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之剑冷霜华-第2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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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倦归的鸟,归鞘的剑,是休息的处所而非磨砺武技的斗场。
但此刻却觉这份安静,透显诡异。
究竟是因为突兀前来的缘由而不由地多想,还是真的曾有事发生?
落向床榻正中,秦霜脸半埋在枕中,看去好梦正酣。但,怎么会他已然站在床边,目光不离了这些时候,依然一无所觉?仔细听,呼吸是有的,促然而时断,这不是正常的沉睡,而是……
步惊云倏然伸手,按向秦霜颈侧。无论如何,首先是要让她先醒过来。
有些冷,但总不是死人的温度和僵硬,步惊云舒了一口气,正待使力,腕上一沉,脉门已被扣住,乍然睁开的紫眸血色浮现,绽出猎杀的凶煞……秦霜醒来了,但先一步苏醒的是本能,是撕开一切束缚,绝不容情地狰狞。
步惊云恍然明白了雪缘的感受,由众生一种至万物之巅,步步攀登是何其辛苦,但要回归,却也许只需要一瞬间。没有抗拒,任秦霜使力将手臂压在床上,顺势伏下半个身子,就算离兽性的搏杀再远,那种着自底部厮杀而上的血腥,依然是既叫人恐惧,又叫人沉迷。
何况,这种感觉并不陌生,比起慈悲为怀的普渡之心,这才更接近他的生活。
心跳有些加速,下一步,秦霜会怎么做?是要直接割开他的喉咙,还是亮剑剖开他的心?
没有下一步,秦霜在一怔之后,紫眸中的杀意骤如潮水般褪去。是看清了,也认出了,理智醒来了。但还有一半,留存在梦里的世界。所以停下了后续的动作,却没有松手,单纯的凝望,带着方醒的迷蒙。
就这样最好,不要完全醒来,是懵懵懂懂的孩子,会为着想要同伴而无意识地靠近,而不是已然长成的大人,用绝对理智清明织出不可消除的防护和……拒绝。
但步惊云没有忘记自己的来意,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的,猫呢?”
“我的……猫?”秦霜重复道。先收回手,然后坐起身,按住额头。
浮梦片片,太多飞速旋转闪回的映像,让她一时之间竟然无法抓住这句问话的含义,还有些浑不知身在何处的飘忽。也是因为,她并不习惯在什么可以独立自主活动的东西之前冠上自身的所属。她不属于谁,也没有什么属于她,让她不知道可以说什么是“我的”。
步惊云站直身,没有提醒,容留给秦霜回想的时间,本就不需要那么敏锐,他一直都很有耐心。
但比起从前再是迟钝十倍,秦霜也不会和愚笨沾上边,再次重复“我的猫”,语气已经肯定,显然知道步惊云在说什么。
那只由步惊云亲手交到她手中的黑猫,是今夜他来搅她睡眠的原因?
只要脑子稍微一转就可以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就是不想去想,也不想问,重新倒下:“无论发生什么事,等我睡醒再说。”
步惊云沉默地看着秦霜翻身向里,滚到床的另一侧,摆明了“请君速离”,悄立片刻,伸手将胡乱窝入被中的长发拉出,理顺……
秦霜也许不耐烦,但没有睁眼,也没有出声,就那样又睡了过去。这一次,呼吸细细,无复先时的凌乱。是真的入睡,而不是……离魂吧?
炉中香灰早灭,室内的空气中却依然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香气,越是靠近秦霜,越是浓郁。乾达婆,食香而生,自身也会散发浓洌的香气,缥缈隐约,撩人心弦又难以捉摸。类同于此,秦霜想必是不喜欢的,但现下的她,显然也是无可奈何。
退出房间,步惊云轻拉上门,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那只一开始就畏惧他身上的气息而能避则避的黑猫,今夜却突兀地出现在云阁,惊动了正在沉思中的他。他不曾理会,那猫却跳上窗台,若有灵性般再三回望,似要引他出去。待他走出门,却不见了猫儿踪影,只听见一声凄厉无比的猫叫,循声过去,只见地上一摊鲜血。
会是谁,下手害一只猫?还特地如此,分明是做给他看。
静立片刻,别无异动,步惊云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盛。若目标不是针对他,那另外的可能,只有——秦霜!
所以他来了,这里却无有任何意外,秦霜也只是渴睡。
但这里也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步惊云若有所感地看向庭院中的花木,朦胧的月光下依然是佳木葱茏,枝繁叶茂,但只是徒具其表,它们已然死去,只是维持着生时的模样。生命,是这样脆弱,生与死的距离,也是这样交缠不清。死过一次,才倍晓生命的珍贵。而也是因此,每一次看秦霜闭上眼睛,都担心她不会再睁开。这样的恐惧,比仇恨还要沉重,让他不得不疏离、强压,留一线喘息……
没有承诺,所以害怕,但有了承诺,是否又会更加贪心,想要更多?
开门的声音终于响起,步惊云没有转头,睡够了吗?他突然很想知道,秦霜第一句话会说什么。
月亮已经落下,太阳仍没有露头,只有天际出现一线白色。等待的夜晚格外漫长,但有了所可以肯定等到的人,便也不觉得时间过得太慢。
步惊云听到的是一串咳嗽,仿佛连心肺也要一并咳出来。转过眼,所见的除了紫眸,一切宛如回到最初,苍白,病弱,一阵风过,也似乎能将她吹倒。
先取泪沧海,再得心缘焱,还有“雪缘”的赠药“洗前尘”,都是夺天地造化的奇宝奇药,令秦霜渐渐恢复,即使是死而复生,似乎也没有太过折损,就算是前几日,还参加宴会,饮酒自若。
但仅仅一夜之间,却陡转急下,将所有的补益和一直的努力全部抹去。
步惊云心中生出些微的后悔,他不该只是等在这里,而应是去烧些粥,哪怕是一口热水,也可以让秦霜在这对她而言太过寒冷的清晨得到一些温暖。
虽是在咳,秦霜的神态却是轻松,微笑道:“没有那么严重……只是因我,一时急躁了。”轻者升,浊者沉,条理分明,周天各归,将杂质分出纯粹……灵魂的纯化一如开天劈地,是何其庞大的劳作,她却在意识到问题后,就想要立刻解决。
由小见大,转顾之间,她是早已迥非昨日。她便是没有失去琉璃心,心也早不是一无尘埃。
阻止步惊云想要解下斗篷为她披上的动作,神色中多了几分莫名,似是叹息,又似是释然,“这样,其实也不是不好。”
修行修心,万念不生,不是心如槁木,神如顽石,而是能够控制自己的思绪。入门第一课便是收束心猿意马,每一个念头都由己为主,愿意想就想,不愿意想立刻就不想。便是睡梦之中,亦是一点杂念亦无,内心依旧清明,不昏沉不糊涂,周围任何事情,都能清楚感知,并一一分辨。
武也有道,神而明之存乎其心,金风未动蝉已先觉,但有敌意所生,心有所感,行有所应。但是什么时候,这份心敏神锐的辨识能力让位给纯粹无比地杀戮*,即便没有感受到任何恶意,也会不加分辨地扑杀任何接近的活物?
如果不是虚弱无比的身体,做不出那么多动作,那么待得睁眼所见,已经不会是活着的步惊云。
而亦是因为这份无力,才将多余的*压抑至微薄几无,或者,至少在行动之前,容得思索,然后放弃。
否则,永不言悔,也不过是嘴上强硬!
第329章()
“吱呀”一声,楼门由外而开,一个侍婢挽着一个大篮子走进来,一边走一边揉眼睛,呵欠打了一半,猛然张大了嘴,收不回来,目光从秦霜看向步惊云,又忙忙移回,慌慌张张地道:“小婢,小婢……”
她见秦霜已经站在庭中,又有步惊云来到。秋日渐渐夜长昼短,往往出发时天色还黑沉一片,山行崎岖,对她们这些只是粗通武功的侍婢而言,并不轻松。就算她起个大早,也不能肯定自己是否在路上用了太多时间,算不算已经耽误了秦霜的早餐。
若是误了,按照帮规,少不了一顿好打,若再被文总管知道,就算是侍婢主管香莲也会一并受罚,谁不知道,再小的事,发生在霜小姐这里也是大事,霜小姐性情温和不计较,文总管就管得愈发严,不叫小人钻了空子。
那时候,谁会管她一个小婢有什么理由,连死活都难说。她越想越怕,总觉得会中人人畏之不及的不哭死神云少爷那张冷脸全是杀气,心中更是紧张,想要请罪,又想乞情,一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完整。
秦霜且咳且道:“是我起得早了……你将篮子放到厨房,然后,就回去吧。”见小婢愈加惶恐,微微一笑,“今天不要你做。”
背在身后的手指已经蜷起,安抚而下的心境重又动荡,被人摆弄,怎么可能还是止心如水?生和死,一线之差,天渊之别,不由人不生出畏惧。然而,若她不是站在雄霸身侧,而是像这小婢,是天下会最底层的一员,奔走效命,生死全系于上位者的一念之间,会不会也不得不卑躬屈膝,诚惶诚恐?
紫眸微微眯起,笑容细碎蔓延而开,不,若她生而不是秦霜,也绝不会是孔慈,是这小婢!
步惊云的目光始终未曾从秦霜身上移开,明明是笑,身上却是秋风一般的冷严肃杀。像这楼中、院中无处不在的煞气,对任何人都不持欢迎。
但除了他,世间有多少人不为那美丽的外相,温和的态度所惑?
时光流逝,生死轮回。阵法虽撤,望霜楼中汇聚的死气却没有那么快散去,不似活人居所,更胜过寻常墓地,任何生者进入都会感觉阴冷不适,无法克制对死亡的畏惧。所以一等秦霜吩咐,那小婢就忙不迭地离开,连犹豫都不曾,浑然未觉自己完全弄错了真正恐惧的对象。
篮子很满,秦霜身边不设专人侍候,洒扫、送膳都是轮值,她作息有节,三餐时间固定,也不挑剔,并不难伺候,只是原本在天霜阁还算近便,搬至望霜楼,景致清幽,无人打扰,却是离得远了。灶间的人又哪里有什么高明轻功,若是煮好再送来,往往已是冷不可食,便改由天下会九十三个厨房轮流出人,每日携食材到望霜楼现做。而她再怎么显得没有胃口,不多吃,厨房也不会不送,更不会只送刚好一人份,总也是够三五人了。
秦霜一件件捡出来,放在案上,掩住唇,轻咳两声。进入室内,不站在风口,顿时感觉好了很多,而情绪只要不是太过起伏,身体外在的表现也不会太过糟糕。她终究不再是当初那个病弱的小女孩儿,就算为人的一部分在衰败,不为人的那一部分也尽够支持外表的光鲜妍丽。
目光掠向步惊云:“若是你不勉强我吃,我就给你做。”打发走小婢,亦是不想等做好后,再和步惊云讨论吃还是不吃。却也没有逐客的意思,若是可以,不是一个人,感觉也不坏。
步惊云眉头紧锁:“你……不吃?”
秦霜垂眸,仿佛在笑,却没有任何暖意:“我,吃人。”
神渴了,要饮人的血,魔饿了,要吃人的肉。而人,更是无时无刻不在“吃着”同类,弱肉强食,剥削弱小,损人利己,掠夺无厌,以天下之不足奉己身之有余,使强者恒强,弱者愈弱。而这,被叫做枭雄气概,不为妇人之仁!
步惊云让开秦霜,自站在灶前,开始生火、烧水……他虽不如聂风特意下过工夫,但五年的阿铁记忆中,穷家度日,老母眼盲,身为长兄,这些灶下事还是会的。
侍婢送来的除了新鲜的食材,温补的药材,还有一小碟猫鱼,步惊云顿了顿,放到墙角,见血不见尸,那猫儿,若是不死,还是会回来的罢?
秦霜靠在一边看步惊云忙碌,锅中热气蒸腾,步惊云冷峻的眉眼在水汽熏染中,带出尘世日常琐细的慵懒温暖,忽然烦躁,明明冷,也有松开领口的冲动。
在记忆中,雪缘曾为步惊云洗手作羹汤,所受再三折辱,完全不可想象,深爱竟然是折磨,雪缘竟也甘而受之。而雪缘假死之后,步惊云态度迥然而变,再后来,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去血海引她回来?其中的奇险,不可回想,结局的圆满不能抵消所历的艰险。一个人,可以为另一个人做到这种地步,无悔,也无怨,人的感情,真是奇妙无比。
虽然感情不可计算,但步惊云的所做所为,是已经可以偿了雪缘先是所受的苦了吧?若不是她的干涉,步惊云和雪缘,也能做一对俗世的寻常夫妻,相携白首。
人生百种,何必尽要不平凡!
但她已然插手,就算用溯世书,时光回流,抹消前事,亦只会一劫代一劫,让因果更加混乱,将事情变得更糟。他们成不了夫妻,甚至,现在,根本是天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