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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九龙章-第1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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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郁的心乱成一团,半晌说不出一句话,他分不清自己是如释重负,还是心怀懊恼 ,当下的当下,他只迫切地想知道让毓秀失控的缘由。

    究竟是什么人,什么事,有这个本事让她自暴自弃到这种地步。

    “你明知我从你我大婚的那日起,就想要你。那些同塌而眠却又要恪守君子之礼的夜晚,我满脑子都是疯狂占有你的念头,从来都不是我不想,而是你不想。”

    毓秀淡然一笑,“才刚我不是想了吗?”

    即便他和她是如今这种尴尬的关系,他还是会因为她的淡漠心尖刺痛,“你不是想,你只是被迫容忍我的想,我想得到你不假,却不想以这种方式得到你。我要你的心,你的人,你的全心全意,我不要一个灵魂抽离的驱壳,为了敷衍我的爱意,宁愿装疯卖傻。”

    毓秀勾唇一笑,表情像哭,“你以为我今晚的所作所为,都是为敷衍你的爱意,装疯卖傻?”

    姜郁自嘲一笑,“我自问没有那个本事动摇你如此,会让你伤心欲绝,自损身体的,除了华砚还有谁。”

    他说这句本为试探,眼看毓秀听到那个名字之后目光闪烁,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果然又是华砚。

    从来都是华砚。

    即便华砚死了,还要阴魂不散,横亘在他们中间,像一根拔不掉的刺刺在她心里。

    姜郁虽恼怒,毕竟还有三分理智,他敏感地知觉毓秀今晚的种种绝不仅仅是为失去那个人而伤心,在永禄宫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刺到了她最敏感的神经。

    他也知道,她会对实情讳莫如深,即便他直言相问,她也不会实言以告,就算他旁敲侧击,费尽心机,她只会拿一个借口敷衍他。

    他明明都知道,可他还是要问。

    “皇上若当我是个知己,就告诉我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惹你恼怒至此,你又为了什么,突然改变对于姜家子嗣的想法。”

    毓秀闭上眼,再睁开,一双睫毛像风中战栗的蝴蝶,“林州事件的幕后主使是谁,伯良早就知道,姜相逼迫我到这种地步,绝不会让我在皇位上久留,他在几位郡主中物色继位人选的事,几乎人尽皆知,丧钟敲响,我只能数着余下的日子,但求全身而退。”

    姜郁握住毓秀的手,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臣曾向皇上许诺,只要有我一日,便会回护你周全。姜壖势强,皇上若不与他针锋相对,他不会兵行险招,背万世骂名。臣原本想规劝皇上,若他想要的是礼部,皇上不如忍辱负重,全了他的野心,暂且安抚,以待来日。”

    将礼部拱手相让,忍辱负重,以待来日……

    毓秀在心中默念这几个字,禁不住冷笑不止。姜郁同陶菁是一样的想法,该说英雄所见略同,还是这些人原本就沆瀣一气,挖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只等她一脚踏空。

    毓秀笑道,“姜相不是一直想要一个皇族血统的继位人吗?我给了他,算不算暂且安抚,以待来日。”

    她说话的时候漫不经心的态度,让姜郁很难相信眼前这个与之前在金麟殿中疯掉的是同一个人。

    如果她容忍他为所欲为的理由是这个,他宁愿一根手指也不碰她。

    “所以皇上是自觉被逼到死角,才不得不压抑本心,忍耐我的亲近,你求的只是一个有姜家与皇家血统的继承人,安抚动摇你皇位的权臣?”

    毓秀听出姜郁语气中的愤恨,面上却一派坦然,“如果我说是,伯良愿意帮我达成心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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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那一场戏; 果然是演给他看的。原来从一开始; 她就打算利用他。

    姜郁眼中波澜尽散,一双眸子也恢复到一贯的冰封冷冽。那一点希望破灭,他反而能更加冷静的思考。

    “皇上到底在掩饰什么?”

    毓秀望着姜郁咄咄逼人的脸,错觉自己回到了一直被他压制的十五岁以前。

    姜郁见毓秀面上闪过一丝慌乱,便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是我高估了自己; 也高估了姜家对你的影响。会让你发疯自残的; 从来都不是敌人。你要我帮你,就要对我实话实说。”

    他果然还在纠结今晚的事。他为她破例的代价,就是要他对她敞开心扉。

    姜郁潇洒地在她面前摆下一个赌局,毓秀知道她面临的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事半功倍; 赌输了; 输的就是这一整局。

    “伯良可曾全心全意相信过谁?”

    姜郁一皱眉头,“皇上为什么这么问?”

    毓秀又凑近他一些,近到两个人只能看到彼此的眼睛; “从小到大; 你全心全意地相信过谁吗?认定他永远不会欺骗你,背叛你,离开你。”

    姜郁恍然明了毓秀说的是谁; 禁不住将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容; “皇上与华砚之间的全然信任犹如天下至宝; 并不是人人都有这个运气。”

    毓秀自嘲一笑,“伯良既然把全然信任比作天下至宝,就该知道它的难能可贵。”

    姜郁冷眼看毓秀脸色,终于明白他从一开始就感觉到的违和之处在哪里,他猜到毓秀的失控是为了华砚,却万万没想到她是自觉受到了华砚的背叛。

    以毓秀与华砚的亲近程度来说,他离开她就是背叛,华砚在外遇害,离开是被迫,毓秀并非怨天尤人的秉性,不会失去理智,沦落到拿死物发泄。

    思来想去,今晚的种种只有一个解释,就是毓秀认定华砚离开她并非他被迫。

    这个猜想太过大胆,让人心惊胆战,如果这是真的,那一局掀翻的棋就并不是他原来以为的那么简单。

    姜郁面上不动声色,额头却浮上一层冷汗,他分明感觉到自己脊背一阵阵发凉,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

    “逝者已逝,不管他做了什么事,皇上都该宽心才是。”

    毓秀愣了一愣,苦笑道,“你猜到我是为了华砚?”

    姜郁也笑,“皇上把话说到这个地步,臣若是还猜不出,岂不蠢钝至极。”

    毓秀幽幽一声长叹,半晌沉默后,才又开口道,“今日我去见神威将军,她对我说了一件事,我虽伤心,却还能安慰自己不必尽信。可就在今晚,有另一个人同我说了几乎同样的事。”

    神威将军也知道的事,应该不会是他料想的那种情况。

    姜郁半信半疑,再试探一句,“怪不得皇上从永禄宫之后回来便大发雷霆,臣斗胆一问,让皇上伤心的事到底是什么事?”

    毓秀吞吐半晌,笑容越发无奈,“今日我见过纪诗才知道,原来华砚心里早有打算,他预备办完这趟差事回来,就请命出宫,前往边关。”

    姜郁细细打量毓秀的神色,她说的显然不是他最担忧的那种情况,他却不能心安。她才刚说的事,三分像是为敷衍他随意编造出的话,即便是真,也并非全部实情。

    华砚是何等人才,志向绝不止于深宫,这是姜郁一早就认定的,毓秀说他有心抛弃禄位,前往边关,的确有这个可能。

    得知华砚打定了主意离开自己,对毓秀来说的确算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他在她身边这些年,她早已习惯了他的陪伴,她大概已经不知道失去他会是如何一片光景。

    如果华砚真有心从戎,姜郁会懊恼自己的失算。他从前以为,无论华砚牺牲到何种地步,他都会时时处处以毓秀为先,他对她的感情,虽隐忍,却并非不深刻,即便牺牲掉一生的志向抱负,他也不会离开她。

    莫非是他高估了华砚对毓秀的感情,高估了他认定的那一条看似坚不可摧的纽带的韧度,又或许,是他高估了华砚容忍的品性。

    眼前的谜团扑朔迷离,实情如何,日后自见分晓。姜郁强打精神,把千头万绪的念头全然清空,转念去想眼下的事。

    毓秀见姜郁脸上的表情渐渐松弛,知道他对她的话信了几分。这一出戏,本就是将计就计,她所说是假,她所感是真,伤心是真,绝望也是真。得知那个永远都不会背叛她的人的背叛,击毁了她对人性善的最后一丝残念,这天下间,没有任何一种感情经得起利益的敲打,人与人之间,只有无穷无尽的相互利用,各自盘算。

    姜郁望着毓秀的眸子,她眼中的情绪复杂难名,让人捉摸不透,比起不久之前,她不加掩饰的落寞与绝望,他反倒更不知如何面对。

    “自臣进宫的第一日起,子嗣的事就如阴云一般笼罩在你我头顶。我想要你不假,却不想你被迫委身于我。”

    此时若顺水推舟,她想要的那句话便呼之欲出。

    毓秀却轻叹着说一句,“我也并非全是被迫,只是不想在这种朝局下,为了利益同你在一起。”

    姜郁目光闪了一闪,只觉得她这一句倒比从前那些不知真假的甜言蜜语更让人动容。

    “你我之间的情谊如何,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姜壖想要皇家血统的后嗣,我们顺遂他的心意便是。”

    毓秀明知姜郁故意把话说得模棱两可,只等她点破,“伯良是说,你我只需在人前做出恩爱的表象,以假孕欺骗姜相?”

    假孕……

    她到底还是把这两个字说出来了。

    姜郁苦笑着点点头,“皇上早知我的秘密,你我性命相连,同气连枝,姜壖要的臣权,不是骂名,除非皇上行事激进,处处紧逼,他还是会对你礼让三分。”

    毓秀冷笑道,“眼下看来,安心做一个傀儡,才能保全皇位。以我一贯懦弱的秉性,不会不懂以卵击石的道理。”

    姜郁在心里冷笑,时至今日,他不会蠢到把懦弱两个字安到毓秀头上。

    无论如何,毓秀愿毫不挣扎地妥协,将礼部拱手相让作为同姜壖讲和的条件,对他的大局来说只有益处。

    两人各怀心事,暗里自有想法,毓秀虽达到目的,却痛的像被人剥了一层皮;姜郁也如鲠在喉,十分别扭。

    除非毓秀见到华砚的尸体,亲眼看着他下葬,她对他的执念才会真正消磨。

    爱也好,恨也罢,没有什么是时间改变不了的,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毓秀夜半从永禄宫负气离去,又砸翻整个金麟殿的事,第二日就在合宫传遍,侍从们亲见姜郁出马安抚盛怒龙颜,便笃定是陶菁得罪了毓秀,恩宠不再。

    日复一日,反倒是帝后一双越发伉俪情深。

    那夜之后,毓秀的确一步不曾踏入永禄宫,陶菁在勤政殿伺候笔墨的差事也被撤了。纪诗带密旨随大理寺少卿前往林州,也被宫人传作连坐领罪。

    不止永禄宫,除了在姜郁处留宿,毓秀就只在金麟殿,夏末将近,她也再没见过洛琦。

    这中间又有封妃大典,舒娴进宫,住在舒雅原住的储秀宫。

    舒娴进宫之后,毓秀并未召寝她一次,寥寥一起用过两膳,也是同姜汜一起。

    姜郁为避嫌,不曾单独见过舒娴,偏偏他每日去勤政殿见毓秀,都能与舒娴擦肩。

    三番两次,他也不得不怀疑她是故意要他难堪。好在舒娴行事还有分寸,谨守底线,不曾做出什么逾矩之举。

    崔缙重病在家,贺枚革职待办,刑部前往林州的一干人在一月之间撰写详细的调查案卷,写奏折回京请毓秀降旨,将贺枚与崔勤押送回京受审。

    毓秀细细看了那一份卷宗,不出所料,刑部调查的结果与她之前料想的几近吻合。贺枚被打成刺杀华砚的主使,崔缙则是谋杀钦差的主谋,兼有二人来往印信,人证物证皆有来历,想翻案比登天还难。

    几位刑官刻意赶在秋审之前要一个定论,毓秀明知她若下旨宣贺枚等进京受审,就是变相要他们的命,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看似无力回天,能做的只有尽力拖延。

    毓秀在朝上听众臣上奏,故意装作犹豫不决,散朝之后,又将两位宰辅、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传到勤政殿。

    凌寒香话说的模棱两可,迟朗也只说等人进京之后三堂会审,再做定论。

    毓秀心知迟朗的苦衷,证据是刑部供上朝廷的,他无论怎么说怎么做,都是错,若想明哲保身,只能佯装糊涂。

    大理寺与纪诗等虽查到一些证据,却按照毓秀的吩咐,按下不动,程棉明知毓秀有弃子求和之意,在姜壖面前,便不得不屈身,沉默不发一言。

    姜壖力荐速办,其余三臣只能帮毓秀极力拖延。

    明知结果纠缠,却要周旋,实在煎熬,毓秀诺诺与姜壖消磨一个时辰,叹息着说一句,“虽证据确凿,这事也急不得。死的是钦差,涉案又是两名朝廷大员,若仓促处置,唯恐对朝局有损。不如叫刑部再详查些时日,务必做到无半点纰漏,十拿九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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