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莞十五年-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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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状赶紧起身,拉着马飞迅速逃离。
竟然在一圈南方人中间说豆花不该放糖,我看他也是打着灯笼看茅厕……找死。
所谓见工,就是面试。不过面试是对白领级别的办公室人员而言,见工则属于技术活。
马飞先带着我去了保安室填表,一众保安见到马飞很是亲热,有叫阿飞有叫飞哥的,马飞站在中间,手指一圈,“你们都看准这个人,他是我的兄弟周发,从小到大的铁杆,以后希望各位多多帮衬。”
我也顺势掏出提前准备的白沙,挨个发烟。
众保安全都接了,对我很客气。
从保安室出来,我对马飞道:“你玩的很溜啊。”
马飞嘿嘿一笑,“也不看看我是什么身份?”
我很惊讶,“厨子很牛吗?哦,我明白了,他们巴结你,打饭的时候就会有好处。”
“屁啦!”马飞鼓着眼珠子道:“保安老大是我大舅子啦。”
还有这种事?就在我目瞪口呆之际,一个吨位不小的胖妹从办公大楼里出来,穿着淡蓝色短袖,下面白色长裙,走路身上的肉忽闪忽闪往下坠,远远就看着我笑,“周发来啦?”
居然认识我?
马飞笑眯眯地给我介绍,“呐,她就是我在路上给你讲过的阿玉,我的挚爱。”
我的眼皮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表情也调换到温馨笑脸模式,“嫂子好,叫我阿发就行。”
阿玉的脸立即笑成一朵花,“阿飞跟我讲过啦,你是他最好的朋友,那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后有什么事不要客气,都是一家人。”
事后我才知道,虽然阿玉体型是胖了点,但马飞对她是真爱,没有半点虚伪。
马飞说,当时工厂老板危在旦夕,是阿玉的父亲挺身而出,牺牲自己救活老板,顿时他就被阿玉父亲的伟大人格所感动,当即就下了决心,一定要把阿玉追到手。
马飞还说,阿玉是个贞烈的女孩子,追她的难度系数很大,连续请她吃了三天的宵夜后,终于有情人成眷属。
我也明白了马飞为什么有胆量敢搞承包食堂的老板,这货从一开始就在布局,他是在下一盘大棋。
阿玉是人事部的,负责招工填表之类。我的表格都是阿玉帮我填的。
从人事部出来,我对马飞说:“我鄙视你,为了事业竟然牺牲爱情。”
马飞呸了一口,“你懂个鸡毛,我敢拍着胸脯说我老婆永远不会出轨,你敢这样说吗?”
我对他比个中指,“昨天晚上我还干了你媳妇呢。”
……
马飞把我带到厨房,里面七八个人正在忙碌,拖地的洗锅的切菜的,有个身高一米五的中老年男子在一旁抽烟。
马飞过去毕恭毕敬地点头,“德叔,人来了。”
德叔转过头看我一眼,笑了笑问:“你会什么?”
我答:“刷锅洗碗切菜搞卫生,样样都行。”
德叔点点头,“换上工装,让阿飞带着你干吧。”
就这样,就算见工完成,马飞提前给我办的健康证都没用上,气的我又一声惋惜,“又白瞎了五块钱。”
一千多个人的伙食,做起来不容易,但也不难。土豆不削皮,大盆里面用脚踹踹,就算洗干净。南瓜也不削皮,水龙头下冲一冲就好,海带随便洗洗就切,这就是三样主菜,然后把土豆切成块,放点鸡块用大锅炖,这就是荤菜。
南瓜就直接切片蒸,上面倒点清油,算是热菜。
海带切成丝,放点调料拌拌,就算是凉菜。
汤更好办,烧四大锅热水,里面放紫菜,上面飘点蛋花就是紫菜蛋花汤。尤其甩蛋花的时候需要技术,一定要把鸡蛋搅的稀烂,甩出去动作要快,然后迅速搅汤。这里的宗旨就是,要用两颗鸡蛋打出满满一锅的蛋花,必须给人一种里面打了七八十个鸡蛋的感觉。
也难怪马飞想把食堂老板挤走,这里面利润也太大了吧。
至于米饭那自然不是好米,蒸的夹生不熟都无所谓,饿不死人就行。
就看那些前来吃饭的工人,男女都是面带菜色,走路有气无力,偶尔谈笑间展露笑颜。
我第一天开工,德叔说你看哪里需要人就去哪里帮忙。我见土豆炖鸡那个窗口排队的人太多,就主动拿起勺子帮忙打,想缓解一下窗口压力。
一勺子下去挖出两个鸡块一块土豆,我也没看,直接打给窗口那个妹仔。
妹仔见状眼睛一亮,吃惊的看着我。
我晃晃勺子,“下一个。”
然后旁边打菜的厨师就一屁股把我顶开,“一边玩去,你个屌毛会打个毛线的菜。”
晚上下班阿玉说要给我接风,让我去他们住的地方,阿玉亲自下厨。
他们租的是村里的民房,一室一厅,一个月两百,在众多打工者里面算的上高级。阿玉买了鸡,鱼,排骨,等我们回去时候已经摆了满满一桌。
我也明白了为什么食堂的饭菜那么差而阿玉却依然这么胖的原因。
桌子四周放了五张椅子,不一会儿就来了两个彪形大汉,都是一米八多的个子,年老的是马飞的丈人,我喊他标叔。年轻的则是马飞的大舅子,我喊他强哥。
大家坐定之后,我喊马飞出来,质问他,“你不是说你老丈为了救老板牺牲了吗?”
马飞一摊手,“我什么时候说过他牺牲?我是说他牺牲自己,这是个比喻,比喻你懂不懂?还是高中毕业了呢。”
“那是怎么回事?”
“我老丈摘了一颗肾给老板。”
我进去看了看身材魁梧的标叔,心里不免感叹,到底是山东大汉,少了颗肾依然是生龙活虎的样子。
看得出,标叔一家对我很是热情,毕竟我是马飞老家唯一见过他们的人。尤其是标叔,不停地问东问西,“你们那里生活水平怎么样?每家每户几亩地,是水田还是旱田?耕地是牛还是拖拉机?结婚都给多少彩礼等等之类。”
问的马飞烦躁,直接说道:“爹,我不都讲过了,以后要在这里安家,不会让阿玉受苦的。”
标叔闻言眼睛一瞪,“我根本不相信你,你看最近阿玉又瘦了。”
阿玉却端着碗撒娇,“爹,我在减肥嘛。”
强哥则拿着酒瓶倒酒,对我道:“别管他们,咱哥俩喝。”我看了看酒瓶,似乎是好酒,皖酒王呢。
酒过三巡,强哥脸红脖子粗,问我,“我听马飞说,你很能打?”
我赶紧摇头,不自觉地脸颊疼,生怕这个一米八的大汉又要跟我切磋,赶紧否认,“没有的事。”
强哥表情明显不满,“到咱这了就直接点,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山东人性子直,最讨厌玩虚的,再给你一次机会你重新说,你能不能打?”
第12章 接风宴()
我一下子愣住,没想到强哥竟然是这样的人,不知道怎么回答。
旁边马飞道:“你就实话实说。”
我斟酌了一下,慢慢道:“能不能打看针对什么人说,像普通的学生我一个能打五个,但社会上的大哥可能我就……”
话没说完强哥就嗨了一声,“我听说你高一的时候就打教官了?”
这话问的我头皮发麻,不由得瞪了马飞一眼,肯定是这个大嘴巴吹牛比说出去的。
我没说话,马飞却激动了,“这是真的,我也是因为那件事才被开除的。”
强哥打断他的话,“我不想听你说,我要听阿发说。”
马飞撞了撞我,“说,实话实说。”
旁边标叔和阿玉也都看着我,似乎很期待的样子,见躲不过去,我就放下碗开始回忆。
不知道什么时候高一新生军训就成了传统,负责训练我们的是市武警总队某班,我们的教官是个河南人,也是二十岁的小伙子,严格按照军队标准执行,把我们一帮学生训的死去活来。
其实军训蛮好玩,我很向往那种生活。不美的地方在于,教官动不动就用皮带抽我们,走路不整齐了抽,站姿不标准了抽,脑袋随便乱扭的抽,口令听错的也抽。
开始的时候是抽胳膊抽背,眼看快结束的那几天就抽脸,听说是因为最后要班级间比拼,看谁的训练成效最好。
其他班的训练情况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们班的正步依然踢不好,河南籍的教官急了,皮带雨点一样的抽,几个学生都是呜呜地哭。
他倒是没抽过我,反而挺喜欢我,因为我无论哪项动作都非常达标,还多次被他列为标兵。
倒数第三天训练时李秀来大姨妈,走路姿势很别扭,教官就抽了她几下,抽的胳膊。李秀不敢哭,咬牙坚持。当然,她来大姨妈没人知道。
我当时有点喜欢李秀,看她走路跟平时不一样,总觉得别扭。再后来踢步子时我就看见,李秀的绿裤子上有暗红,我就明白了,她来大姨妈。
当教官再次吼李秀的时候,我就举手报告。教官第一次没听到,继续训斥李秀,我又提高声音再报告。
教官回头冲我吼:“说!”
我大声回答:“报告教官,李秀身体不适,不宜训练。”
教官反手就是一皮带,抽在我脸上,火辣辣的疼。事后他解释说当时正在气头上,所以就没控制住。
也是这一皮带,抽的我冒火,挥手就是一拳砸他脸上。教官明显愣了,两秒后开始还击。我们就在操场上打起来,教官是全连比武冠军,我是学校刺儿头,打起来竟然不分上下。其实如果只是我们两个人打事情倒也不大,坏就坏在马飞身上,这小子见其他教官向我扑来,直接就喊起来,“弟兄们并肩子上!”
喊完他还摸了块砖,砸在四班的教官后脑上。
那一天我被记大过,赔礼道歉,马飞死不认罪,被开除。
和我打架的教官被队里记大过,听说回去被连长狠狠的修理了一顿。
听我说完标叔和阿玉都是惊讶状,强哥则眯着眼睛抽烟,他说,“我问的不是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问你跟他打架赢没赢?”
我说:“教官鼻梁骨折,我身上肿了几块。”
强哥点点头,“这就对了,你能打中一个武警教官的鼻梁骨,足以说明你的速度力道和眼力,换做普通人,比说鼻梁骨,就是脸蛋也未必能碰到着。”
听强哥这么一说,我眼前一亮,“强哥也懂这个?”
马飞抬手一巴掌拍我后脑,“我没跟你说过吗,姐夫是侦察兵出身。”
侦察兵?我立时对强哥致以热诚的目光,其实我根本不了解侦查兵是干嘛的,但总得给马飞捧哏不是。
强哥很享受我的崇拜,挥挥手道,“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旁边阿玉说话了,“这里刚开厂的时候有流氓收保护费,我哥一个人打倒十二个。”
强哥侧头责怪阿玉一眼,“说这些干嘛。”虽然是责怪阿玉,但听上去却很自豪。
而后,强哥看着我笑笑,“喝酒!”
吃完饭出来,马飞送我回厂,我问他:“为什么吃饭的时候说那些,是不是有什么事?”
马飞点头,“你先观察几天就明白,虽然说现在都讲究动脑子赚钱,但有些时候,拳头还是比较管用。”
这话说的我就急躁了,“马飞我们关系这么铁,你想让我干什么直接说,不要拐弯抹角。”
“不是已经告诉你了,我想把这个食堂盘下来,需要你的帮忙。”
“那跟我能不能打有什么关系?”
马飞道:“当然有关系,你不能打这事就办不成,我必须得安插一个能打的人在食堂里。”
我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马飞又说:“放心兄弟,咱们从小玩到大,我对你什么样你清楚,我不会坑你。”
我点头道:“我知道,你为了我用砖拍教官,从而导致你高中没毕业就出来打工,这份情我永远记得。”
马飞闻言笑笑,把手里的烟丢掉,“我们弟兄齐心,其利断金,盘下这个食堂,我就把莎莎的红买下来送你。”
“切!”我鄙视道,“送一次有什么用,有本事就送她一辈子给我呀。”
马飞闻言哈哈笑,挥手,“赶紧回去吧,今晚你值班,给夜班工人做宵夜。”
和马飞分开之后,我开始凝重考虑,他叫我来广东,就是看上我能打。一来先不管别的,花两千巨款让我一夜风流,这是在收买人心。
如果他真的是念及兄弟情想要我帮忙,一句话我就能替他抛头颅洒热血,可他如果是打着想利用我而收买我的念头,那就是交易,而不是兄弟情。
站在厂门口,我陷入了沉思。
在学校里他们喊我憨包,蛮牛,可他们谁敢真正的说我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