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风景旧曾谙-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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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苦笑道:“其实也不算多用心。要我真不想有什么动静,谢极也到不了扬州城。”
黄幸道:“可不是?那几家外面看着再嚣张,说到底,就是能扑腾出几星星水花的货色,掀得起什么风浪,值得你忌惮成这样?事到临头,别家还没真动,你先自己把官儿给抹了——偏偏圣人就允了!不止允了,还当着满朝认可了你病中触动、奉亲行孝的说辞。这一闷棍下来,别说宗亲武勋这一拨的心虚气短,就是谢极身后那些世家大姓也一个个的发呆,平时那两分机灵劲儿全成了梦话。要非是仰之家由哥儿赶得凑巧,扬州城的天早该被翻过来了,还不都是你给造的孽?”
林如海被说得一声都不敢吭。章望却忍不住,只说:“大阿哥这样说也太偏了!谁知道这帮子宗亲勋贵这样没底气没成算,有点风吹草动就做出狗急跳墙的事情来,手段又是这等下作龌蹉?不说现在圣意到底如何决断,就是定了皇长子,沈家这样明刀明枪动手,也只有犯忌讳的——难道拉上一个平原侯蒋家,别人就能不知道谢家究竟跟谁不对付?由哥儿先前说经历始末的时候如海可是说了,谢极那个新买的庄子,那一片地界七八年前姓的是沈。”
黄幸闻言,脸色顿时又冷了两分,哼了一声道:“那一起子贪心的,手是伸得够长。这几年来做事也越发嚣张没顾忌,行迹首尾都不费一点心思藏的。但也亏了这样,省下更多人手探查的工夫,好把心思精神用到处置正事上头来。”说到这里顿住,心里快速计较盘算。旁边章望、林海见了,相互丢一个眼神,便一个倒水一个捧杯,将茶碗送到黄幸手里面来。黄幸就着吃了一口,方道:“京城里的争斗先不提。扬州这件事,看起来是平原侯蒋家一心怀恨报复范家,又恰赶上谢极恶了当地,盯着要打他个不得翻身。由哥儿适逢其会,救了人,当场捉了围堵马车的无赖和陷害主家的恶仆,交到了扬州府——那么就按这个情由往死里去审,咬出来江南地界上的背后主使,有一个算一个,都到府牢里好好松一松筋骨。先前由儿说了,花钱挑动那些纨绔生事、围困范家马车的,虽然谢冲、谢准都说蒋家的指使,顾文凌拿来的供词上也是蒋家,但将人交给扬州府前听到了当时出面的人是姓薛——既敢出面,就是有勾连的,拿来作筏子算不得委屈;干系说大不大,伤元气但不动根本,也不怕有人不肯让我在江南再立一次威。”
章望听他说得杀气腾腾,再无一向温敦模样,一时悲悯心起,因问:“这个姓薛的是什么来历?由儿只提了一句。谢家那边也是含糊过去,不打算牵连的样子。”
黄幸只是冷笑。林如海叹一口气道:“薛家就是现领内府帑银行商的皇商薛家。祖籍金陵,除了嫡长的一支常往京城两地走动,余者六七房只定在南京,地面上人头都是熟的。且当年薛士安做紫薇舍人时,论辈分,还在谢爰尚之前。这番出头行事的乃是他家旁支的一个破落子,曾在京城呆过四五年时间,去年冬底才突然回来的南边。”
章望便明白了谢家顾忌:金陵同乡,又是内阁故旧,相煎太急只会让渔翁得利;他这番既然同国姓宗亲一派彻底撕破脸面,就不能再把武将勋贵得罪彻底。只是谢家的顾忌,黄幸却不打算理会。章望想一想,道:“既是旁支,又是一直在京、才回到南边的,则金陵薛家到底和平原侯蒋家多少干系,现在也只能大概用猜。大阿哥果然要动,怕反而不好着手。不如就从扬州地面上搜罗,断了往来京城的那几根线来得简捷,又有足够震慑。”
黄幸低头想一会儿,道:“也有道理。罢了。就按你的做。”又向林如海说:“这次事情你们两个引出来的,善后收尾也该你们一起。这两天都跟着我走,把扬州地面上收拾清静了再往常州见外祖母去。”一句话出口,倒把自己连带林如海两个人的孺慕思念情绪惹出来了。见林如海脸上黯然,黄幸叹一口气,道:“实在用不了几天料理。再说两个重孙子婚事一起定准,老太太知道了一定高兴,就推迟个一二日也无妨。”
听他这样说,林如海就笑起来,看着章望道:“也罢。说到底,都是替仰之效力。”因说:“仔细想,也是仰之养了个好儿子。扬州这一次,层层算计环环凶险,由哥儿一个不知无觉的闯进去,偏偏硬是破了局;两天两夜多少事情,也记得分毫不差,要不是他仔细,怕我们竟不能知道这番武将勋贵、文臣清流、国姓宗亲、地方世家几派的势力全凑到了一处。史评子路好勇武,急公义,行事任侠,文学不彰,然而能片言折狱——你家这个由哥儿,真不亏‘志伉’这个表字。范家能得这么个女婿,也不枉经历这么一番艰难苦楚。”
章望点头笑道:“如海知道就好,只是千万别往外头传去。”惹得黄幸拿起手就往他脸上招呼一下,嘴里骂道:“胡讲瞎说什么?城墙也没你脸皮厚!”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出来,道:“做老子的没正形,真不晓得怎么能教出那么两个小子来。”
三人说笑一阵,又吃了一轮茶,方把要做的事情从头逐一梳理:章由、章回婚事后面的各个关节,章、黄、林、范、谢几家彼此的礼仪程序,又有扬州这番动静的善后收尾,朝廷上几派势力各自的反应并这边的应对,等等。所有事宜都在纸上列好,然后分派作三份,兄弟三个各领了自家的一份,这才回去歇下。次日晨起,便各自忙碌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很难写。内容故事是早就确定的,但真正要清楚讲出来,感觉特别不容易。也不知道这章下来大家是不是能够清楚了解到章由和范小姐的这门亲事后面有多大的牵扯。总之……请多多留言吧!
第92章 第三十九回上()
洪氏翕湛园这边安排吩咐妥当了,就脱身往上房来。先会了王夫人,妯娌两个对好了词,方一起去拜见章太夫人。恰章太夫人吃毕早饭,正留崔氏、柴氏两个闲话,只说昨日忠献伯府上种种热闹,亲戚世交里一辈辈的俊彦云集,又是体仁院总裁甄家这番支应体面,一样样陪嫁的来历说法。正说得热闹,见她两个携手进来,章太夫人笑道:“怎的这时才来?可是昨天被亲家拉去陪客,短了精神?”又问:“昨天在那边府里听到望儿家的大小子也来了?因太晚,又吃了酒,不想倒腾自家个儿,这才偷了懒没正经相见——好丫头可别怪我又倚老卖老的没个礼数。”
洪氏听了忙笑道:“姑妈哪里的话。他是小孩子晚辈,倒敢惊扰折腾到尊长身上?偏他爷们儿几个今天又是一老早地起身,只怕这会子还没到姑妈跟前行礼?我先替他们陪个礼,姑妈看我面上,且暂忍了这一遭。”
章太夫人笑道:“我知道的,他爷们儿这样忙,必定是有正事。你巴巴儿拽着你嫂子进门,想来也有话说。”
洪氏便看了王夫人一眼。王夫人笑道:“母亲这话,没有更明察秋毫的。好丫头果然有事要来烦母亲,只是不好启齿。”章太夫人忙问何事。王夫人便将章、范两家订婚之事从头说起,只道:“阿好妹子的娘家做事情实在地道,宗家发还田产,便定要给她补一份嫁妆。由哥儿因此上跟他洪家娘舅并表兄弟一起往扬州处置清点。偏巧遇着范家大姑娘到城南门外福缘庵进香,马车坏在路上,就有些村野无赖想趁机揩油好处。由哥儿自然出手驱赶,又与他洪表弟一起护送她直到家去。结果顾文凌跟他家范夫人正好在兄嫂府上作客,当时认出来,范丞佺就起了意。顾冲夫妇早先便得阿好妹子嘱托,要替由哥儿留神,见两个小的正可般配,察觉范丞佺心意,便主动说合,又代范丞佺亲自赶来南京说亲。母亲想也知道,望表弟是个明决爽快的,且阿好妹子在扬州时也见过那姑娘,人品模样性情原没可挑剔处。只是毕竟是在南京,他们夫妻两个虽有决断,总得到长辈跟前招呼一声,请母亲来做这个主才是。”旁边洪氏也笑道:“正如大嫂子的话,虽时间上赶得紧,好赖要请姑妈做个男媒。”
章太夫人闻言笑道:“原来是这样。然则有什么不便启齿的?我如今闲着也是发呆,正想要两桩喜事来撮合,你就凑上来,可别指望有再往外头推的。”
洪氏喜道:“那敢情好!姑妈可是应下了,再没个更改的!我这就家去收拾红包,先给姑妈包大大的一份谢媒钱,再来慢慢儿料理其他的事。”说得一屋子人都笑了。
崔氏、柴氏这才上前道喜,妯娌几个又说了许多彼此恭贺的话。章太夫人方笑道:“你们还只缠着望儿媳妇,没听见她后面一股脑的事体要忙?且去且去!只记着拿箱子装了银子,等我这屋里没别人的时候悄悄儿送来。”众人又是哄堂大笑。洪氏笑说:“知道知道,姑妈莫急——我这就拽了她们去,姑妈只管等我的心意。”果然带着往翕湛园去了。
章太夫人见她几个闹哄哄出去了,眼睛看着屋里西洋钟长针走过半格,就想起一件旁的事情,叫丫鬟去请王夫人还回上院。偏巧王夫人也想起有样东西落在章太夫人处,怕小丫鬟粗心寻不来,亲自转回来取。两拨恰在院门口见到。王夫人到章太夫人跟前,先吃一句:“老大的人,还丢三落四。”随即娘母两个便到里边屋里说话。
到了里间,章太夫人把左右轰出房去,止留两个贴身的大丫鬟在外间门上守住。随即逮住王夫人,急问道:“怎么回事?由哥儿的亲事,先头不是说相看了你小婶子娘家的姑娘,怎的这会子突然变成范家?那范家不是要跟谢家结亲,怎的又变成跟咱们家?那顾冲夫妇两个,跟望哥儿夫妇再要好,对由哥儿再高看,也没道理几句话就说动她隔房的堂兄改换主意的道理。而且哪里有女方这么着急,只一个照面,就主动几百里地赶上门说亲,说的还是一个续弦继室的?这里头一定有什么内情花样!你跟好丫头素来一心,今天你既替她开口,想来是知道的;若是不清楚、不好说,你这就替我把你老爷叫过来——结亲这么要紧的事,既然望哥儿夫妻两个看着南京我是长辈,请到我跟前来,我总不能让晚辈犯了迷糊!”
王夫人先一看她阵势,就知道事情再瞒不过,连忙把洪氏告诉自己的那点子关节统统倒出来:如何范家早先跟平原侯蒋家定亲,如何蒋家不堪导致退亲,如何范家和谢家议亲,如何蒋家心怀龌龊设计坑害,如何章由适逢其会出手相救,如何范家死里逃生感佩由衷、情愿将姑娘给章由做继室。一应说完,道:“那范姑娘原是个好的,若不好,老平原侯也看不上。表弟和表弟妹又见过本人,怜惜她遭遇,伸手相救也在情理之中。依我看,这桩婚事其实不坏,到底范家也是书香传家,姑娘的兄长都是正经出身,还算配得上舅舅家的门第。”
章太夫人点头道:“这样倒也就对了。虽说嫡女做继室填房,寻常人家都不会乐意,然而姑娘家偏生遇到这样的事情,也没有更好的处置法子。那范家反应就算是快的。也幸而遇着你表弟两口儿,这是真的慈善厚道。”偏着头出一会子神,突然想起什么,忍不住笑起来,道:“这个好丫头,不,还有望小子,他两个是真知道关节要领。难怪巴巴儿地恳求我来保媒,这人还没过门呢,就先替那孩子着想好了——天下公婆要都这样,家门里还能有什么事情呢?”
王夫人在旁伺候,忍不住问:“母亲这话怎么说?”
章太夫人慢慢摇一摇头,叹一口气道:“你也是做人娘亲的,只想一想要是象哥儿说亲,对方姑娘是个定了亲又退婚的,你可乐意?就自家不挑剔,一家一门父祖叔伯兄弟子侄,总少不了爱多说嘴的。何况你常州的大舅舅、大舅母向来最讲礼仪规矩,看重门望名声。虽说由哥儿是续弦,只父母做主即可,但他到底是一族的嫡系,上了族谱的长房长孙,要承嗣传宗。范家姑娘进门就是冢妇,偏她身后这些个牵连,要没个有分量的担保支撑,你大舅舅、大舅母那一关怎么过得去?”
王夫人恍然道:“是以他两个来求母亲。母亲也认可说好的,常州那边自然再无不肯。”
章太夫人点头叹道:“你舅舅、舅母别的不提,姊妹兄弟情分上头,确是没话说。也罢,难得好丫头这么高兴,又是望儿自家拿准的,我们总要相帮一把。你且家去预备一点好东西,我也到库房搜罗搜罗,既然答应下,索性彻底做一次脸——正好回小子哥俩的好事凑在一起,就再破费些也不过分。”
于是王夫人家去收拾。才刚走,章太夫人便使人往前面唤了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