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纱劫-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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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我最想知道的,是经过这些年沉桀如何了?他依然待在司马氏一族吗?我也曾多方打探过他的消息,却终是没有结果。思来想去,决定暂且静待。
站在昔日朋友的立场,虽然我对他抱有重重疑虑,可他毕竟是我的青梅竹马,我从小到大的挚友。但站在嵇氏妻的立场,他就像放置在我心头中的一个定时炸弹。他想做什么,我可以猜到几分,但寿宴上一见他,心中却开始摇摆不定,始终不敢就这么贸然下定论。
只得将矛盾的思绪压下。
所有的不安都掩在了平静的日子背后。流年不歇,年华只是弹指刹那,稍纵即逝,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我只愿能和他长伴——作为他唯一的妻,同他并肩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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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四十七卷 。。。
我赖在嵇康的怀里,枕着他的腿,不时地翻来覆去,发出长叹。
嵇康纵然再如何气定神闲,也是被我这么长吁短叹的影响了,他将书卷合上,漆黑如玉的眸子自上而下俯视我,端的是淡如清风之态。“怎么?”
“我想念悦悦了。”我说着,眨着眼睛瞧着他。
几天前,嵇喜带来了封家书,说是娘极其想念悦悦,让他这个做大哥的连夜赶来将嵇家的小孙女带回去住个几月。悦悦生性活泼精怪,爱吃糕点的习惯到现在仍然没改,知道在祖母那儿不会有任何管束,当即二话不说地点头答应。
“……”他淡淡一笑,大掌轻柔地抚上我的青丝,“悦悦在娘那儿,况且不过也才去了五天。”
我听了后吊起眼角,屈起胳膊肘,在他结实的胸膛轻轻顶了一下,以示不满。
他笑,眼底染上淡淡的愉悦,凝视着我,视线描绘着我的脸,但下一刻就好似想到了什么似的,微拧起眉:“近来你的气色很不好,是累坏了?”
我愣了愣,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吗?”听他这么一说,才觉得是有比以前容易累了些。“倒也是不会吧,气色不好?真的有那么难看吗?”我很是惊恐。
嵇康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轻道:“容貌之美无关紧要,但对自己的身体不可轻忽。”
我皱了皱鼻子,“你长得这么出众,当然可以说容貌美无关紧要了。可人不爱美天诛地灭啊!况且我姿色平平,再不注意点,以免哪日人老珠黄……”
“这等谬论你是从何听来的?况且,我从未觉得你姿色平平。”他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我的下巴。
“喔?”我可以猜到他想说什么。“那你告诉我,在你眼中,我是个什么模样?”
就是想听,猜到的毕竟和听到是两码事……现下这样温静的气氛里,让我忍不住想要稍微矫情一点。
嵇康凝着我,顿了一会儿,却终是没说什么,大掌温柔地盖了下来。
又来?每次他一有难说出口的话,就会做这个动作。我连忙抓住他的手:“你害羞?”
“胡扯。”他淡然道。
“别想瞒过我。”这八年来,早把你摸透了。“你不说我就不依,便这么赖着你。”
“璺……”
“别想对我晓之以理。我不吃这一套。”我得意地扬眉,眼睛闪着期待的光芒盯着他,顺带提醒他:“你不是约了仲悌还有德如一道前去太学吗?大约过会儿他们就会来,届时看到的话……这样下去,成何体统喔。”
嵇康无言以对。他的满腹经纶和谈玄的才能从来就不会用在我身上,所以很快便败下阵:“横竖你全是理。”
我点头如捣蒜:“好说好说。”
他微微一笑,静静地看着我,指尖细细地描绘着我的脸部线条,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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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地游移在我的肌肤之上“优柔凝雅,眉目含春。媚姿巧笑,如水清扬。”
我心里顿生欢喜,眼笑弯如月牙:“再来。”
他失笑摇摇头,沉吟了一会儿,好似十分勉强地道:“肤白胜雪,眉如盈黛。如此可以了吗?”
我立刻不高兴了,“这么勉强啊?”翻了个身,拿后脑勺面对他。
他静了一会儿,“璺。”
“还有何指教?”我阴阳怪气地道。
“我来为你作画可好?”
“啊?”我立即回过头。
嵇康看着我有些呆愣反应不过来的表情,重复道:“你为我研墨,我为你作画。”他的唇色清亮如水,衬得微笑十分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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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墨要凉,凉则生光。墨不宜热,热则生沫。盖忌其研急而墨热。
我将墨研好,依他之言,换上当日赴宴那身云色白衫,如雪如水,巧步轻动,如云盈舞。
他立于桌案前,凝着我,眼中流光四转,手肘悬空姿势优雅,握笔的劲道恰好。
我端坐于他亲手所做的琴前,指弦落宫商。
这些年在他的教学下,我的琴艺虽然远远不及素有“嵇琴阮啸”之称的他和阮籍,却也是能使人弦拨情意动。
凤求凰是一首极为深挚缠绵的古琴曲,当嵇康第一次奏于我听时,我就喜欢上了,苦练了三月之久方成。
衣袖摇动,如水沙。轻拨琴弦,琴曲起。
右指轻弄细细密摇。左力来回抹动一十二弦,缠绵如鸳鸯,柔婉安宁的情调,情显意动,道的是何缘交颈为鸳鸯,暖的是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曲调微微渐快,凤归故里,欲求其凰。翱翔天际四海的悠然自得,却也且涵水面波心荡漾之春。
倏地,指尖稍稍停歇,继而转开双翼俱起翻高飞之态。指法虽轻灵,却如凤,声声有力声声鸣,鸣唱出春海的暖意。
我双手置放于琴弦之上,轻按止颤。
末了,曲渐终。
收笔,他抬眸。
对上一眼,相视而笑。
“如何?”我站起身朝他走了去。
赞赏溢满他的眼底,“甚好。”他提袖,落笔纸上,行云流水:鸾凤和鸣。嵇叔夜赠妻。
古人常以鸾凤和鸣来比喻夫妻和谐恩爱。
墨染勾勒画中轻纱白裳的女子,敛如盈盈远山,凝妆软玉之肤,栩栩如生,端的是妩媚倩兮之态,可眉宇间却又有股如凛的贵气,额上浅浅的疤痕为她增添了几丝睿智之气……
那抚琴时的笑颜仿佛未染尘埃般,令人一眼难忘。
我惊呼一声,捂住唇,方才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优柔形象立时全无:“这是你的妻子?”
“是我妻。”
“你的妻子是我?”
“是你。”语中有隐忍的笑意。
“可是……”我怔怔地望着,忽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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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从他的一笔一画中,我可以感觉得出他未说出口,却是至深之情。念我极致。
画中如此女子,便是他眼中的我。
只此一幅,胜过了千言赞美万语安慰。
“如此美景,让人不忍心打断啊。”
突兀响起的声音,我和嵇康不约而同地向门外看去。
风仪雅润的男子,眉目如画,和一名女子——一个相貌不扬,看起来却是十分柔雅的女子。
是阮侃和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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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八卷 。。。
“倒是让你们见笑了。”我小心翼翼地将画收起来,笑着说。
阮侃的妻子宋如栗步伐轻巧,无声移动的模样是无比典雅大方,她握住我的手,“上次和嵇先生有过一面之缘,听他提起贤惠卓识之妻,无意间见你一面,却无缘交谈,今日知德如要来,便也跟着一道。你不会介意吧?”
“你看这话说的……”我望进她流光闪烁的眼眸,心情很是愉悦。
“不是说你们有个可爱的小女儿吗?在哪儿呢?”宋如栗四下张望,却见不到悦悦的身影。
“被接到山阳去陪伴她祖母了。”我道。
宋如栗浅浅扬眉:“那真是可惜了。我倒是常听嗣宗说过悦悦极其可爱呢。”
嵇康和阮侃笑看着我们,“子期和仲悌他们已经在外面等着我们,如栗你就和嵇夫人在此……”
“怎么?”宋如栗道,“我们女人家去不得?”
阮侃一愣。
“太学院,你们去得我们女人家去不得?”宋如栗巧笑地回过头来,“嵇夫人,你去过太学院吗?”
“如此说来,我倒是真的不曾去过。”我回道,望进她闪着灵巧光芒的清澈眼眸,不得不承认,她虽然没有美丽的外表,却是个能让人身心舒畅的一个的女子。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现下见她眼底慧黠的笑意,心里觉得有趣。
“今日倒是个好机会,你觉得呢?”
“我没有意见,难得都聚在一起。”我抿唇而笑,一副温顺典雅之态。横竖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做,一个人在家里,不如同他们一起去,一路上还有宋如栗做伴,何乐不为?
阮侃像是知道她提出来的主意就不会改变,不再去试图说服她,而是侧了侧身,一个询问的眼神递向了嵇康。
嵇康含笑点头。“无妨。”
于是就这样说定,因为多了两个女人家,男人们也显得兴致更甚,一路高谈畅意,我和宋如栗且行且谈,聊着丈夫,聊着孩子。从言谈中,我才知道她有个八岁的儿子了。“看不出来,你驻颜有术喔。不如传我几招?”
宋如栗笑,“哪有什么驻颜之术。不过是儿子乖巧懂事,让我少操了很多心倒是真的。”
“相比起来,我家悦悦啊,从小就活蹦乱跳,跟个鬼灵精似的,让我操了不少心。”我唏嘘道。
“女孩子灵巧活跃点不是坏事啊。”
“话虽如此,但……”
“我儿子太过早熟,性子比他父亲还要沉静,倒是让我有点担心,一个才八岁的孩童这么安静……”
说着间,太学院已然在望。
线条庄严的学府建筑映入眼帘,镶金边的黑色牌匾上几个挥毫大字十分显眼:太学院。笔毫的使转恰到好处,提按起主,藏锋舒展,流动。字与字之间的连带,既有实连,也有意连,有断有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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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盼呼应,是十分漂亮的行楷。
暗色的大门早就边等着两个书生模样的人,一看到我们,眼睛登时一亮,连忙迎了上来,做礼道:“几位先生,我们已经在里面备下了……”
两个书生边说,边将我们往里面带。
穿过了一条长廊,绕过了花园,便是太学院的正厅。
史上记载和嵇康关联甚深的太学院,其实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神秘莫测,不知现下是休息时间还怎的,一间教课室样的屋子里,不少的男子聚在一起,分成几拨,有人轻言,有人高谈,有一人主讲,也有二人辩论。脸上表情各不一样,但却均是神采奕奕,学术气氛很是浓厚。
我第一眼就瞧见了任旻。
“啊,各位先生……”任旻本在是同窗的催促下,要提笔写字,但一个抬眼,便看见了我们一行人,眼睛顿时发亮地道。
其他人一听他的声音,方注意到重客来了,旋即起身,匆匆迎了上来,将这些个才子们围住。
神情是真诚的恭敬,毫无掩饰。
在这个士人(注:古代对读书人的尊称,名气大的称为名士。)集中,而且言论相对自由的环境下,嵇康等人显得十分惬意。这些年在司马昭的掌权下,士人吃尽了苦头,却又无可奈何。
“阮籍先生和刘伶先生已经先一步到了。”
“人呢?”向秀问。
“被夫子们给霸占住了,在里屋说话呢。”任旻笑眯着眼,“嵇夫人,阮夫人,您也来了?”
“想这今天无事,就过来看看。”我和宋如栗应道。
吕安一身银白宽袖衫,轻飘写意,他跨了几步,巡视了四周一遍,叹道:“我倒是有一年没来过这里了。”
教课室的天字房,四周挂满了书画,我是学过书法,但并不内行,只不过看笔锋和字样,可以看出皆是名家之墨,想来应该是珍贵无比的。
吕安扬眉直道:“诶?你们上次不是让叔夜题字么?哪儿去了?”他一碰到嵇康的事情就特别认真讲究。
话一出,众人却是面面相觑,一副蹙眉为难的模样。
“呃……”
“这……”
本来只是很平常的一句问话,没有人会放在心上的,可是他们的表情却让人疑惑,忍不住想探究。
“有什么不能说的?”嵇康淡淡地看着他们。
任旻踌躇了一会儿,终于作为众人的代表站了出来:“嵇先生是这样的……您题的那幅字本一直挂在课室墙上,可……”他顿了一下,才又道:“司马大人前些天来了一趟……”
气氛顿时有些凝结。
向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