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纱劫-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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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现下最忌讳的就是你的冲动易怒。”
我心知嵇康不会随意说话,只要他一出口,必定是有他所想,有他所认。
在他面前,我的冷静淡然都是皮毛,那等淡定根本未深入我的骨髓,他说得不错,我是冲动易怒,也是极端固执的。这世界上,能制住我这性格的人,只有他一个。
几句话,便让我冷静了不少。
“可……”
眼尖的官差一察觉到我的犹豫,立刻挂上谄媚的笑:“公主请放心,小的定会交代牢里的弟兄们好生伺候着,不得私自用刑。若是小的没办到,随公主处置也就是了!”
对他来说,能够活着回去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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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能回去,我相信他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什么话都敢保证。
吕安微微一笑,“嫂子公主,有你这话便够了。况且我还就不信这世间没有了公理。再说,我吕安活了这么多年都还没住过牢房,此时进去做做客倒也是新鲜。”
他一瞬间又恢复了风流雅痞的模样,“这罪名我吕安宁死不受。况且,我相信叔夜和你。我相信不出几日,你们定会救我出去的。”
我气恼地朝他低喝:“为何要冒这险?若是我们没有……”
吕安笑着,目光却是极为幽深,“叔夜会告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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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夜会告诉我的?
告诉我什么?
我气闷地见那群官差将人带走,忍不住冲道:“究竟为何?”
嵇康淡淡看我一眼,为我拉紧了身上的外衫,才说:“之所以不让你冲动行事,便是有一顾虑。”
我静了下来。
“什么顾虑?”
“你端出长乐亭公主的身份,便是拿出曹氏直接与司马对抗。说出那番话,着实不妥。”
“可……”
“我知晓。那种情况下,你存着救人的心思,只有说出那番话才能将那官差震慑出。但你若是冷静地细想,便不会那般开口。”
“……”
“司马昭正当这时大力宣扬以孝治天下,不孝之人往往要受到重刑。长悌以仲悌‘不孝’状告一纸,正合了司马昭的意,他们当然对这种能够显示自己彰绩的案子不遗余力。再者仲悌一向不服顺,借此机不仅可以将仲悌捉拿归案,给予虽在野却声望极高的一些民间名士一些镇压,还能够间接打击曹氏。此乃一石二鸟,你道他们何乐而不为?长悌的控告显然是有力的。”
他的话,字字珠玑,语语皆利寒成剑。
点明的话无一不是一针见血。
“你的意思是,司马昭只要考虑到这些利益,其他的所谓的真相便是无足轻重了么?”
嵇康沉重地颔首。“是这样不错。”
吕巽想必是看透这局面,所以才控告,所以让吕安有冤说不得,所以借此来保住自己的官途,所以此后便能永绝后患。
他够狠!
“在此等局势之下,你以曹魏皇亲的身份公然挑衅司马,你道会如何?”他侧过身慢条斯理地反问。
“可是!”我又插声,急于辩解。
他却大手一抬,“影,莫急。且听我将话说完。”
“曹氏和司马早已分化,自皇帝曹髦驾崩,当今皇帝说穿了便是傀儡,司马急于镇压和打击的意欲何在,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即使现下救得了仲悌,但长悌既然做得出这种事情,他不会就此罢休。日后引起的便更加棘手。即便如此,你仍是要说出那番话么?”
你果然把我的心思全看透了。
没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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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那些,我全部都思量过。
但你不论如何作猜如何作想,终是想不透我急于要将吕安救下的唯一原因,只是因为……你啊!
若说我最大的改变是什么,那就只有一点。
我的立场早已不再是一名旁观者,我不再是无关所谓的历史过客,我是誓与你同生共死的妻子。
任他朝政天塌地陷,那干我何事?我只要能伴在你身侧。
什么也不想。
为此,就算扭转你的历史,改变你的命运……我能够说在所不惜吗?
澎湃而浩瀚的历史,岂是我一个小小的女子能够只手改变的?在瀚海般的历史洪流中,我不过只是一粒沙,如何能扭转乾坤?
仅凭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现代人?不,即使不必深思……
千转百语哽在喉间,我望着他淡静而睿智的轮廓,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张开手臂。“嵇康,抱我。”
即刻,温暖的怀抱送上,将我密切收拢。
大手轻拍慢抚,“要救仲悌并非只有这一个办法。切忌,莫冲动,更别轻易动怒。”
“我知道。”将脸闷在他的肩颈。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满心的软弱和坚定,都化成了淡淡的眼泪,柔过他的衣间。
而他,并未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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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安被捕入狱,当下轰动了在野名士。
一接到我们回到了洛阳的消息,太学院几近一半的白发苍苍的老夫子们和众学生竟然急得连帖子都不递就造访了来。
还有早就等在家中的竹林七贤。包括山涛。
来了许久,众人都竞相发问,唯他一人静静地坐在角落的位置饮酒。
东殿夫子在任旻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向嵇康走来。
“嵇先生,你可知这究竟怎么一回事?朝廷的那道公文究竟是真是假!看得老夫怒火中烧啊!”
他激动得脸都红了。
“……案情是假,被捕是真。”
“是否和这些日子的传闻有关?”老夫子又问。
嵇康缄默,并不开口。
“看样子是了!”瞧着嵇康的脸色,那老夫子也猜出了个大半,愤道:“吕巽畜也!枉我赏识,将他视作友人!”
“夫子。切勿动怒。”任旻连忙将东殿夫子搀扶着坐下。
我见屋里人众多,实在不适合我在场。
就向嵇康使了个眼色,独自回屋。
如栗一直在房里照顾着我的延祖,见我进来,这才叹了口气。“真是棘手。”
我点头,说话的兴致不高。
“那么,吕安的事情,你作何打算?”
“叔夜道他自有打算,莫要我插手。”我目光闪烁地盯着如栗。
还没开口,就见她又叹:“但若你可能就此放手不管,那便不是许影了。”
我莞尔,坦道:“如你所说,我想先去看看吕安。”
如栗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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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看向我,“入牢看望吕安?”
我颔首。“确实如此。”
“你要如何进去?先不说别的,那地方阴气重,你……”
“当年我的命是他救的,如今这点顾虑又算得了什么呢?想到他此刻身于牢中我便满心不安和愧疚。”
如栗眸光幽深,若有所思:“既然如此,我总不能让你独身一人去那等地方,可是影……我一直未曾问你。”
“什么?”
“你既是来自一千七百年后,那么……他们的结果会如何?”语气一顿,字字沉重地道:“或许是我想多,但我想问,……是嵇兄会如何?”
我一怔,闭上眼。
无奈的笑意挂上唇边,苦涩得令我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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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潮湿的地牢,透着一股浓浓的腐朽味。
四壁暗沉沉的,即使有牢窗,也只能投进一星点的阳光,照射不了任何地方,起不了任何作用。
如此只能看着那抹光亮却触碰不及。
“公主,请您往这儿。小的给您点火。”
说着便将过道旁的灯芯点着了。
我淡声问:“可有好生伺候着吕先生?”
狱卒连忙点头恭声:“沛王亲自交代的事情,小的怎敢办不好。人都替公主好生伺候着,在朝廷命令下来之前绝对出不得半点差错。”
如栗四周张望了一下,突然脸色一变,连忙捂住鼻端。
那狱卒瞧见如栗的表情,连忙谄媚道:“这位夫人委屈了,这地牢常年见不得光,又时常动用刑罚,这血腥味难免浓了些。”
如栗摆摆手,“不碍事。”
说罢,她连忙继续推着我前进。
忽听得牢门那边哐当的开锁声,衙役护军一行十几个押着一群穿着囚服的死刑囚进入一个房间,不一会儿便传出了男人们凄厉的惨叫声,还隐约掺杂着炮烙后的皮肉焦味、血腥味。
经过的每间牢房里都弥漫伤口腐烂的臭味,扑面而来,闻之几欲令人作呕。
就在这当,那狱卒瞧见四下没人,垂头低声道:“公主,请尽快。莫约两个时辰后司马昭那狗贼便会来,公主小心为上,最好在那之前快快回府。”
这话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眉目一凝,眯起眼温柔而危险地盯着他。
狱卒回视我的端量,虽然垂首站立,却是一副不卑不亢的姿态,毫无特色的面孔一走进人群立刻就会被埋没,然而双眼却是充满勇气。
“公主莫疑,小的是秦大当家的人。”
“……”我诧异之极,没想到秦凌竟然神通广大到如此地步,牢狱里居然都有他的耳目和眼线。但我却是多疑,于是谨慎道:“本公主不明白你所说何事,……秦大当家是谁?”
狱卒仿佛料到了我会如此说,他轻道:“大当家说了,若是公主死不认,那只肖说一句便可。”
我挑眉。“哦?愿闻其详。”
“心悦影兮。”
狱卒简单道。
我却在一愣之后,仅剩无几的血气一股脑地全冲向了脑门。
心里咒骂着秦凌你这个王八蛋,居然拿这句告白的话来当暗号!
而见狱卒面不改色,全然不知这句话的背后含义,我憋的那口气才稍微舒缓了点。“既然如此,你就当卖本公主一个人情。替我好生照料着吕先生,回头我会好好答谢秦大当家。”
他恭敬一个施礼,然后正经的表情一收,顿时又恢复了之前那副奴才嘴脸。“公主您慢点,这里地滑。”
我有些好笑。但是却在转角处看见一间牢房时,敛去了笑意。
隔着栅栏,我可以看见吕安所待的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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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虽然摆设和其他一样,墙角是一张木床板,上面铺了厚厚的一层稻草,而且还有备给薄薄的一张被。
眼尖地瞥见角落里添了一张不大不小的木桌和木椅,却没有笔墨纸砚。这不是存心馋那个正歪七扭八躺着睡的男人么?
“来人,”我侧头吩咐:“给吕先生备上笔墨纸砚。”
躺在稻草上的那个男人一听到我的声音,立马一跃而起,对我咧开嘴笑:“公主嫂子,如栗也来了?”
如栗颔首。
狱卒一听立刻明白了,低声应是。
待他走远后,我这才关怀地问:“怎样?”
“问得真有深意。我却不知道从何答起了。”他笑吟吟,“不过公主嫂子莫担心,我在这里一切安好。”
安好,这么两个字就想打发我那我就不是许影。
“嵇兄呢?”
“……我是瞒着他来的。”
吕安的笑脸蓦地脸一沉,“公主嫂子,我以为你来是有嵇兄允许,却没想到你是私下来这个地方?难道嵇兄没有和你说清楚?这万不可!现下就回去吧!”
我手一抬,示意他噤声:“我清清楚楚。自然也知道你们所担心的。所以我今日来看你,只是以嵇康妻子的身份来的。我还记得,你当年救了我的那一命。我一直无以为报,那日却还看着你被带走。若是为了那所谓的大理便对你不闻不问,我良心不安,也于心有愧。”
吕安听我这么说,脸色有所缓和,笑道:“莫如此。公主嫂子别着急,只需要听着嵇兄的话,他说如何办,那么就如何办。”
阴暗潮湿的地方,他的笑容如艳阳般四射,他说的时候,语调分外平静,没有一丝波动。
与那日拒捕形成强烈的对比,双瞳隐隐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我心中霎软,“你如此相信叔夜。”
他笑呵呵道:“那是自然。交友贵在交心,这话不是挂在嘴边随便说说的。既然连心都能够交给他,又何况命?我相信,只要叔夜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坐视我不理。再说这牢里顶着公主嫂子和沛王的命令,自然也不敢待我如何。所以现下才能待得这般安逸。”
我震道:“你信任到能将命交给叔夜?”
“不只是我。相信这整个洛阳城的人都能够倾尽自己的生命去信任他……诶,莫说我夸口。只是述论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