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纱劫-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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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我颔首,刚走几步,却忽然觉得莫名的如芒在背,就好像刹那间有股目光紧紧地锁住我。
我向来是唯心主义,习惯性地遵从心里的感觉,不由自主地回了个眸,发现那辆本该绝尘而去的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停在了街角处。
而且,那道视线好像就是从那辆马车里笔直地射了出来。
是我的错觉吧?
“怎么了?”嵇康半侧过身来。
“倒也没事。”我
29、第二十八卷 。。。
微微一笑,“不过,你精通医术。下次去看望老夫人时,别忘了带上幅药,虽然不能医治好,可是凭你的话,减缓老夫人去之前的病痛应属不难吧?”
嵇康淡淡地颔首:“自然。这是我目前唯一能为嗣宗做的事情了。”
我听罢自然是安心许多,回程的路上,脚步自是轻快许多。
可心里不知怎么的,总有股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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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九卷 。。。
我本以为老夫人的病情最少可以再撑个十天半月,但没想到,八日后就传出了阮家老夫人的丧事。
我刚到阮家时,见阮家正厅挤满了人。讶异之下,从仆人口中问出了点端倪。
原来,先不说阮籍曾在曹爽手下做过事是为了喝酒,就冲着他是七贤之一这点,自家丧事连朝政官员也惊动了,这是个巴结阮籍的好机会,曹氏官员无不竞相上阮家来哀悼。我见着刘伶和王戎冷眼看着那些官员对阮籍或对着自己的攀交,对这一切嗤之以鼻,大感不耐的模样,还有不发一语立在阮咸身后的山涛,他见到我,温温和和地笑了。我连忙回以一笑,和阮籍打过招呼后,便给阮母上香。
曹氏老官员们见了我,连忙施了个礼:“见过长乐亭公主。”
我淡笑着应付了几句,便走到一边。
阮籍英俊的脸庞消瘦了许多,眼窝深深凹了进去,几日未梳洗,连青青的胡渣都冒了出来。清澈深邃的眼眸深处是浓浓的哀伤和悲痛,可他的表情却十分不屑,我完全明白。
放眼看去,场中站着一个个据说是来悼丧的,脸比枯树胡子花白的曹氏老官员们,而同为曹氏,却又三三两两分派站在一起,几个故作高深地抚须眯眼,几个则讲着一些难懂的话,每一句仿佛都带着玄机。不多的几个老人家们,却硬是能分成两三拨。这拨人看向那拨人,双双眼神相对,冲撞出激烈的火花,气氛委实诡异,我才看到这儿,那些老爷爷们突然又将眼光收回,处之泰然,一副清高道骨之态。
自家的丧礼,却被朝政官员们搅得令人烦闷不堪。阮籍痛失母亲,又是几天几夜没有合眼,现在一句句虚假的安慰和悼语恰恰是他现在最反感的。
“嫂子,嵇兄呢?”王戎往我背后瞧了瞧,没见到嵇康,便开口问道。
“安顿悦悦呢,这场面小孩子不适合来,他正请邻居帮忙照顾悦悦。不过一会儿就会到了。”
正说着,就听见仆人来传:徐州刺史嵇喜到。
大哥来了……
我伸长了脖子望去,嵇喜高大的身躯出现在门口。他看见了这里端坐的阮籍,满是真诚地上前来。而面对至交好友的大哥,阮籍竟也只是懒懒抬了个眸,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一个白眼送去,便不再看他。
这动作让周围的高官们静了静,个个都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很是看好戏的心态。
一边有人窃窃私语:“阮籍如此对待好友之兄,莫非竹林分化?”“难道此举是阮籍对嵇康先生的挑衅?”“是啊,竹林七贤在这等场面却还未全到,嵇康缺席,这是否暗示竹林内部……”如此云云。
议论纷纷,顿时传了开来。
这番对待让嵇喜十分尴尬,他面子上有些下不来。
我却知道这是为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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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有些无奈又好笑。
以前看过关于竹林七贤的书。嵇康和吕安是以心相合,性格不同却是同一类,两人皆是桀骜不驯之人。吕安有一回上嵇家找嵇康,却碰巧嵇康出门去了。嵇喜身为嵇康的大哥,自然是要端出哥哥的样子替弟弟好好招待的,而吕安却拿起笔来在嵇家大宅的门廊上写了个“凤”字。这乍看之下是好字,可是拆一开看,却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凡鸟。
这是在明明白白地损嵇喜是个俗人。
不为什么,刘伶说过他们看人,是靠着嗅觉,通常一眼就可以判定。而显然阮籍认为嵇喜和他们不是同类,自然也就没有好眼相待的必要了。
阮籍对嵇喜不热情,单单纯纯的是因为道不同,和嵇康、和任何外在因素都是无关的。
此举看似无礼,却显出阮籍的真性情。
我抿唇而笑,正想出面为嵇喜解围,却又听得仆人一声:嵇先生和向先生到。
曹氏老官员们立时骚动起来,然这一切情绪却在见到嵇康手里的……东西后僵滞住了。
我看见我的铁匠丈夫左手提着一块肉右手是一大壶美酒,向秀则背着嵇康的那把名贵古琴,默默跟在身后。
“嵇……嵇先生!你这是……”其中有人失声叫了出来。
“这……这着实大逆不道啊!”甚至有老臣掩面而道,“此乃阮老夫人的丧礼,嵇先生何故提酒肉而来,这是公然藐视礼规教条啊!”
“嵇先生一向睿智,怎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一时间,众说纷纭。
四贤虽是不做声,眼底却染上了愉悦的笑意。
嵇康扫视了周围的一眼,随即无视了那些指责的声音,直直地望着阮籍,慢条斯理地开口:“嗣宗,你……接是不接?”
空气中有股紧绷的味道。
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一旦接了就代表什么。
曹操当年篡位,大治天下时万万不敢言忠义,只得大举“孝道”之牌,提倡以孝治天下。凡不孝者,都属死罪。若今天阮籍接了这酒肉,不孝之名是坐定了,就算事后有人告他,阮籍也无话可说。
然,阮籍却是勾唇,瞬间撇开悲伤苦闷的情绪,开怀大笑,不再维持端坐之姿,大步上前:“这,才是知己!”
说罢,打开壶盖,闻了闻酒香,痛饮而尽。
全场哗然。
多数老臣怒哼了一声,愤然离去。
对此,阮籍轻蔑地瞥去一眼:“礼规教条是用来束缚我这样的人么?”话音才刚落,手中的酒壶就被刘伶抢了去。
阮籍也不在意,扬声道:“来人,关门!今天我不醉不罢休!”
“阮爷,这不太好吧?”仆人犹豫着,怕自家爷引来祸端。
“并非戒酒戒肉,遵循礼规教条之人才是孝子。这皆是肤浅定论。孝与不孝,阮母地下有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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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须理会外人之言?抑或者难道孝道只是作与外人看的?”向秀瞅着为难的奴仆一眼,开口来了这么几句,口气温和有礼,却字字珠玑,驳得那仆人说不出话来。
“子期说的是。”山涛的口气仍是温温的,不疾不徐。“去关门吧。严禁闲杂人等打扰。省得你阮爷发怒。”
“呃,这……这……”仆人左右看了一眼,才点头:“是。”然后躬身退下。
王戎看着向秀背着的古琴,道:“这琴……”
嵇康笑了起来,五官顿时柔和了下来,黑色的眼瞳更显光华四溢。“嗣宗觊觎我的琴许久,今日,就让他痛快弹一回吧。”
向秀这才小心翼翼地将琴卸了下来。
阮籍一挥袖把桌上的茶壶和茶杯全数扫到了地上,瓷器摔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端坐于暗红色木桌台上,将琴置于腿上,起手拨弦,听似单调却显得深沉。
六贤十分有默契地安静了下来,三三两两地落座,静静喝着酒,听着阮籍拨不成调的琴音。
阮籍修长的手指将琴弦一扣,发出沉闷的低音。
顿时将人的心绪全数揪住,抑郁哀伤的情感从心底源源地涌上。
嵇康说琴为心声。
我受这琴音的影响,竟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却见阮籍突然将视线移到阮老夫人的牌位上。
怔怔地望着那冰冷无声息的牌位,喃喃道:“娘……”
下一刻,潸然泪下。
那一整天,阮府是酒肉高歌,贤士长啸。
还有凄凉琴声,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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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卷 。。。
当我和嵇康还有向秀回到家时,已经快到了亥时。
三个人都已经疲惫不堪。我去邻居家想将悦悦接了回来,没想到时间过晚,她却已经熟睡了,只得打气精神将她抱了回家。迷迷糊糊中,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揉了揉眼爱困的眼,细细的小手臂圈住我的脖子,把脸埋在我的颈间蹭了蹭,稚嫩的嗓音唤道:“娘。你和爹爹都回家了呀?”
“是呀。悦悦睡吧,乖。”我心下顿时柔软,疲倦也扫去了不少,凝视着女儿可爱的睡脸,低下头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悦悦这会儿已经醒了大半,她怔怔地瞧了瞧我,然后指着自己的小嘴巴:“亲这里,亲这里。”
我捏了捏她的鼻头,“为什么呀?”
“你每次都亲爹爹这里,为什么我没有呢?”悦悦固执地指着自己的嘴巴。
我却是脸一红,“瞎说。”抬手盖住她的眼睛,“睡吧。要不明日起不来,娘该生气了。”
“娘亲生气”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悦悦这才乖乖地闭上眼,任由我把她抱回她的房间。安顿好悦悦之后,我才为嵇康准备好沐浴用的温水。
纸窗上烛影暗摇,腾腾的热气弥漫在四周。
嵇康大半个身子都浸在水里,眼帘半阖,察觉到我的手轻轻在他肩上按摩着,他抬手制止道:“璺,你别忙了。先休息吧。”
“我不累。你近几日过于操劳,睡得又少,我担心你头又痛了。”说着,我伸手轻柔地按着他的太阳穴。
闻言,他笑,转过头来轻啄了我的唇一下,深邃的眼眸闪了闪:“有此妻,夫复何求?”
“你啊,给我多盯着悦悦,少让她吃甜点就好了。”
“喔?”
“你一不在,她立刻就跑到厨房偷吃,我说了也不听。”
“孩子爱吃是天性使然。”我的铁匠丈夫听了只是淡哂。
“可是她吃了点心,正餐却吃不下了。届时谁负责?”我碎碎念,“你啊。明明知道悦悦比较听你的话,也不说说她。”
嵇康将身子后一靠:“明日我会记得的。”
我不满地嘟着唇:这话我都听过十几次,哪一次你真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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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醒来,我瞧了瞧身边空荡荡的床位,才想起嵇康已经去了竹林。算算日子,今天又到了七贤聚日,而且,今天,也正好是我和秦凌约定的日子。啊,也难怪一大早眼睛刚睁开,心里就不停地打鼓。
向秀和嵇康都出门了,我又不能放悦悦一个人在家,只得将她一起带上。
“娘,我们要去哪儿啊?”悦悦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小小却精致的五官皱到了一起,我听着她不满的抱怨,“你不是说要带悦悦吃点心的吗?这都走了好长一段路啦!”
“走累啦?”我低头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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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抱你走好不好?”
“不嘛!我要自己走。”小小猪咬牙说道,肉嘟嘟的小脸很是坚定的模样。我忍不住笑,“到了。”
刚踏进一家名为“雅筑间”的茶水楼,衣着整齐的店家便迎了出来。
“这位姑娘,您是要歇息的客房呢?还是要个靠窗的小桌子欣赏风景,我们再为您上些茶点。您看怎么样?来,请往这边走。”店家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家,他躬身迎了上来。
“我们要吃点心!”小小猪大声道。
“诶,这位小小姑娘,我们茶楼的点心可是方圆三十里内最有名的了!只要您想得出来,我们就做得出来!”
小小猪瞪大了眼睛,惊奇道:“真的呀??我要白梨酥糕点,你们有没有啊!”
“有有有,当然有!”
小小猪转过头来,揪了揪我的衣袖:“娘。”
“我要一间房,‘龙凤戏水’字号。然后你们再将糕点端进屋里去。”这时茶座间有三三两两的人坐着谈笑。每座以屏风阻隔着,很宽敞,布置得十分雅致,淡淡的色调让人不由得心神宁静,自然而然地放松了下来。
“呃这……”店家犹豫着,然后抱歉地道:“不好意思啊这位姑娘,龙凤戏水字号的雅间已经有人包下了。不如,容我们为您挑选另一间风景优美的……”
“不用了。我就是你们大当家相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