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战舰玛洛斯号-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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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兰教葬礼讲究沉默肃穆,最忌哀泣,站在前排的宁馨也就那么直直站着,一声不吭,但站在她身后不远的伊斯特,却从她挺得笔直的肩背中,看到了无言中的孤单与寂寥。
但她同时也看到了她惊人的不屈与固执。少了克莱门特的支撑护持,全世界的重量,就那么突如其来地压在了年轻女孩那副单薄细瘦的双肩之上。她明明已是难以支撑、摇摇欲坠,却仍然咬紧牙关,拼尽全力要生生地扛起来、捱过去、走出来。
这小姑娘比自己勇敢得多,伊斯特喟叹。正如洛曼诺所说,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悲观主义者,因此十二年来,在黑暗中在梦境里,她不止一次地想象过,如果宁馨今日所经历的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她很清楚,那个选择将无比懦弱。
忽觉自己冰凉的手被一只热乎乎的手握了握,伊斯特侧头看去,正对上金发通讯官担忧的眼神。伊斯特摇头笑了笑,一边望望全息影像中那张巧克力色的脸,一边听见自己心不在焉地找话说,
“克莱门特的影像资料少得可怜,像素质量又参差不齐,难得有人能剪出这么流畅不着痕迹的片子,真是有心了。”
伊斯特早看多了生死,但她一向对克莱门特青睐有加,他又死得这般不值,因此洛曼诺知道,这件事对她的打击一定不小。想要说些别的事情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洛曼诺点头接口,
“还不是安妮有两把刷子。她在编辑视频上挺有一套的——哦对,你入伍十二周年的那部片子也是托她做的。”
刚说完,洛曼诺就觉得这个类比颇不恰当,果见伊斯特扯起嘴角轻笑一声,神色间的郁结,却并没有因此稍有纾解。
洛曼诺不由讪讪起来,却见伊斯特向他略一摇头,示意她并不在意。
此时全息影像已逐渐隐去,紧接着走到众人面前的,则是飞行官长司徒文晋。
立定之后,司徒文晋静静向参加葬礼的人群扫视一周,接着缓缓开口,
“我认识克莱门特中士的时间并不长。11月4号到12月14号,总共不过四十一天。我对他的第一印象还满深刻,因为并不是每一个菜鸟,都能本事大到整死自己的教官。”
说着,司徒文晋带着微笑,侧头看向伊斯特。想起玛洛斯号救援杏坛号那日,克莱门特的乌龙差点就让伊斯特丢了小命,人群中也传来一阵低笑。
“当然令我印象深刻的,还远不止这一点。——比如他的毫无尊严的惧内,比如他对糖果和垃圾食品的无比热爱,再比如他的温和、正直、坦诚,和率真。”随着司徒文晋的话语,本来表情中带着笑影的人们,神色逐渐变得严肃。
“如果没有三天前的不幸,克莱门特中士会成长为一名最优秀的军人。不,他已经是一名最优秀的军人了。他拥有的品质,最为难能可贵。我们今日聚集在此,心怀沉痛,并不是因为克莱门特中士生命的消逝——作为一名军人,从在军旗前宣誓的那一刻开始,本就该忘却生死。我们哀痛,是因为克莱门特中士并没有死在战场之上、死在敌人的枪炮之下,却死于你我心中尚未荡涤干净的狭隘与偏见。千余年来,科学技术进步的速度令人匪夷所思,而人心,却仍然停留在最可悲的原点。克莱门特中士的死,使世上的宽广与良善又少了一分。他今日的离去,对你我的丑陋心灵,是最为严酷的惩罚。”
说罢,司徒文晋走向克莱门特的遗体。作为男性长辈,司徒文晋按照伊斯兰教教规,将三捧宇宙尘埃,分别放在克莱门特的头、肩、下颌的下方,而主持宗教仪式的孔真,则用阿拉伯语念诵起《古兰经》中的祷文:
“我从大地创造你们,我使你们复返于大地,我再一次使你们从大地复活。”
宗教仪式结束之后,战舰将士们逐一上前,向克莱门特的遗体立正行礼告别。
走在最前列的宁馨行过礼后,按照飞行员的惯例,从衣袋里掏出自己的银翼飞行臂徽,轻轻放在克莱门特身畔。随后的几名飞行员,也一一解下臂徽,同宁馨的臂徽整齐排成一列。
紧接着走上前的是伊斯特。在众人一阵抽气声中,她摘下了胸前那枚代表合众国海军最高荣誉的紫罗兰之心,摆在一排银翼之侧。随后的司徒文晋、谢元亨、政宗直人等人,也纷纷摘□上佩戴的最高荣誉勋章,放在克莱门特身畔。
不多时,克莱门特裹在白色棉布中的遗体,就被百余枚亮光闪闪的徽章环绕。一直戴着耳机监听中控室讯息的谢元亨,此时向司徒文晋点点头。
根据中控室的测算,此时地球上的伊斯兰教圣地麦加,正转到正对玛洛斯号的位置。
随着司徒文晋的手势,出舱口的舱门缓缓关闭,将克莱门特的遗体,与前来送行的众人,分隔两处。
在孔真念诵祷文的声音中,司徒文晋再次向塔台发出指令。出舱口外舱门打开,随着一阵劲风,克莱门特的遗体飞出舱外,向着麦加的方向缓缓远去。而他的周围,是无数明亮闪耀的各色徽章。在这趟永恒的旅程中,克莱门特将不会孤单,因为爱人与朋友无尽的爱与思念,将一路与他相伴。
面对前来慰问的人群,宁馨从容应对,神色坚强。可伊斯特却宁愿她哭出来。
两小时后,当人群早从飞行甲板散去后,其上一层——十九层飞行员住宿区,却传来一声枪响。
正在自己宿舍休息的伊斯特听到枪声,下意识地以为是宁馨。待她从宿舍惶然冲出来时,却发现枪声不是来自宁馨房间,却是来自几日来一直在风口浪尖的飞行员邵广炜的宿舍。
邵广炜在宿舍吞枪自尽,身畔是一张便条,上面草草写着几个字:“不是我做的。”
他并不是一名品格无可指摘的军人,但在此时,他选择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能
12月18日。玛洛斯号。一层甲板,天主教堂。
17:00。
圣坛之上,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基督,身体羸弱,双颊深陷。虽身罹难以言说的巨大苦痛,他低头望向世人的目光中,却满溢着慈悲和怜悯。
伊斯特双膝跪在圣坛之下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双手在心口处交握。她抬起头来,对上耶稣基督的目光,无奈撇了撇嘴。
我主,我知道我现在很值得同情,但是您这么看着我,除了徒增我自怨自艾的悲观情绪之外,对我的人生完全起不到任何有实质意义的指导性帮助。
这样想着,伊斯特心下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向圣像背后那一排舷窗之外的遥远星空。
她闭上眼睛,调整呼吸,让自己的思维逐渐脱离一切感官的束缚,从所处的这艘亡命奔逃的星际战舰,来到浩渺无垠的广阔宇宙。空间在她脑海中不断扩展延伸,而时间却变得逐渐缓慢静止。在辽远永恒的宇宙中,人的一生如流星划过,百年不过一瞬,生死渺如尘埃。
她深深呼吸,让心中的郁结轻轻松动,缓缓纾解。近日来的充塞于心胸的烦扰忧惧,逐渐化成漫天的烟尘,随着她的呼吸而高低盘旋,最终尽数落于心底。
站在教堂门口,司徒文晋远远看到在空无一人的圣坛之下低头长跪的伊斯特。她的单薄背影被笼罩在昏暗的柔光中,脆弱得仿佛就要随风而去,让他心里没来由地生生疼痛。他放轻脚步走上前去,在她身侧站定。似是听到他的脚步声,她从闭目默祷中醒来,侧头向他看去。她的眼眸温和柔软,目光中却有镇定人心的坚强力量。
看到司徒文晋,伊斯特一边起身一边笑道,
“阿晋你来得正好,一起去隔壁拜地藏王菩萨吧。今天是正日子,据说有精彩的喇嘛跳神可以看噢……”
司徒文晋没形象地呻吟了一声。
伊斯特自称是泛神论者,从耶稣基督到太上老君无一不拜。但在司徒文晋看来,她这与其说是迷信,倒不如说是扭曲的恶趣味。
伊斯特本待拉着司徒文晋就奔向隔壁的佛堂占座,但实在撑不住在冰冷地板上浸了凉气的左膝又麻又疼,只得任司徒文晋把自己架到长椅上坐下。
两人并排坐着,听教堂的晚钟响起。
刚下了班的战舰官兵和家属,正陆续涌进空旷的教堂。随着玛洛斯号在宇宙深处漂泊愈久,有越来越多的人燃起了对宗教的热情。——在绝望之中,他们试图寻找的最后一点宽慰和庇护。
因为他们回不到过去,也看不到未来。
沉默良久,司徒文晋侧头望向伊斯特,迟疑开口,
“梅,我看了你的机载视频……”
“我做不到,阿晋。我做不到。”知道司徒文晋所指,伊斯特轻轻摇头,垂目看向自己十指交叉的双手。
“我明白。……以后在接战时候,你就不要出舱了。”望着伊斯特绞得发白的指节,司徒文晋叹口气。
伊斯特侧头向他看过来,神色复杂。
“相信我,现在这种情况……不会永远都是这个样子。”司徒文晋试图温言宽慰,却听到自己语气中明显的虚弱。
伊斯特点点头,神色间却果然没有半点被说服的样子。
两人重回沉默,却同时听到自己和对方的通讯器震动的声音。
传呼来自七层甲板,要求两人立即前往中控室。
七层甲板,中控室。
17:30。
司徒文晋本以为是伊斯特在空战中表现不力的事情传到了司徒永茂的耳朵里,一路上绞尽脑汁,想了不知多少种遮掩的借口,到了中控室,却发现全不是所想的那样,不由得大松一口长气。
中央指挥台前,高级战略分析师谢元亨正用一笼豆包和几碟小菜做沙盘推演,探讨如何能够彻底摆脱尼亚萨号的追击。谢元亨那一串串高深莫测的模型和术语,即便是司徒永茂和卓奉安都听得云山雾罩,而饥肠辘辘的司徒文晋和伊斯特更早已经投降放弃,正试图不动声色地把魔爪伸向那笼香喷喷热腾腾的豆包。
两人正用眼神探讨那个捏成刺猬形状的包子到底是红豆馅儿还是芸豆馅儿的,却听司徒永茂嗽了一声,向他们转过脸来,
“司徒少校,伊斯特少校,你们认为谢上尉的计划的可行性如何?”
谢元亨的话,伊斯特本就一个字都没听明白。此时见被指挥官点名,她手疾眼快地抓起那个最大的刺猬包子,一口咬下刺猬屁股,接着对着司徒永茂做出了一副“噎着了”的歉意表情,将发言的机会大方留给司徒文晋。
司徒文晋斜眼看到那个刺猬居然是两人最讨厌的绿豆馅儿,不由得对着伊斯特好一阵幸灾乐祸。直到司徒永茂等得不耐烦,他才死命回忆了一下谢元亨的长篇大论,斟酌道,
“谢上尉的计划,似乎是基于玛洛斯号在一定时间内损伤敌舰的空间跳跃能力这个构想上,但是这一构想如何具体实施,属下……听得不是特别明白。”
司徒文晋本以为只是自己没跟上谢元亨的思路,却见指挥台上其他几人也都纷纷点头,皆将目光投向谢元亨。
谢元亨正为自己的聪明脑瓜样样得意,见指挥官看过来,不由得摊手,
“属下只负责理论建构,至于如何实践,就超出属下的能力范畴了。”
司徒永茂和卓奉安还不待如何,却见正捧着茶喝的伊斯特一口茶呛进了鼻子里,而司徒文晋也忍笑忍得辛苦。说错了话的谢元亨面颊抽搐,狠狠剜了两人好几眼。卓奉安对西点军校的旧事还约略记得,脸上也挂出了一点笑影。
只有司徒永茂一头雾水。
顺过气之后,伊斯特方压下笑意,略一思索,接着向司徒永茂开口,谈的却不是适才几人失态的原因,
“其实破坏敌舰的空间跳跃系统并不是不可行,毕竟我们知道敌舰空间跳跃系统的装置位置。尽管舰载炮火的精确度有限,但如果用歼击机搭在重型炮弹,在离敌舰足够近的地方猛击,就可以在小范围内削弱舰体的防护罩,冲击到内部的空间跳跃系统装置。”
司徒永茂几人都认为,一架歼击机绝对难以如此接近敌舰。因为搭载重炮,意味着基本无法携带用于自保的轻型武器。在猛烈空战中,一架没有攻击能力的歼击机,根本不可能穿过数十架敌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