有些不耐烦,问话的语气也更凌厉,“之后又如何?”

    陈奇看了赵才与王育一眼,“两位大人就召王育与赵才密谈,我等各自散了,并不知他们说了什么。”

    毓秀一早已经知道陷害崔勤是王育主控推动,如今得了陈奇的证词,自然也不能再绕开王育,她望着下首跪着的三人,并没有马上开口讯问王赵二人,而是笑着问陈奇,“你以为布政使与按察使为何独留王育与赵才?”

    陈奇抬头看了一眼毓秀,吓得马上又低下头,吞吐半晌才说一句,“罪臣不敢妄言。”

    “要是朕执意要你猜一猜呢?”

    陈奇不必挖空心思揣摩圣意,也猜到毓秀想要他回什么,就顺着她的话回一句,“王御史是左都御史关凛大人的心腹,赵才是右都御史韩希大人的心腹,林州道监察御史暗下已有默契,凡事以王育大人马首是瞻,按察使与布政使想必是因此才独留他二人密谈。”

    毓秀冷笑两声,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洛肼瀣B,对下首道,“各部各司党政门派之说,朕从前也略有耳闻,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且不说林州按察使与布政使因王育是关凛门生,就将陷害崔勤之事交由他一手操控,让朕心惊心寒的是陈奇说的那一句只因王育是关凛心腹,林州道监察御史就事事以他马首是瞻。御史如此作为,如何行监察之职,都察院歪风邪气,要有劳两位洛大人肃清整治。”

    洛肼瀣B起身对毓秀一拜,“臣等必鞠躬尽瘁,竭尽所能。”

    毓秀笑着叫二人免礼,转而对堂下跪着的王育与赵才二人道,“陈奇方才所述可是真?”

    赵才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回话的时机,忙叩首道,“回皇上,却有此事。”

    毓秀无声冷笑,“李秋和肖桐留你二人说了什么?”

    赵才看了一眼趴在地上装死的王育,“重阳宴后,是两位司使第一次召见我与王育,两位大人只说那个罪行劣迹的县丞是乐平县的崔勤。”

    迟朗见毓秀不说话,就替她问一句,“除了崔勤的名字,他们可还说了其他?”

    赵才想了想,回话道,“罪臣记得,李秋大人特别问了我与王育一句话,说的是崔勤是礼部尚书崔缙大人的族亲,也算大有来头,问我二人是否不畏权贵,上书弹劾?”

    毓秀默然望着赵才,还是没有开口。

    迟朗便问赵才道,“依你看来,李秋说这话,是出于公心,还是出于私心?”

    还不等赵才回话,姜壖就在一旁冷笑道,“尚书大人问这话是否有诱供之嫌,且不说这堂下跪着的三个罪人说的是否属实,就算林州按察使与林州布政使当真召见过林州道监察御史,督促其检查之职,也不会是出于私心。”

    迟朗也冷笑,“皇上怎知按察使与布政使两位大人并非出于私心?”

    姜壖怎会屈尊与迟朗理论,便对何泽使个眼色,何泽在一旁笑道,“尚书大人这话问的奇怪,按察使与布政使两位大人皆是一州要员,必定是听说了乐平县令的种种劣迹,勒令林州道监察御史行使监察弹劾之职,不负皇上嘱托。”

    迟朗一皱眉头,“天官这话才说的奇怪,何为按察使与布政使得到消息?是两位司使有耳目查出乐平县丞口碑不佳,还是有民众上访举证。若无明证,如何查实,若不查实,怎能鼓动言官贸然弹劾,若非出于私心,按察使与布政使身为一州要员,掌一州刑名民生,怎会如此不谨慎?”

    何泽笑道,“若两位大人手握真凭实据,必会按律办案,想来是崔勤太过狡猾,虽有劣迹,却不曾露出把柄让人与人,两位大人只能请监察御史从旁协查,以弹劾上表以达圣听。”

    迟朗才要反唇相讥,就被毓秀抬手打断,毓秀冷笑着看了何泽半晌,开口道,“天官若执意这么说,朕难免要怀疑你强词夺理。”

    何泽一皱眉头,又马上露出一个笑容,“请皇上赐教。”

    毓秀冷笑道,“一国之所以有律法,是要国人循规蹈矩,按律行事。若我西琳的官员办案不讲证据,只凭道听途说和莫须有的传言,那还要大熙律做什么?”

    何泽赔笑道,“皇上所言极是。皇上高居庙堂之上,却不知地方办事的难处,有些官员为求恶有恶报,善有善果,也会权宜行事,为不负皇上嘱托,偶尔游走于规律之外,譬如刑部尚书迟朗大人偶尔会采用一些别致的问案方式,为的是替皇上得到的满意的结果,臣以为,林州那两位大人抱着的也是同样的初衷。”

    毓秀自然不会替迟朗辩解,只笑着看了他一眼,等他自己来说。

    迟朗一派淡然,面上虽笑,眼神却凌厉非常,“天官指责我问案不依律法,可有真凭实据,当堂诬陷,诽谤一部长官,是何等严重的罪名,天官不会不知道?”

    何泽摸了摸胡子,眼睛笑的弯弯的,“我只是随口一说,迟大人为何恼怒如此?昨夜夜审你是如何诱得这三人口供的,恐怕不敢当堂言明?”

    迟朗微微笑道,“刑审问案是我刑部机密,怎会当堂公之于众?天官明知我不能透露,却以此为饵,是否别有用心?”

    何泽才要回话,毓秀就在上首笑道,“问的是林州案,说的官员无证越权之事,怎么协审与听审的两部堂官当堂争执?天官暗示迟朗当差中有逾矩,可拿出明证,由朕亲自问他的罪,若拿不出明证,须谨言慎行,不可污蔑忠良。”

    何泽听毓秀用了“污蔑”二字,哪里还敢多言,惭笑着摇摇头,“皇上教训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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