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身而没-第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村支书到底是个支部书记,虽说是中国最低一级干部,好歹也常上大队上县城去听报告开大会,通了电之后也每天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和这个厂的方主任打交道也有这么几年了,普通话还是听得懂的,听方主任这么和言悦色地询问,气已经消了一小半,带了剩下的那一大半气把厂里擅自砍树引发村民社员强烈不满的情况讲了一遍,又把这棵大枫杨对村里的重要性讲了一遍,听得方主任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真的不知道这个情况,要是知道这树对村里的精神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职工去乱砍乱伐的。
方主任的态度中是相当的诚恳,倒叫村支书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童队长作为武保队队长,肩负着保卫厂领导的重任,事发之后,一直站在方主任身后,警惕地盯着村民,看他们是不是还会做出什么武力进攻的事情来。这时听了主任和主任之间的交谈,什么风水什么祖宗的,忍不住插话说,什么封建迷信的东西,砍了最好。
一句话把方主任低声下气才赢来的局面彻底打翻,村支书气得骂人,又把这话翻译了一下讲给老人和村民听,这下可就不得了了,村民几乎没把童队长给活吃了。童队长横行霸道这几年,第一次遇上比他还凶的人,只好抱着头脸,挺打不动气。
方主任忙拉住村支书,好说歹说,劝得罢了手,方主任又说:“树砍也砍了,锯也锯了,要接也接不活了。这样吧,等这树锯下来后,我们不要……”
村民说:“你们要得着吗?又不是你们种的,又不是你们家的,那是我们老祖宗给我们留下的家当。”
方主任忙说:“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我不是说了嘛,树是你们的,我们不要。我们砍了你们的树,我们赔礼道歉。可是,树已经锯了,我们的两名工人也被你们打伤了,两方面都有损失,你们看怎么解决是好?”
村支书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这树锯成这样,接回去也不知活不活得过来,可是就这么忍气回去,也说不过呀,想了半天,对方主任说:“你说怎么办?”
方主任心里早有了主意,看他话里有松动的迹象,马上说道:“要不这样?这树是个绝好的木材,又大又结实,不如我们替你们做成箱子,你们扛回去放衣裳被褥如何?这里山里这么潮湿,冬天的棉衣棉被在房间放一阵,就板结起块了。你看我们一有太阳就晒被子,我想你们也是一样的。”
这上海人爱晒被子,那绝对算得上是村中一景。只好天气好,太阳一出来,厂里宿舍区的所有可以晒被子的地方统统晒满了被子,有村民在山上采药站得高看得远,看到这厂里花花绿绿地晒满被子,都回去当笑话讲给别人听。有细心的姑娘媳妇听了心思一动,也学着在太阳出来的日子晒被子,晚上再盖在身上,暖烘烘软绵绵还有太阳香,确实比不晒要好上很多,心里也佩服上海女人会过日子。这时听了方主任说棉被潮湿结块,都点头说是,又等着方主任说出什么妙招来。
方主任说:“你们村一共有八十九户人家,这样好不好,我们就用这树的木头,替你们做八十九只箱子,你们一家一只,拿回去放棉被放棉衣,潮气再也进不去。这树原是你们老祖宗留下的,你们每一家每一户都是平等的可以继承可以利用同一个老祖宗留给你们的财物,一棵树长在外边,谁也搬不回家去,而做成箱子放了衣裳,那就是每一家每一户都同样享受到了祖宗留给你们的关爱。这是何等博大无私的爱啊,每一家都可以感受得到,老祖宗就在你们每一个家里庇护你们的周全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呢?”
村民一听,心想是啊,一棵树长在村子外边,被外人占据了,还不如锯断了,解成木板,做成箱子,一家一口,放放棉被,让老祖宗的关爱变成实惠,多么实在。而且人家说了,由他们来做。不用他们掏一点工钱,白得一口衣箱,真是太好不过了。
村民和村支书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便说:“是不是可以做八十九只箱子?要是不够怎么办?要是为了硬要做八十九口箱子,而把箱子做得小小的,那我们可不干。我们要大箱子,要放棉衣棉被。”
方主任说:“绝对够绝对够,要是不够,我们来补上。箱子的尺寸你们放心,是标准的箱子大小,四尺长两尺宽一尺八寸高,完全放得下三床七斤重的棉被。你们这棵树这么大,做八十九只箱子绝对够,那是老祖宗在保佑你们,不会不够的。”
村支书说,那是自然的,我们老祖宗相的风水宝地,种的风水树,那还有错?不然,你们怎么也相中我们这里了?“
方主任连声称是赶紧把村民送出去了。他生怕村民说出什么大有见识的话来,说不定他们认为相中这块的就是发最高指示的人呢,不然,老人家远在北京,怎么知道这里有这么块风水宝地呢?
大枫杨树锯下来后解成了木板,真的打了九十口箱子,每一口就像方主任说的那样,长四尺宽两尺高一尺八寸,装三床七斤重的棉被完全没有问题。村里的女人们得了这口箱子,都欢喜非常,有未出嫁的女儿,甚至看中了这箱子,要做为嫁妆的一部分,把所有衣裳被褥都装进去,好带到男家去。
那多出来的一口箱子,方主任自己留下了。
拜师会
新职工在基建工地干了有一个来月,骨头收得差不多了,领导也摸清了这些青工的底,这才慢慢的分配起工种来。要说安排新职工去工地劳动,还真不是领导存心想收伊拉骨头,而是想白天他们在工地上挖泥挑土的累了,回到宿舍倒下就睡,没有多余的精力点灯费蜡吵着不许拉闸限电。当个领导不容易,方方面面都要想周到,万一什么地方没有考虑到,就会出庇漏,就好比这回锯树一样。
新职工这一个月上学习班一个月下工地,各人的性情、脾气、脑子、手脚,等等情况领导心里基本有了数,分配起岗位来也胸有成竹。等分配名单一下来,有的高兴有的叹气,种种表现,不一而足,也就不一一细表了。
单说徐长卿,他被分到了引信车间的专机组。所谓引信车间就是专门生产炮弹引芯的车间,而专机组就是专用机床组。一枚炮弹是不是一枚臭弹,炸不炸得响,关键就在引信,而引信的关键又是里面的定时装制。生产这个定时装制的便是专机组的精密机床——钟表小摆车。这钟表小摆车床原是生产钟表零件的,那可确确实实是精细到和上海牌手表一样的精细。是以这次开赴小三线的八个厂里就有钟表厂在内。
徐长卿初初接到通知,一看是这么重要的地方,心里还颇为高兴。在挖了这么多长时间的泥后可以去生产第一线搞精细工作,那真算得上是一件舒心的事了。可是等到他到了专机组去报道,一看那阵势,就傻眼了。
这个专机组有四十多个人,成员全是女性。最早一批的老职工是三十多岁靠四十岁的老阿姨,中一批的是二十多岁到三十岁之间的大嫂,挨下来就是徐长卿他们,十八九岁二十出头的小青年。这样一个老中青三代都有的组合,端的是最佳组合。有经验丰(炫)(书)(网)(题)(供)(下)(载)富的老工人,有年富力强的主力兵,更加上这些新到的小字辈,算得上队伍整齐。可就是苦了徐长卿了。
徐长卿此前一直在工地挖泥,并不知道专机组的情况,等看到时,心里叫苦连天,拔腿就想离开。专机组组长一把拉住他,再看了调配单,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徐长卿,对旁边的另一名女工说:“老方给我们派‘党代表’来了。”
她一句话,就把四十多个女人全部都说得大笑了。老阿姨大阿姐们围过来七嘴八舌来看党代表,都说老方怎么想到我们这里就缺一个男同志呢?又有老阿姨问徐长卿,你几岁了?有女朋友了没有?要不要阿姨帮你介绍一个?又有人说这小伙子清清俊俊,看上去是。老实人,你们别这么老脸皮厚的,看把人家孩子给臊的,脸都红了。旁边马上有大嫂惊叫起来,说我多少年没看到男小孩红脸了。真是稀奇啊,比老方会给我们派一个“党代表”来还要稀奇。喂,小阿弟,侬叫啥?
这许多女性齐齐围观徐长卿,说的话又生熟不忌的,饶是徐长卿在刘卫星仇封建等人面前再冷静,在新职工里再老练,也抵不住女性同胞的调戏。从不脸红的他闹得脸红得像关公,还真是他人生的一大奇观。
专机组组长看了一下调配单,举起来照着灯光念:“介绍信。兹介绍新进厂职工徐长卿括号一人男性括号完来你处工作。厂革委会,方大进。盖章。七六年五月十三日。哦,你叫徐长卿?”
“徐长卿”三字念出来,众女工愣了一秒钟,接着哄堂大笑,笑得足可以用“声振屋瓦”来形容。
专机组长笑得直不起腰来,指着徐长卿说:“你呀你呀,你还真是个‘党代表’啊。你妈妈取的好名啊,怎么就取得这么准呢?难道你妈妈是八字先生,早算到你今天要来我们组,所以早早的给你取了这么个名字?”
自从电影《红色娘子军》的上演以后,片子里头娘子军的党代表洪常青就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党代表”也成了一个特定的名词,专指女子队里的少数男性。再加上演洪常青的王心刚是电影界里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当时在全国人民心目中是和敬爱的周总理并列中国美男子第一的大明星,借王美男的大名,这洪常青真是深入每一个妇女同志们的心中。不光妇女同志们热爱洪常青,男同志同样把洪常青当成一种荣耀,常想如果这一生要是能当一回洪常青,那该是多么的幸福啊,估计和站在天|安|门广场上看见毛主席一样的幸福。洪常青就等于党代表,党代表就等于娘子军。
而徐长卿就因为受党代表的连累,忍受不了不少的奚落和嘲笑。小时候叫这个名字也没什么,谁知道这有一天洪常青会遍地开花,变成一种符号?凡新认识的人,一听他的名字就要取笑他,刘卫星便是如此。从前笑了就笑了,他也不是一个记恨的人,谁知道有一天会分配到全是女性的地方工作,这下“党代表”三个字就好象宋江武松脸上的刺字,永远也洗不脱了。
徐长卿再也呆不下去了,抢过了那张调配单就往厂部跑,直闯方主任的办公室,要方主任给另外换个工作岗位,去哪里都行,就是不要专机组。
方主任听了他的要求,语重心长地说:“小同志,不要有情绪嘛。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干革命工作,既然派你去了专机组,就是看重你的工作能力,相信你能在那里做出成绩。你不要辜负厂领导对你的信任,要干好本职工作。你想想,如果不是你前一段时间工作表现出色,厂里能派你去这么重要的岗位吗?要是换成那个专门阴阳怪气说怪话的刘卫星,谁敢放心让他去?你们要知道,厂里对你们的情况是了如指掌,绝对不会浪费一个人才,也不会重用一个蠢才。”
徐长卿说:“我又不是什么人才,还是把这么重要的岗位让给更有才华的同志去吧,要不,换个女同志去也行啊。我去哪里都行,只要不是专机组。”
方主任说:“专机组就缺一名男同志,她们那里全是女同志,有些事情非要男同志做不可,她们跟厂部提了很久的要求,要厂里给她们派一名技术型的工人去。你想想看,女同志们周到仔细,工作完成得很好,可是一旦有机器零件出了故障,她们就要全部停工,等机修组抽调人员过去检修。这一来要浪费多少时间,耽误多少工作?专机组这么重要的地方,她们的工作一旦停下,下面的别的工序就要跟着停工,厂里要损失多少?年青人,不要只考虑你的个人得失,要以全局为重。她们为了欢迎你去,还特地为你准备了一个拜师会。你想想看,她们这么热情,就说明她们有多么需要你去。”
徐长卿还要再想请方主任考虑考虑,方主任却指着办公室的门口说:“你看,你的师傅亲自来接你来了。这样的师傅,你到哪里去找?来来来,小朱,把你徒弟领回去,年青人脸皮薄,来我这里要求调换工作岗位呢。小朱你来好好劝劝。”说着把徐长卿送出了办公室。
徐长卿万般不情愿地抬头看他的师傅,一看心想,你哪里有个师傅的样子嘛?这师傅不过二十四五岁,年轻得像朵花一样,苗条得像根柳条,一双眼睛就像红楼梦里说的,秋水含情。徐长卿见了这么年轻美丽的师傅,那脸又要红了。
小朱师傅先是和方主任笑说了几句,说我来领徒弟来了,又说:“主任,几时来我家吃饭?老叶等你下棋等了好久了,一直想输几包蓝牡丹给主任,主任是不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