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之剑冷霜华-第2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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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聂风是不欲将伤痛表现出来,展示给她这个“敌人”看,那这样的演技也未免太过高明。黑瞳心中嗤笑一声,孔慈口中所谓为人正直热心,待人百般好的风少爷,看来也并非没有城府,且这城府之深,简直是深不可测。
聂风一任黑瞳明目张胆的的打量,平静并非是强撑的表面,也许是最坏的情形终于发生,反而定下心来,冰心诀不曾运转,心中也是一片空灵明净。
人的思绪异常奇妙,临死一线,也许什么都来不及想,也许会种种念头纷纷浮现,更甚者,在千分之一刹那,看到过往的一切。生死之间的历练,往往是从中找出本心最有效的机会。
无数关于秦霜的画面飞掠而过,看得清楚,又仿佛从来不曾明白。
完美的真,反而像是虚饰的假。落入旁人眼中的微笑,是连嘴角弧度都不变的精准,对着形形□□的心思,那双清瞳连嘲讽到后来都变成了无动于衷。
他怎么就信了旁人说的,她对他与众不同。
忘了专注凝视中的冷漠疏离,只记得寒夜中驱散噩梦的守护。那一点温暖,哪怕是虚幻,也不顾一切想要抓住,并为之持之不懈的努力。只要再多一点,是不是就可以留驻更久一些?
他的付出,秦霜接受。但他珍而重之的心意,秦霜是什么想法?
不让任何人失望,也不会给任何人希望。
舍不得,无双城下打断了骨头,依然留着藕断丝连的筋,让不见时也有撕扯的痛。但是,怎么维持,又怎么修复?当分歧前所未有地尖锐明摊在当面,数十万人命,他无法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越是温存美好难以割舍的记忆,在回想时便越显出残酷和心痛。
这样的拖拖拉拉,早就料到秦霜无法忍受。便不是在今晚,也不会等太久,她总会断个彻底干净,哪怕是必须只能留存一方的极端。
既有开始,终有结束。
不过是起始便隐藏在心中的恐惧终于化成现实。
这样,也好……
迷离的雾气中忽然跳出一点光,昏黄的,模糊不定的,乍看上去只会以为是眼花,但穿过树林,随着浓雾被夜风吹散,那一点光渐渐清晰。荒无人烟的山野中,赫然列着一排排房屋,围成一座寂然的山庄,那点灯火就闪烁在门口,提在一个人手中。
黑瞳骤然加速,转瞬就越过百丈的距离,停在阶下:“我来了。”语气邪佞骄横依旧,却难以掩去隐约的怀恋和感伤,仿佛远行的游子终于归来,然而近乡情怯,怕一切依旧,只有自己早已面目全非。
阶上的女子微微颔首:“你回来了,黑瞳。
“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和黑瞳打过招呼,女子也不曾忽略聂风,莲步姗姗,走下阶来,对着聂风款款一福,柔声道:“小女子香雪,见过聂公子。”
摇曳的烛火照出与温柔的声音极其般配的如画容颜,婀娜的体态,柔若无骨,仅是随意一站,姿态已是妍丽盎然,一阵风过,一股清香袭人而来,“如花似玉”、“天香国色”的形容词,恍若专门为她而设,美得像是一幅画。
名字也是名如其人,清雅中渗着谈谈幽香,而近了,更见其眉目清奇,极尽精致,温柔软腻,顾盼生波的眼神更像是告诉所有看见她的人,她不止是女人中的美女,美女中的至美,也是女人中的女人,男人最喜欢的那种一一柔情似水的女人!
与总是以魔女自居,说话做事邪气狂妄的黑瞳站在一起,两人的气质、神态,对比得更是鲜明无比。
但对香雪的美貌、幽香、温柔,聂风一眼而过,毫无触动。真正可怕的杀人者,总爱在温柔笑脸下杀人,而江湖中的女子,又有几个是像秦霜独立特行,不用天生的美貌做最锋利的武器,去伤男人的心,要男人的……命。
他只是思忖,黑瞳要带他去少林寺,缘何又会来到这个匾额上分明书着“颐老山庄”的地方?
聂风并不认为香雪便是黑瞳口中的主人,那位神秘无比,一直未曾真正露过面的“魔”,不只是因为黑瞳亲近随意而非是尊重恭敬的语气,更是因为一种微妙的直觉。
这位香雪姑娘,美则美矣,却仿佛不是真人般的姿色,眼中更带着历经无数风雨的沧桑,和二十许的外表完全不谐,绝非寻常姑娘家。但还是不够,她的气势太弱。
若秦霜在,不要说能够压倒,只怕分庭抗礼也做不到。而能让桀骜的黑瞳认主,和神并肩,自名为“魔”的女人,毋庸置疑是十分强大的,不仅在力量,更在心灵,态度再温柔,也定会叫人难以忽略内在的骄傲和……霸气。
不过聂风一向对人客气,对女子态度更加温和,对方既是礼貌有加,他便是满腹疑窦,也只能压下,回礼道:“在下聂风,深夜冒昧打扰,还请香雪姑娘见谅。”
黑瞳嗤笑一声,想是不耐烦两人的客套。
不等她开口,显然了解黑瞳秉性的香雪会意一笑,巧巧一眄聂风,含笑道:“聂公子,既已来到这里,黑瞳自有道理,请随我来吧。”
从外观看,山庄并不大,走进去,才发现一重又一重的屋宇,层层叠叠,不知道有多少间。而房屋的外观简朴而陈旧,显是有些年头,并非新近才出现。
嵩山之中,突然出现这样一座孤零零远近不靠的山庄,本就奇怪。而偌大的山庄之中,没有丝毫声息,仿佛除了引路的香雪,再无他人,更显得离奇诡异。
香雪一边提着灯笼引路,一边轻声解释道:“这是我家祖传的山庄,我父母在我十六岁那年便去世了,我便将原本的名字“香香山庄”易名为现在的“颐老山庄”,收容一些贫病无依的垂暮老人。现在庄里的老人们都已经睡了,我们不要惊动了他们。”
原来如此,聂风方才有些动容,由衷地道:“香雪姑娘,你如此助人为善,实在令人敬佩。”
一直喜欢和聂风较劲的黑瞳一张口,依旧是冷嘲热讽:“好人不长命,红颜都薄命,好心肠的红颜,加倍薄命。”
香雪“噗嗤”一声笑了,连忙掩口,但依然笑意难抑:“黑瞳就是这个脾气,看来无论怎样都是改不掉了,请聂公子不要在意。”
聂风摇头道:“真话的确刺耳,但更需要在意的并非是我。香雪姑娘热心善良,扶危助困,心胸又这般豁达,便是有灾厄,也当能平安渡过。”
香雪娇笑道:“公子说得晚了,在我将满二十岁的时候,就因为过度劳累,风寒入骨,一病不起了。”
聂风悚然一惊,香雪微微横顾他一眼,继续道:“不过也许是上天听到了照顾我的那些老人们的祈愿,引来了主人的关注,让我从魔道中转生,继续留在人世帮助那些无依无靠的老人家。”
“算起来,距今差不多也有甘多年了。”提到自己的死亡,香雪也忍不住一声叹息,“其实便是叫我在那时候死去,我也没有遗憾。所谓‘生死有命’,我尽了我的力,虽然不算是什么,但也总较完全没有付出的好,总是无愧于父母临终对我的期望——不仅渴求一己幸福,更有独特人生宗旨,死时也能说一句今生无悔。”
“不过能活下来,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将颐老山庄的精神坚持下去,我也十分开心。”
若不是香雪自己透露,聂风绝不会将她和先前所见的魔的三大“人形化身”,黑瞳、经王、雪达摩视作一类,轻松的谈笑,平和的态度,完全没有不幸早夭的忿恨不平或者对轮回永生的厌倦。
或许是因为便是没有那重死劫,香雪活到现在也不过四十余岁,放在寻常人中都算不得高寿,尚未曾品尝到不死的苦。但更可能是因为她的本性便是如现在所见的温柔善良,死亡也无法改变,何况她活着又是如此有意义,又怎么会觉得生之哀痛无聊?
聂风不期然浮想联翩,魔,到底有多少面?救人,救恶人,也救善人。它要示之于世人的,到底是善,还是恶?
第351章()
言谈间,香雪已将人带至山庄内惟一一间亮着灯的房间前,黑瞳横看聂风一眼,推开虚掩的门,当先踏入。
聂风脚下略一迟疑,再是布置简素,依然能够看出这是一间女子的闺房,再联系门口所立的“香居”二字,房间的主人立刻呼之欲出。
香雪柔声道:“江湖中人处事豪爽,又是小女子带路而非公子擅闯,聂公子还在乎这点子男女之别么?”
“香雪姑娘等在门口,应该一早便知道聂风此来的目的。”聂风并不在进或者不进的问题上纠缠,香雪看上去和蔼可亲的面孔,礼貌周到的举止,比黑瞳的粗暴直接更为难缠。
而在那双无限温柔的眼神里,更仿佛埋藏着一个深不可测的局,一个陷身进去便无法摆脱的网,让聂风心生不安。他虽然为了获取幽若的解药,而不得不随黑瞳而行,却并非定要事事由她们安排,听她们摆布。
“黑瞳是要带我上少林,却带我来到此处,见了香雪姑娘。”聂风加重语气,“既不是给我解药,惟一的解释是少林寺就在近旁,而因为某种原因,你们并不愿意带我走正路,从正门而入。那么是在这里,在你的房间里,有一条可以直通少林内部的秘道!”
香雪一静,随即轻声而笑:“尝听人说,秦霜冰雪聪明,心生七窍,无人能在其面前有些许隐瞒。原来公子也不逞多让。只是先前既有霜姬,公子便自然藏拙了吧?”
“大将不走小路,公子是大将,自然想循着大路,堂堂正正而入。然而少林当日遭遇惊天巨变,不得已封闭山门,正门不开已有数十年。此中的复杂渊源一言难尽,请恕我卖个关子,暂不透露。等到公子进入少林,自有人为公子解惑。我所能告诉公子的是,无论是黑瞳还是主人,对公子一行都并无恶意。”
“若是聂公子并另外一位步惊云公子以及霜小姐携带‘达摩之心’并赴少林,齐心协力,自然可以打开正门。可惜因为经王的介入,黑瞳不得已暴露了身份,又引起秦霜的猜忌,不得不引着公子先行一步,单独前来。为了公子安全,也为了保护寺内的一些人,便只有委屈公子走藏匿在小女子居所内的密道了。”
除了黑瞳的主人,还有其他人藏身少林寺之内?是什么让强烈的危险或者强大的敌人让他们不得不离群索居数十年不敢出少林一步?若那些人是本来的少林和尚,香雪为何不直说?若不是,又会是些什么人?
疑问越来越多,聂风心中微微苦笑,香雪将他和秦霜相提并论,还真是高看他了。若是秦霜在此,这些问题早就应有现成答案。而不是像他,既不能立刻询问已经明言不能回答的香雪,只能默默记在心中,等待进入少林,答案自见。
几句话工夫,黑瞳已经从房内消失。聂风早听到机弧启动的声响,也不意外。只是他想不到开启密道的方式如此有几分……尴尬。
竟然是要撩开薄如蝉翼的床帐,合身躺上香雪的床榻!
看聂风面上不期然浮出的红晕,香雪忍不住又是一阵娇笑:“公子真是面薄哩。不过公子若再耽搁,等到天明,这机关便会锁死,再要启动,便只能等到下个朔望,聂公子可有这个时间?”
果然是巧夺天工,不仅打开方式出人意料,还必须在特定的时间,最大可能保证了这条密道不会有泄露的可能。
聂风默默躺上去,等了片刻,并无动静,不禁疑惑地看向香雪,正对上香雪的眼神,那其中并无笑意,竟似是隐藏着一份……内疚?
聂风心中一动,一个名字似要脱口而出,却又觉得绝无可能。
香雪已然俯下身,聂风只感觉香风和人体的热气扑面袭来,忍不住闭了眼,一阵窘迫,将突然触动的灵机置之一旁。
“聂风,”仿佛在离别之际终于决定褪下面具,香雪的声音不再是先前的矫揉造作,也不是生疏的称呼,“我,我们,如非必要,绝不会想要伤害任何人!”
如非必要?那么必要的时候呢?聂风张口欲问,耳畔“轧”的一声,床板倒翻,人已经滚落了下去。
半空中调整姿势,安然落至地面,聂风敛目而思,那张极端美丽的脸孔原来不过是乔妆易容,香雪和黑瞳一般,是一个他从无怀疑,更造梦也没想过的人。
天下会内外,黑瞳的主人到底伏下多少颗棋子?如此深谋远虑,精细周密,叫人既惊且惧,又有三分佩服。天下之大,果然藏龙卧虎,非是雄霸一个枭雄能叱咤风云,搅动江湖。
只是日日伪装的生活,那些所曾付出的情感到底真还是假,而心又累还是不累?
隐匿在香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