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惊龙-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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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叫化吩咐完之后,忽然回头冲着毕玉麟笑了笑,招呼道:
“萍水相逢,这位兄台倒是个好人,我一个人闷得无聊,正想找个伴儿,兄台如不嫌弃,请过来坐好吗?”
毕玉麟见他开口一笑,露出两排晶晶发光的雪白细牙,整整齐齐,与他蓬头垢面的模样,极不相衬。
那小叫化被他怔怔的瞧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自然的用手抿了抿咀。
毕玉麟觉得这小叫化说话斯文,人家既然招呼,自己不过去,岂不显得小气,这就站起身子,拱手道:
“小可一个人,也正嫌寂寞,只是小可方才已经吃饱了,兄台见招,小可就用茶陪罢!”
说着,端了杯茶,到小叫化桌边坐下。小叫化招呼店伙,添了杯筷,眼珠一转笑道:
“这怎么行?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相逢不易,就是吃饱了,再喝杯酒,总可以吧?”
不一会,店伙逐一端上炒鳝背、炒虾腰、清蒸鲈鱼、蟹粉海参、鸡茸排翅、干贝鸡舌羹,一盘盘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小叫化替毕玉麟和自己面前斟好了酒,就举筷笑道:
“小酒馆做出来的东西,不知口味如何,兄台尝尝味几。”
毕玉麟瞧着满桌菜肴,不但从未吃过,简直连叫也叫不出来,依言每样一尝,件件都鲜美可口。
小叫化敢情极为好客,个性也显得豪爽,不住替毕玉麟挟菜劝酒,还高谈阔论,滔滔不绝。
两人边吃边谈,居然谈得十分投契。
毕玉麟自幼在慈母督促之下,不但练武,也读了不少史书,此时见小叫化谈吐隽雅,学识渊博,更是相见恨晚。
小叫化谈锋虽健,但酒量甚浅,吃菜也浅尝则止,只捡清淡的下筷,一会工夫,就说饱了。
小叫化吩咐店伙,把毕玉麟的一起算上,总共是十二两三钱银子,其实毕玉麟那边只不过十几文铜钱而已。
小叫化取出一块金子,还找了二十来两纹银。
付过酒账,小叫化另外又赏了一锭银子,直乐得店伙欢天喜地,连连道谢,先前和小叫化拌咀的那个,却面情尴尬的藉故躲开。
走出酒馆,毕玉麟因辽要上路,不由向小叫化拱手道:
“萍水相逢,不但叨扰了兄台一顿,最难得的还是我们一见如故,谈得十分投契,可惜我身有要事,就要上路,不知何日再能把晤?”
小叫化有意无意的望了毕玉麟肩上剑囊一眼,正待说话,听毕玉麟说出要走,不由怔得一怔,脸上露出借别神色,抬起头来,问道:
“兄长如果没有什么急事,能不能为小弟多留上半天?”
接着又失声笑道:
“我连兄长贵姓大名还没有请教哩!”
毕玉麟说了姓名,一面笑道:“真是的,我也忘了,贤弟你呢?
小叫化道:
“我姓孙,单名一个燕字。”
说毕望着毕玉麟又道:
“兄长你现在到那里去?”
毕玉麟道:
“我要到严州去,贤弟,我们结伴同行如何?”
孙燕摇了摇头,道:
“我今天才到金华,有事来的,大哥,我送你一程罢!”
两人边走边谈,一会工夫,便走出西城,毕玉麟再三要孙燕回转,孙燕兀自不肯,两人又走了一阵,毕玉麟转身道:
“贤弟,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还是回去吧!”
孙燕忽然抬头笑道:
“西出阳关无故人,大哥,小弟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毕玉麟道:
“贤弟,你只管请说,只要我办得到的,那会不肯。”
孙燕忸怩的道:
“小弟想和大哥结个兄弟,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毕玉麟看他依依惜别,心中也觉会短离长,闻言大笑道:
“我也正有此意!”
孙燕喜得跳了起来,道:
“大哥,你真好!啊,你瞧,那边不是正好有个土地庙吗?我们快去!”
他说到高兴,一把拉着毕玉麟的手,就往土地庙跑去。
毕玉麟只觉孙燕的手掌,温软嫩滑,不像自己那样粗糙,但因被孙燕拉着快走,一时也井未在意。奔到近前,果然是一座无人的破庙,两人在神前磕了几个头,一序年龄,毕玉麟十七岁,孙燕十六岁,还欠了两个月了。
孙燕欣喜的笑道:
“大哥,你现在才是我真正的大哥哩!”
毕玉麟道:
“贤弟,你家在那里,还有些什么人?”
孙燕忽然眼圈聊一红,道:
“我家在洛阳,从小就没娘,爹也在去年死了。”
毕玉麟奇道:
“那么贤弟怎么一个人到金华来?”
孙燕流下泪来,道:
“我爹是被恶人害死的,这消息,我先前还不知道,后来我无意听到了,铁拐婆婆说我年纪还小,不许我多问,我偷偷跑了出来。”
毕玉麟惊道:
“你是报仇来的!不知害死怕父的仇人是谁?”
孙燕点点头,又摇头道:
“铁拐婆婆他们,从没对我说过,我只是背后听到了些,好像就在金华附近。”
毕玉麟毅然的道:
“贤弟,我不走了,帮你找到仇家,报了伯父的仇再走!”
孙燕哇的一声,扑在毕玉麟肩头,哭道:
“大哥,你对我真好……”
突然,庙门口出现三个人影!
孙燕蓦地一惊,急急直起腰来,回头望去,原来是三个衣衫槛楼的乞丐。
左边一个,用手向孙燕一指道:
“老大,就是这小子!”
那被叫做老大的,是个中年汉子,左背背着布袋,生得一脸麻子,两只破袖掳得老高,露出毛茸虬筋凸起的胳膊,一双三角眼盯着孙燕,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阵,狞笑道:
“合字,在那儿上的香?几时拨到金华地面上来的。”
毕玉麟不知这麻子说些什么,只是楞楞的望着他们。
孙燕板着面孔,冷冷的道:
“你在问谁?”
麻面汉子哈哈大笑道:
“小子,你倒反穿皮袄,装起佯来,我不问你,还问那一个?”
孙燕道:
“你问我干么呀?”
麻面汉子脸色一沉,道:
“你在金华地面上露脸,麻皮老大就有权量量你的海底。”
孙燕打鼻孔里哼了一声,道:
“小爷爱来就来,你管得着?”
麻皮老大怪笑道:
“好小子,真有你的,帮有帮规,家有家法,你小子来历不明,居然敢混充起咱们富贵帮的弟兄来,胆子可真不小!”
毕玉麟没在江湖走过,当然不懂丐帮中的规矩,但听他口气,稍微可以意识得到这麻皮老大,敢情是丐帮中人,为了孙兄弟一身衣着,像个化子模样,才出面盘问。
孙燕跺了跺脚,依然冷冷的道:
“你尽在小爷面前噜唆,到底有多少品戴?”
麻皮老大怔了一怔,道:
“金华府治,当然是二品顶戴。”
孙燕嗤的笑了一声,徐徐的道:
“那么我倒有四品哩!”
原来丐帮自从元朝至大年间创立七十四条行规,供奉三祖三仙,将天下划成十八行省,分设二十六个团头,各管各地,一直相沿至今。
虽然互不相辖,但帮中最重义气,讲究吃遍天下,脚踏万方,对远方来的弟兄,只要答话时道出娘家,不但许他随意行动,辈份较高的,还须款待供养。
不过来人也须遵守当地行规,除非路过,均须一到便向当地团头挂号,才能出身做生意,这是帮中遗留下的规矩,多年相传,无人敢于违背。
后来因各省团头,互不相辖,其中难免良莠不齐,为非作恶,经过各省丐头决议,推选了五位执事长老,职司全帮大事,遂告统一。
至于帮中品级,以身上所背麻袋越多,表示身份越高,但麻袋只是在各种大典上才披,平日很少有人带在身边。闲言表过,却说麻皮老大一听孙燕说出四品身份,不由脸色发白,口中“嗬”“嗬”响了几声,立即躬身道:
“你……你老……原谅,恕小的有眼无珠……”
他话声未落,忽然三角眼一转,脸上露出犹疑之色,心想:这小子轻轻年纪,那会有这高的道行?一面却陪笑道:
“不过,小的斗胆,想请你老可否请出令牌?”
孙燕不耐的道:
“你是怀疑小爷的身份?”
麻皮老大躬身道:
“小的不敢,小的……”
“哼!”孙燕从怀中掏出一块竹符,在手上扬了一场,叱道:
“这会,你总该看清楚了罢?”
麻皮老大一见竹符,满头不禁绽出汗水,一粒粒的麻子,都胀得通红,扑的跪到地上,连连磕头道:
“小的该死,小的身司贱职,情非得已,你老量大福大,多多恕罪!”
他身后随来的几个汉子,方才气势汹汹,这会一见老大变了磕头虫,也连忙跟着跪下,不住的叩头。
孙燕收起竹牌,挥手道:
“去!去!我要和大哥谈心,你们别打扰了。”
麻皮老大这会如奉纶音,连连应是,率同几个化子,夹着尾巴,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第 四 章 断眉秃鹰
毕玉麟瞧着三人退去,回头笑道:
“贤弟,原来你在丐帮中身份极高,愚兄倒失敬了。”
孙燕点头道:
“我爹当年原是丐帮中五位执事长老之一。”接着眨一眨眼睛,奇道:
“噫!大哥,你不是说没在江湖走过,怎会知道丐帮的?”
毕玉麟道:
“这是前几天临走之时,我娘说的,江湖上有五派一帮,门人子弟遍天下,是白道正派中人,如果遇上了,都可以交朋友的。”
孙燕喜道:
“小弟早就看出大哥带着兵器,定是练武的人,原来伯母也是武林中人?”
毕玉麟摇摇头,道:
“我娘虽会武功,并没有在江湖上走过。”
接着就把自己这次出门寻父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孙燕惊喜的道。
“大哥,你是括苍异叟老前辈的外孙,我听铁拐婆婆他们说过,括苍异叟的‘霹雳三剑’威力极强,专震敌人手上兵刃,大哥,你家学渊源,一定都学会了,几时你也教我好吗?”
毕玉麟瞧着这位义弟,稚气未脱,笑道:
“贤弟要学,我那会吝啬?”
孙燕乐得咭笑出声来,一面又道:
“方才我瞧你背上那个布囊,足足有四尺来长,我一直猜想里面会不会是宝剑?普通宝剑,可没有这般长法,你说屠龙剑,这就对了,啊,大哥,你取出来我瞧瞧可好?”
毕玉麟虽然记着娘临行时的话,屠龙剑斩金截铁,古代名器,江湖上多的是强取豪夺之人,如非万不得已,不可轻易取用,遭人觊觎。但此时眼看孙燕一脸希冀之色,不忍拂逆,当下从背上褪下布囊,正要取出!
“哈哈!”
一声洪钟般敞笑响处,阶前倏然飘落一条人影!毕玉麟、孙燕同时一惊,举目瞧去,只见阶前站着一个化子装束,秃头断眉,两鬓花白的驼背老人,双目精光如电,一下就盯着孙燕,问道:“老夫据报来了一位总坛的四品护法,不知小兄弟是何人门下。”孙燕瞧到此人不由心头大凛,他记起本门五个长老中,除了自己父亲身故之外,还有一位叫做断眉丐秃鹰漆如皋的,一向久住江南,自己从没见过,但听铁拐婆婆时常说起,就是这般生相。心念转动,即忙躬身道:
“晚辈孙燕,家师人称铁拐婆婆,老前辈如何称呼?”
秃头化子大笑道:
“尊师没告诉过你,老夫是谁?嘿嘿,丐帮中有几个八品顶戴的?”
孙燕心中一惊,果然不出自己所料,眼前此人,正是断眉丐秃鹰漆如皋了!以念转动,故作吃惊的道:
“者前辈原来是漆师伯!”口中说着,立即翻身拜了下去,道:
“漆师伯请恕弟子不知不罪!”
秃鹰漆如皋右手微微一抬,干笑道:
“你知道就好!嘿嘿,尊师是否也来了金华?“
孙燕站起身子,恭谨的道:
“家师并没同来。”
秃鹰漆如皋目光一直盯在孙燕脸上,又道:
“你一个人到金华,办什么事来的?”
孙燕和他目光一对,只觉秃鹰漆如皋两道炯炯眼神,精光闪蕴,使人不敢逼视,而且好像要洞穿自己心事!心头一慌,忙道:
“弟子久慕江南风物,是游玩来的。”
秃鹰漆如皋是何等人物,瞧在眼里,冷嘿一声,道:
“你此话是否属实?”
孙燕低头道:
“弟子怎敢欺瞒尊长?”
秃鹰漆如皋诡笑道:
“好,那你把脸上积垢洗去!”
孙燕心中大急,忙不迭缩退了半步,道:
“漆师伯,这……”
“哈哈!”秃鹰漆如皋大笑一声,出手如电,一下勾住孙燕右腕脉门,冷冷的道:
“你既知老夫身份,尊长面前,怎不洗去易容药粉?”
孙燕不防秃鹰漆如皋会突然出手,此时脉腕被擒,宛如一道铁箍,紧紧扣住,再也挣扎不得,急急叫道:
“漆师伯快请放手,弟……弟子易容前来,实是另有隐衷……”
秃鹰漆如皋目光闪烁,冷笑道:
“铁拐婆婆令你南来,究有何事,还不从实说来?”
孙燕黝黑脸上,此时胀得通红,额上汗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