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明珠不识君-第1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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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山漫野都是鞑靼军,元熹帝恨不得插翅飞走。他也不敢跟着北方军一块突围。他刚杀过小梁王,怎么还敢让小梁王的属下来保护他?但是伍太监非要坚持与北方军和解。他主动上前安抚着杀到近前的北方军许规,把一切罪过都算在了刘诲身上,并拿出刘诲的人头给他们看。他与对方商议好,先坚守原地,找到梁王,等着北方军的另一只军队来救。于是人们指挥着队伍转移向了旁边高地。
队尾的范勉和朱元熹却趁着伍怀德不备,招来了大内侍卫总统领和锦衣卫刘春。暗中命令他们转向突围。皇上眼泪涕零,连连向两人拱手作揖,求二人救他。逼得刘春和侍卫总统领无法,只得命令侍卫们临时转向,保护着皇上离开了大队奔向了东南角。等到队首的伍怀德发现,他们已冲出了十里路了!
只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朱元熹的队伍刚冲出去十里路,前方就出现了大股鞑靼游兵阻住了荒野小路。后面的鞑靼大军也追近了。
前方有游军阻截,后方有多名鞑靼万夫长率大军追上来。一番绞杀,队伍就被两方敌军阻到了一块低洼地。后方追到最前面的几名鞑靼大将都杀得浑身浴血,眼珠泛红,杀气腾腾得像天降恶鬼。他们早在万马奔腾中看到了明军如众星捧月般的护卫着的朱元熹,人人大喜,居然在数万人战场上见到了大明皇帝。于是,更快马加鞭地追击着队伍。冲到最前面的蒙古战马几乎与明军的队尾相连接了。鞑靼军快追上明军了。
元熹帝从未长久得骑过马,平常的衣食住行又是大明最精致富庶的贵族生活。长于深宫,受儒家重文轻武的教育,如斯文孱弱的书生一般。早就被漫天遍野追逐的鞑靼军吓掉了三魂六魄,此时更是精疲力竭摇摇欲坠。最前方的蒙古大将猛然一冲锋,硬生生地冲散了旁边护卫的马匹,直扑他的马后。
霎时间人们全惊呆了。
大明皇帝和群臣恐怕到死也想不到,蒙古野蛮人的优势就是兵强马壮,最善长赛马。他们和蒙古人赛马是注定会输的。朱元熹有生以来从未遇到过这么惊险紧迫的追逐场面,他吓懵了,马也受惊了,东奔西跑的又耽误了些时间。那位鞑靼大将就要追上他了!
他身旁策马同行的范勉骇然大叫:“皇上快逃,我去挡住他们。”说完,拨转马头迎向了敌军。
他反向冲回了后方,与后面追上的伍怀德擦马而过。掌印大太监转脸看他,脸上带着一些莫名的悲壮和惊诧,高喊着:“范勉,你一个文弱书生能挡住敌人吗?还不赶快跟着皇上逃命!”
范勉素来清高自傲,是个傲骨铮铮、倔强至极的儒家文士。他横眉冷目得厉喝着大宦官:“我本来就是大明朝臣!一条命都是皇上的,替皇上挡死也是天经地意!我甘之若饴。哪儿是你们这种诡谲阴私的奸宦能懂的?我替皇上能挡一会儿是一会儿,我虽是清流文臣也不怕死。你再这样骄横跋扈下去也命不长,我在地狱等着你!”
他忽然目光有些散乱,声音有些哽咽,放缓了口气说:“伍怀德。我有个女儿叫范瑛。你如果能活着见到她,就转告她我对不住她,但不悔。今天我为保护皇上而死,就是大明朝最忠君的忠臣。她就是忠臣之女。朝廷和皇上会看在我为国尽忠的份上厚待她的。这也算是我为‘毒杀梁王’补偿于她。让她好好利用这个忠良之后的名声为自己谋划吧!嫁个好人家,好好过日子吧!”
说完,他再也没有回头,带领着一班主动冲出来的侍卫们迎上了敌军。大喝道:“大明皇帝在此,你们谁敢冒犯天威,必被天惩!还不快退下!”
领军追逐的一位鞑靼万夫长转马冲向了他。他抽出一柄雪亮的长铁刀。举在空中,狂风掠过,一刀飞鸿,如天上亮绝艳绝的白色虹光。之后,两马交错,范勉身首异处,摔落马下。
——元熹帝北巡。在兵部尚书殉国,五营兵马司指挥使严正战死,御马大太监刘诲被处死,龙华阁大学士内阁辅相范勉也死于战场。这是“虎敕关之变”里死亡的最著名的几名大明朝臣。这里面,仅有范勉是个清流儒士。后世文人们尊称他为“文烈义士”。
万箭如雨,马快如电,伍怀德侧脸看着他的尸体跌落马下。眼里不知道是怜悯还是悲戚。他飞马追上朱元熹,举刀替他拨开了一只箭,高声道:“皇上,范勉为国战死了!你还觉得自己无辜无错吗?”
朱元熹也侧脸看到了范勉的死状。吓得他脸色乌黑,浑身抖如筛糠,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骑在飞驰的骏马快摔倒了。
伍怀德与他策马并行,一只手抓住了他的马缰绳:“皇上,别盲目的跑了。我们跑不过蒙古铁骑。”
朱元熹见他伸手,吓得尖声大叫:“伍先生,你不能抓住我交给鞑靼人啊!我错了!我以前确实亏欠了你们崔家。可是我一直把你当老师尊敬啊。这次回去后,我一定昭告天下张榜宣布,崔盈不是奸细!他是被蒙古人使反间计害死的。我还要封崔悯承袭冠军侯。伍先生,求你饶了我吧。”
伍怀德长叹一声,沮丧得看着他,既觉得可悲可怜又觉得嫌厌。他转脸环顾着苍凉的荒原战场。满心悲哀。这位“受天承命,君临天下”的皇帝,竟然把满手的好牌“一个天下”,打到了这种“众叛亲离、孤军奋战”的结局。把自己深陷在战场的死境!还连累着身边或忠诚或狡黠的大臣们一一死去!
真是老天爷要灭了这个庸才和大明江山啊。
他悲苦地望着他,面容扭曲,满眼泪光,只觉得这么多年,他像恍惚惚得做了一场春秋大梦!净身入宫、选择皇子、全心扶持他上位却希冀落空,最后落到了战死沙场的结局。今天,梦醒了,满目的凄凉与悲怆这就是所有人最终的结局吧。
元熹病入膏肓,经此大难不一定会醒悟,说不定还会更痛恨崔悯。只盼得爱子救了皇上和天下后,远遁江湖,离开这伴君如伴虎的大明朝廷!
伍怀德对着哀嚎的学生说出了最后一番教导:“陛下不需要做许诺,崔氏已亡,日落西山,我们不能硬顶着要回到老路。我想通了!不求了!我只盼望着陛下牢牢记住今夜战场上发生的事。人人都有私心,又人人都无私心,他们会为了某种东西来舍身护你。都是为了这个锦绣河山汉人天下,不是为了你的赏赐与承诺。你需要回报的是这种为国为家的赤胆忠心。你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普通大明人的忠勇和胸怀。”
他与他并辔而行,忽然站起身扑上了他的马,顺手将他推落马下。披上那袭耀眼夺目的雪白狐裘,急驰而去。他身后很多锦衣卫和大内侍卫们默默地策马跟着他冲过去了。
朱元熹倒在了满是灌木丛和泥泞的地上,惊骇地看着。
蒙古人的快马继续疯狂地追击着“皇上”,利箭像影子般的射向了“皇上”。像刺猬似的射满了伍怀德的后背。如果不是他们想抓活的朱元熹,恐怕一箭就射穿了他的背心。要了他的命了。
这个初冬的北疆黑夜变得愈加的悲壮血腥。
第二百二十六章战场混杂(四)()
与此同时。
另一片混乱的战场上,兵卒们像无头苍蝇似的奔逃着,黑漆漆的战场上奔过来一人。崔悯像一团旋风似的追踪着地上的血迹奔到了中部地区。他手持绣春刀,抛下了红衣,露出了里面的白色素罗袍,上面也沾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他在混乱人堆里杀出了一条血路,跟踪着成亲大帐里滴出的血迹奔到了这块地区。
他脸色铁青,心里冰凉。他和凤景仪率领的援军也分开了。凤景仪救出了他,也收到了斥候送回的消息,便向他说明了战况。现在,元熹帝的御林军被鞑靼军紧追不舍,北方军的统帅小梁王被刘诲重伤失踪了。两边军队发生了冲突。几路大军被敌人分断包围各自为战了。他要马上带着援军去找朱原显。对北疆来说,小藩王比皇上重要多了。
崔悯心头一紧,他不能阻止北方军的选择。但他慎重考虑后,恳切地劝说凤景仪带着生力军去追赶皇上。去阻遏已经久战疲累的鞑靼军。只要抢在鞑靼人找到皇上,这一场大战就不会输。现在呈现的一切败相也会截然转变!否则他们找回小梁王,也挽不回“败军之相”了。而崔悯自愿去找小梁王,他会给北方军一个交待。如果梁王不幸战死这场虎敕关大战的所有人说不定都会为他陪葬了。
北方军愤怒至极地怒视他,不相信他。凤景仪也很厌烦得看着他:“崔悯,你总是这样权衡利害,冷酷得选择对局势最有利的一面!完全不在乎个人的意愿和感情。你对别人狠,对自己也够狠。对,你说得对,我这只援军去救废物皇上,才有可能在这场败局里反败为胜。好,我去!”
“那么明前呢!她去哪儿了?”凤景仪厉声喝道:“你答应过梁王和我要以死保护她。她现在在哪儿呢?崔悯,你有没有尽心尽力地保护她?你有没有也像这样的权衡利弊,选择了一条对她不利,却对局势最有利的路!崔悯你太现实又天真了。”
崔悯长长地吸了口气,浑身都颤抖了。他站在那儿,抬起眼,一双深沉得看不到底的幽黑眸子直视着凤景仪恐怖的脸。他眼睛赤红,咬紧牙关道:“我不知道我会尽力去找她!她吉人天相,有着必须活下去的理由和机缘。她一定会坚持到底的。”
凤景仪猛然举剑向他砍了一剑,血丝顺着他的面颊发角流淌下去。他屹立不动。凤景仪握紧了短剑,声音深沉:“我去救朱元熹,你去救朱原显和明前。如果他们死了一个,如果明前死了那么,你、皇帝和这个天下就等着给他们陪葬吧!”
***
敌人如扑打的潮汐般涌来,崔悯疯狂得在人海里冲杀疾奔,到处搜寻着两人。
晚了!晚了!晚了吗?!他心里像敲钟般得反复敲击着这两个字。皇上的御林军被鞑靼军追上了;北方军的梁王生死不明;假冒南院大王的明朝逃犯“萧五”也逃匿了;明前也身受重伤不见了;这场与鞑靼军的相互暗算及擒王之战,他们就要输了晚了吗?这种种最坏的结局已经砸到了他眼前。他们这些人果然遇到了最差的结局了。
他目光恍恍地盯着凶暴沸腾的战场。头一次对这片天地和自己产生了严重的怀疑和虚弱感。他做错了吗?他来晚了?他还能打赢这场战争吗?他还能在这片如地狱般疯癫狂乱的战场上找到那个姑娘,救活她吗?
不连想想她如果死了都不敢想。都觉得肝肠寸断,痛苦得要跪倒了。她是那么信赖他,三人对峙时她看他的眼神,是那么的理解默契和信赖他不敢再深想了,怕自己深想下去,就会痛苦得栽倒在这片战场了。
他满脸坚毅,黑眸如星,长发如漆黑的瀑布,在战场上疯狂得杀开了一条血路。他在战场上找到了从成亲大帐中滴出的一条血线。像是她被刺中脖子时流下的血,淅淅沥沥地从帐篷延伸到了远方。他沿着这条点点滴滴的血线往前狂奔,望着那若隐若现的血迹心都绞碎了。这么多,这么漫长,这么远,她的血快流尽了吧,她快支撑不住了吧?他盯着这血线,觉得头晕目眩,浑身发麻。他知道她是赞同他逼问萧五真相的。但是这种事,必须由他亲手做出来,亲自去威逼着逃犯使他重伤她。却太让他痛苦为难了。
劈开了人潮的洪流,他追踪到了血线尽头,是一座堆满尸体遍地血迹的小山丘。血线在这里落进旁边的泥沟不见了。
几十个鞑靼兵卒围拢在泥沟旁,对着沟底兴奋得喊叫着,要冲下去。崔悯的心激烈得快跳出喉咙了。他大喝一声,飞身跃到近前,杀进了敌群。刀光如虹,人势同疯虎,鞑靼兵哇哇叫着围攻他,他与他们在这座尸山血河旁展开了搏斗。最后,三十几个鞑靼兵颓然倒下,他重重得一刀插进了最后一个鞑靼兵的胸膛。
他连滚带爬得跳下泥沟,一颗心跟身体一样从高空跌下,又随即弹跳起来。沟底下尸体摞着尸体,最底下是一具盖着铁盾牌的死人。死人身上的精铁盔甲像被戳成了马蜂窝,沾满了乌黑干涸的血迹,僵硬地躺在沟底。
不是明前!
崔悯陡然放松了心情,又骇然得叫出了声。他扑上去,翻开死人,从死人堆底下拉出了那具盔甲全毁的死尸。是小梁王朱原显,还没死!
崔悯的心顿时又失落又惊喜。他架起了朱原显躲开战场上的流兵和流箭,躲藏在了灌木丛后。他立刻放出青色火焰箭通知凤景仪找到了人,又将急救的药丸灌他服下。扶起他大叫:“朱原显,你醒醒!你还没有死,坚持住,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