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争虎斗-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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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什么?我什么都不等,我只等走,可是我走不了啊!”
“走不了?为什么?”
“反对的声浪太高。”
“反对的声浪,哪儿来的反对声浪?”
“陈宝琛、胡嗣瑗,他们两个的顾虑特多,尤其是文绣,她简直就跟我闹,你说我烦不烦!”
“噢,陈、胡二位,有什么顾虑?”
“他们怕这是日本人的圈套,怕我被日本人利用,将来落个有名无实。”
“他们的顾虑是对的,可是他们只想到了一点,没想到其他的,以您目前的处境,想复位必得借助于外力,而眼下唯一的外力就是日本人,也只有日本人能帮您这个忙。当然,日本人不会白帮您这个忙。他们要代价,他们打过算盘,帮您这个忙,他们有利可图,真要说起来,这也是人情之常,就是普通朋友帮了您的忙,您也得谢谢人家,何况是国家,当然,怎么谢,拿什么谢,那就操之在咱们了,对不对?”
“他们就是怕到时候没法子操之在咱们。”
“在初期也许,可是等到了将来,那就未必了。皇上,国家与国家之间,只有利害,没有道义,他们能利用咱们,咱们为什么就不能针对他们这种心理利用他们。”
“这一点我也想过了,可是你知道,陈宝琛、胡嗣瑗这两个,哪是说得通的人。”
“不要紧,这两位,我负责为您说通他们,我有把握,从今天起,他们俩不会再吭一声,至于皇妃——”
“最让我头疼的就是她。”
“她也是怕您上了日本人的当?”
溥仪哼地一声冷笑:“她要真是那样,我倒认为她识利害,有眼光,是不得不闹了。”
“那么她是——”
“无理取闹,不可理喻。”
金刚深深看了溥仪一眼,道:“皇上,不会一点理由都没有吧?”
溥仪沉默了一下,道:“小金,这要不是对你,我还是难以启齿,你知道她为什么闹?她是胡思乱想,疑心生暗鬼,她是捻酸吃醋。”
金刚笑了:“我说嘛,总该有点理由。”
“这是什么理由!”溥仪道:“你不知道,当天你不在这儿,你就没看见她对东珍那种态度,那种尖刻的言语。人家东珍识大体,顾全大局,人家忍了,连脸色都没一点不好看,可却让我够苦的,我要不是顾念一点夫妻之情,我当时真想——”
他用拳头在桌上捶了一下,没说下去。
金刚敛去了脸上的笑容,道:“这就太过了,这就太过了,人家十四格格遵遗命尽忠尽孝,人家为的是什么?真要说起来,她可以不管这档子事,在日本住着愁什么,何必冒杀身之险跑回国来搅这件事,这么一来,皇上,您可怎么对人家十四格格!”
溥仪气恼地道:“说得就是嘛。”
“这真是人家十四格格涵养好,识大体,换个人保不定人家就掉头而去,撒手不管了。”
“是啊!刚才我不就说了吗?人家识大体,为顾全大局,人家忍了。”
金刚摇了摇头,欲所畅言地道:“不是我斗胆,敢在背后批评皇妃。这可真是太过分了,这可真是太过分了——”
溥仪要说话。
金刚目光一凝,已然于先问道:“皇上,您就因为这不能走?”
“可不!这是我自己的事,别的你说我还会为什么!”
金刚沉默了一下道:“您是认清这是您自己的事就行了,您只认清这是您自己的事就好了。”
溥仪凝目道:“小金,你这话——”
金刚道:“皇上,我斗胆冒死说您一句,您可别见怪降罪。”
“这什么话,咱们俩还讲这个,我可是一直拿你当知心朋友看待,岂不闻益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之说,有什么你只管说。”
“谢谢您!"金刚道:“皇上,您太软弱了,翻开历史看一看,别的朝代不说,单说咱们大清朝吧,打从顺治入关,圣祖康熙,世宗雍正,高宗乾隆,这三位,文治、武功都是极一时之盛,没什么可挑剔的,而嘉庆以降,哪一位主政者软弱怯场有好结果,尤其光绪一代,有内忧,有外患,这是您最清楚的——”
溥仪不等话完便点头道:“小金,你没说错,我知道,我清楚,我也明白我自己的缺点,固然,朝政的腐败过错并不是打从我开始,可是毕竟祖宗几百年的基业是从我手里断送的,我心里一直不好受——”
“所以喽,”金刚截口道:“您不能一错再错,这是国家大事,您不能让个妇人家左右,否则的话,恕我说的重一点,您将来怎么去见历代的祖宗。”
这话是重了些,尽管溥仪是个废帝,可是换个人,仍然不敢当面说这种话。
为什么金刚敢?
只因为金刚早已确实掌握了这个废帝,这句话是不折不扣的实情,也是溥仪所怕的,可以说正中溥仪的痛处。
天很冷,暖阁里虽然暖和些,可是不会暖和得让人流汗。
而溥仪额上现在却见了汗迹,他瞪着眼,望着金刚道:“你说得对,你说得对,小金,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办?”
金刚道:“皇上,这是您夫妻间事,我不便也不敢置喙,怎么办还在您自己,我相信您不会不知道该怎么办!”
溥仪脸上掠过了一阵轻微的抽搐,他突然拍了桌子:“好吧!我决定了,等东珍再来催我走,文绣她要是再敢闹,看我怎么对付她。”
金刚没再说话,也没问溥仪究竟打算怎么对付文绣。
溥仪吃的这是早点,可是由于吃得太晚,再加上跟金刚边吃边聊,等到早点吃完,已经是十一点多近中午了。
几名内监刚把盘碗什么的收走,陈宝琛、胡嗣瑗双双请安来了!
进晓阁见金刚在座,陈、胡二人微微一怔,金刚则含笑打了个招呼。
等陈、胡二人给溥仪请过了安,随便聊了几句后,金刚把话扯上了正题:“刚刚皇上跟我谈起,十四格格请皇上离开天津,上东北去的事儿,二位都不赞成?”
陈、胡二人毅然承认,而且说了一大堆理由,当然,说来说去还是怕溥仪上当,怕溥仪将来被日本人控制、利用,大小事一概不能自主等等。
静静听完了陈、胡二人的理由,金刚频频点头道:“我知道,二位都是一番好意,而且也都是赤胆忠心,为的是皇上,为的是大清朝,可是二位只看见了一点,没看见其他的——”
接着,他把刚跟溥仪说的,又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最后他又问:“现在二位是不是明白我的意思了?”
陈、胡二人齐点头:“明白了,金少爷,我们明白了。”
金刚道:“那么,等十四格格再来催皇上,我希望二位别再反对了。”
陈宝琛忙道:“不会了,不会了,当初是我们不明白,顾虑多,现在我们已经明白了,怎么还敢再多说什么!”
金刚道:“那就行了,只要你们两位不再反对,相信皇上这一两天就可以启驾了。”
陈、胡二人连声唯唯,别的一个字儿也没再多说。
溥仪担心、别人办不通的事,金刚几句话就摆平了。溥仪向着金刚频投感佩目光之余,精神也不由为这一爽,看样子,他是下了决心,而且有办法对付文绣那一关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精神一爽,胃口也开了,尽管早点十一点才吃完,刚摆下碗,可是中饭溥仪还是照吃了,而且吃得还不少。
照溥仪的习惯,午饭后向来是要小睡一会儿的,可是今天金刚来了,加之精神也好,溥仪连午觉也免了,就在暖阁里跟金刚、陈宝琛、胡嗣瑗谈上了,天南地北,从前的,将来的,什么都谈。
最让溥仪高兴的,是将来的,他这个宣统皇帝做没几天就鞠躬下台了,如今有机会让他再坐上龙椅,穿龙袍,在禁宫里过帝王生活,他焉有不乐的道理。所以,谈着谈着,他不是眉飞色舞,就是开怀放声大笑。
这儿正谈得高兴呢。祁继忠进来了,近前跪禀,十四格格东珍来了,现在暖阁外候旨。
溥仪一听更乐了,马上说:“让她进来,快让她进来。”
祁继忠退下去了,一转眼工夫,金碧辉来了。金碧辉今天是既没施脂粉,也不花枝招展,打扮得既朴素又利落。
金碧辉她懂礼,而且周到,进暖阁目不斜视,先趋前大礼参见溥仪。溥仪满脸堆笑地抬了手:“好、好,我们正聊着呢,你来得正好,坐、坐。”
金碧辉起身以后并没有马上往那儿坐,含笑先跟金刚以及陈、胡二人招呼:“没想到三位都在这儿。”
金刚道:“我来巧了,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皇上遭到困扰没法子走呢!”
金碧辉没说话,目视溥仪。
这是金碧辉聪明处,她要先听听溥仪怎么说。
溥仪“噢”了一声,含笑说道:“我把实际情形都告诉小金了,小金也把我所遭遇到的困扰全解决了。”
金碧辉娇靥上飞快掠过一丝喜色,“噢”了一声。
溥仪笑指陈、胡二人,道:“不信你可以问问他们两个,他们两个现在已经不反对我离开天津上东北去了。”
金碧辉转望陈、胡二人。陈宝琛立即含笑道:“十四格格,以前是我们俩没把事情弄清楚,今天经金少爷这么一指点,我们全明白了,以后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您多包涵。”
金碧辉喜笑颜开,满面春风:“哪儿的话,哪儿的话。两位这么说就见外了,我原知道二位是一番好意,出诸一片卫主赤忱,我怎么敢见怪。”
话锋一顿,她立即转望溥仪:“皇上,既是一切都解决了,东珍请您今天晚上启驾。”
溥仪欣然道:“行,就是今天晚上。”
金碧辉道:“那么请您马上下旨,把该收拾的收拾!”
溥仪转望陈、胡二人:“宝琛、嗣瑗,这件事就麻烦你们两个一趟吧!”
陈宝琛、胡嗣瑗二人当即领旨出暖阁而去。
目送陈、胡二人出了暖阁,金碧辉收回目光,向着金刚投过感佩一瞥。
金刚笑笑道:“皇妃那一关,还得皇上亲自应付。”
金碧辉微微一怔,道:“怎么,皇妃那儿——”
金刚截口道:“格格,夫妻间事,理应由皇上亲自应付!”
金碧辉何等聪明个人,她一点即透,又转望溥仪。
溥仪怒形于色,毅然道:“东珍,你放心,这一回是谁也拦不了我了,你看着好了,我自有办法对付她。”
这句话刚说完,暖阁外响起了一阵急促步履声,皇妃文绣像阵旋风似的卷了进来,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一进来就指着金碧辉道:“好哇,你又来了——”
溥仪霍地站了起来:“不错,她又来了,怎么样?”
文绣微一怔,旋即又叫道:“怎么样,我正想问你——”
“不用问,是我叫她来的。”
“你叫她来的,好哇,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今儿个非跟我说清楚不可。”
“我当然会让你明白,我已经决定了,今儿晚上就走。”
“好哇,你、你,没想到你竟——你决定走了?我没说走——”
“你没说走,我说了。”
“你说了没用——”
“看有用没用,我已经让他们收拾东西了。”
“告诉你,我拦下了。”
“你拦下了?哼,哼,看他们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陈宝琛、胡嗣瑗进来了,欠身道:“启奏陛下,旨意已经传下去了——”
文绣脸色一变,瞪着陈、胡二人道:“你们——我刚才是怎么说的——”
胡嗣瑗道:“皇妃原谅,陛下有旨,臣等不敢不遵。”
溥仪一阵冷笑:“你听见没有?”
文绣脸色大变,叫道:“好哇,你今儿个有了主心骨了,好,你走,告诉你,我不走。”
“你爱走不走,有福不会享,不走你就留在这儿。”
文绣做梦也没想到溥仪的态度会有这种转变,猛一怔,旋即跺脚:“你敢走。”
“你看我敢不敢,你就在这儿等着,到时候我走给你看!”
文绣脸色白得没了血色,气得指着溥仪颤声道:“你、你、你——”突又转指金碧辉骂道:“狐狸精,都是你这个狐狸精,看我不撕烂了你。”
话落,跑着扑向金碧辉。
金碧辉要动。
金刚忙递眼色。
金碧辉何等机灵,马上躲向溥仪背后。
文绣可不管那么多,跑到跟前,伸手就抓。
溥仪怒喝道:“你疯了你!”
伸手就是一推。
溥仪天天早上练拳,多少有点力气,文绣一个妇道,哪经得住他这一推,倒退几步一下坐在了地上。
真要说起来,这一下摔得倒不怎么重,可是文绣的盛气凌驾于溥仪之上的,她何曾受过这个?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气恼、委屈、悲伤,刹时齐集心头。她像个炮似的爆了,寒着脸,瞪着眼,惊怒地望着溥仪道:“好哇,你,你竟敢动手打我,我不要活了,我跟你们这一对不要脸的狗男女拼了。”
她站起来疯狂似的扑向溥仪。
要说,溥仪心里还真有一份情,一份不忍,那是在他推倒文绣之后,要是文绣不起来扑打,不来拼命,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