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真髓传-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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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先是茫然对望,随即恍然大悟,脸上一齐变色。贾诩沉声道:“将军,大事不好,定是高顺被曹操打败了!”我对他默默地点了点头,算是表示同意。
形势糟到了不能再糟。
在二十个士兵的“护送”下,我来到官邸的议事大厅,主公和其他将领已经都到齐了。我环顾左右,一种悲凉气氛猛地涌上心头:记得从前军议的时候,十多员盔明甲亮的将官肃立两旁,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但那副景象,已经再也看不到了。如今包括我在内,只剩下五个人,稀稀拉拉地站在两边,反衬得大厅愈加冷清空旷。包括奉先公在内,每个人都是一脸的倦容,显得又疲惫又苍老;再加上我和魏续都正在软禁期间,所以虽然被传唤参加军议,却连铠甲都没穿,显得整个阵容杂乱而且颓废。
“真髓,还不赶紧落座。”奉先公见我进来,眼皮都不抬一下,他那冷冷的声音里仍然还带着一股子霸道之气,只是掩饰不住沉重的心情,“人都到齐,开始罢。刚接到战报,高顺在陈留被曹操击败……郝萌,你来说明一下具体情况。”
听他怎么一说,心里忽然升起一种非常古怪的感觉,记得昨天明明听奉先公把张辽提拔到副手的位置,怎么现在看起来,得势的反而是郝萌呢?心中又是一动,如今自己举兵在即,郝萌负责城防工作,又有自己的部曲,在不久将来要发生的事情里,肯定会是异常重要的角色。主公突然对郝萌的位置予以提拔,莫非是为了对付我么?随即又自嘲地笑笑:自己竟然被奉先公一句话就引得胡思乱想起来,真是做贼心虚。这一分神,似乎郝萌说了些什么,我就没听进去。
忽然听到奉先公重重咳嗽一声,道:“真髓,你怎么说?”我身子一激灵,茫然抬头,猛地发现所有人正在盯着自己。第一个反应不是别的,而是自己不可告人的计划已被揭破,顿时觉得后背发痒,冷汗钻出皮肤,心跳加速,嗓子发干,手足无措。脑子空白了将近三秒种,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奉先公在询问我对目前形势的建议。
刚才郝萌的形势说明我完全没有听进去,但此时又不能不回答,只得硬着头皮道:“主公,既然高顺将军溃败,这城西的防务也要加紧进行……只是这样一来,以城中现有兵力,根本无法同时抵御铁羌盟和曹操。”
奉先公不悦道:“废话,你这两句说了等于白说,如今正是这种情况。曹操此番夺取陈留之后,随时可以威胁我军东翼,再加上西面进犯的铁羌盟……我所问的,是有何退敌良策!”
张辽向前欠身,插嘴道:“主公,以张辽之见,此时不宜在中牟久居,我等最好速速迁离此地。”
我暗暗感激张辽又为我解了围,定了定神,将自己思路拉回到目前的战局上,道:“主公,我的看法同张辽将军相同,如今我军需要进行战略转移。具体需要斟酌的,是转移的行军方向。现在我们只有两条路,要么北上,要么南下。北上可以暂时投靠张杨将军,但河内郡土地贫瘠,不利发展,恐怕不是长久之计;南下可到荆州南阳郡,以宛城为中心的南阳盆地,是我大汉光武帝龙兴宝地,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是最好的安身立命之地。”
这番话脱口而出,猛地醒悟过来,自己不是已经打定主意要对奉先公举兵相向了么,为什么还这样全心全意地帮助他,为他出谋划策?心中苦笑,自己毕竟不是那种拿得起放得下,翻脸无情的枭雄人物。
听了我这一席话,众将无不耸然动容。奉先公瞪圆眼睛看着我,戟指道:“明达,说下去!”这一声“明达”,顿时把我们的距离拉进了不少,我心头一热,大声道:“是!”忽然心中一亮,看到了一丝光明:如今我军人才凋零,因此主公才允许我这待罪之人参加军议,若是自己能在这个艰难时刻为奉先公建立功勋,是不是可以不用发展到刀兵相见,就能赎回罗珊一条命呢?
不论这是不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妄想,但确实是一条救命稻草,我赶紧上前,一心一意道:“要说起南阳,就必须先提到袁术。原本南阳此地是由左将军袁术占据,他结交长沙太守孙坚引为爪牙,在讨董战争结束后,先后赶走了盟主袁绍署领的豫州刺史周昂和扬州刺史袁遗,企图成为南方诸州的盟主。因此在初平二年(公元192年),他令孙坚南下攻打袁绍南方重要盟友刘景升,企图夺取荆州。但没有料倒的是,孙坚意外中伏而死,从此袁术再也没法和刘表抗衡。并在初平四年(公元194年)正月间,被刘表赶出南阳。”
“此后,刘表没有在南阳过多驻军,而是选择重点拱卫江汉平原——他将州治从江水南部的汉寿,迁移到州北的襄阳,这襄阳北靠汉水,前有樊城护卫,是南北水陆的要冲。刘表重点驻军在这一战略要地,并且以江陵为后方基地储备大量军资,并大力发展水军,其意图是在江、汉两条水路间组成水陆一体的防御体系,以抵抗从北面的入侵。从这一点可以判断,其人根本没有北进的野心,南阳不过是他对北方阵地的前哨而已。”
我又上前一步,恭敬道:“主公,目前我军虽弱,但也有五千士卒,既不会遭到刘表轻视,也不足以引起刘表的猜忌。您大可以声称愿为他做防御北面的盾牌,换取在南阳的居住权。这么诱人的条件,想必他不会不同意。我等一方面受刘表粮草的接济,一方面休养生息。等到时机成熟,您挥军北上,这司隶还不是唾手可得么。”
看到奉先公满意地点点头,我松了口气,似乎彼此的关系有所恢复。但随即他的下一句话,令我变了颜色:“众将听了,我决心采纳张辽和明达的策略。不过我军经营中牟,辛辛苦苦集合了超过十万的人丁,决不能就这么轻易拱手奉送给敌人。”
不等别人发话,奉先公厉声道:“张辽,传令下去,所有中牟的百姓,必须在今日入夜前整备财物,跟随我军一同南下。入夜之后,立即放火烧城,将此地夷为白地!”他阴森森地笑起来:“哼,铁羌盟、曹操……我吕某人得不到的东西,你们也休想得到!”
我大惊失色,赶紧仆倒在地道:“主公,此举万万不可!”
“哦?”奉先公斜睨着我,缓缓道,“真髓,你想说什么?”语气转冷,适才那一点热络气氛消失得无影无综,显然对我这么当众顶撞,着实令他不悦。
大厅里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我咬了咬嘴唇,重重低下头,嗑在地砖上咚咚作响:“中牟百姓迁与不迁,根本无关紧要,主公!南阳号称户口百万,虽然经历几次战乱饥荒,但五十万户总是有的,您又何必在乎中牟这点微末的人力物力?”额头已感觉不到疼痛,湿湿粘粘的东西顺着鼻梁两侧从额头上流了下来:“主公,中牟百姓饱受战乱之苦,如今好容易安顿下来,人心思定。现在您要迫使他们再度背井离乡,简直就是逼他们造反啊!”最后这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但此刻胸中热血如沸,什么也顾不得,唯有硬着头皮哀求道:“主公,请您收回成命罢!”
“放肆!”奉先公双眼射出骇人青光,从牙缝里挤出字来,“真髓,准你带罪参加军议,是对你的恩典。不知好歹的东西,竟敢教训我?”
他忽地仰天大笑,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地落下来:“造反?我倒要看看,哪个敢反!传我的命令,百姓之中,凡是有胆敢违抗我军令不愿同行的、未能及时整备好财物的,一律就地斩首!”猛地收了笑容,大喝道:“给我滚出去!”
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太阳穴“腾腾腾”一个劲儿跳动,双手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赶紧低下头去,用力咬进牙关,行了一个礼,低声道:“真髓遵命……”就连自己回话的声音都开始发颤,然后转身就向外走。出了官邸,步伐越走越快,胸中那一股不平之气,灼热如火,在五脏六腑间不停地蹿动,仿佛全身都要燃起火来。
还有谁比我更了解这些百姓们?他们都是我、高顺和魏延一手从倍受流寇灾祸的郡县一点一滴的聚拢过来的。这些饱经乱世迫害的苦命人,战战兢兢地在我们“保证平安”的承诺下,安心地在中牟屯田种地。半年过去了,这半年来,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若不是有“保卫家园”的信仰在一直支持着他们,早在那次八万流寇来袭的时候,他们就重新沦落为流寇的俘虏,成为乱世中的牺牲品了。如今附近的流寇都被平定,百姓们好容易开始能享受到平平安安生活的滋味……可是……如今这一道命令,就连他们仅有的一丁点微不足道的幸福,也都要彻底剥夺和粉碎!
现在中牟的他们,和当初洛阳的我,又有什么不同?我们这些人,这些在这个黑暗的年代挣扎着想生存下去的人们,在那些武力和权力的主宰者面前,和蝼蚁又有什么两样?
“主公,请你原谅我……因为我真的不甘心……我,不,是我们也想活下去,而且也要活下去。”陡然停下脚步,伸手擦拭额头的血迹,我仰头注视着天空,眼光企图透过重重的乌云,去寻找那碧蓝的天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填满了心口:那些爱恨交织的回忆,好象水面上划过的一条小舟,泛起阵阵酸楚和忧伤的波纹,但波纹终归会慢慢远去,慢慢消逝。默默计算和审视着未来的小计划,在那一瞬间,忽然从内心深处涌出无比的坚决,灵台一片空明,在对未来做出的那令人黯然神伤的决定之中,我感觉到一种无法言喻的轻松和解脱。在那一瞬间,自己终于挣脱了情感和恩义的巨大束缚,做出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判断和决定。
刚刚踏进院门,几个人迎面走来,我抬头一看,不由一愣,随即大喜若狂:原来从屋里迎出来的除了贾诩之外,竟然还有胡平与胡安!自从得知了高顺在陈留的败报,我就一直惦记着他们的安危,没想到能在此相见。
赶紧冲上去,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们哥儿俩,然后伸手抓牢他们的肩膀,笑道:“好家伙,能回来就好!听说你们吃了败仗,可急死我了!”然后用力在胡家兄弟身上捶了一拳。
胡安眼睛里闪着泪花,也没说话,只知道用力点头,旁边的胡平被揍得呲牙咧嘴,但还是笑嘻嘻道:“主公放心,我们弟兄这两条命虽然贱,也是主公您的。没您的命令,我们可不敢就这么蹬了腿儿!”
我不禁放声大笑,枝头的几只小鸟吃这笑声一吓,“扑棱棱”都飞上了天——自从自己进了中牟,还是头一次笑得如此无拘无束。
笑着笑着,一人从胡家兄弟身后走出来,对我深深施礼:“真将军,我们见面,你好。”鼻音颇重,腔调古怪,汉语生硬。我仔细一看,此人深目高鼻,须发卷曲,正是羌胡首领胡车儿。
我笑着对他拱手还礼:“胡将军,想不到你也在这里。”随即环顾四周,奇道:“高将军没有回来吗?”这句话一问,他们几个人都低下了头。
原来曹操大军围攻陈留城,高顺到开封驻扎之后,分兵两路出击,南路由他自己指挥,直接向东进军,越过浪汤渠,援救张邈;北路由胡车儿指挥,从开封先向东北方向进军,夺取浚仪与小黄二城,然后顺着汴渠南下,迂回威胁曹军侧后翼。
不料曹操技高一筹,之所以他没有立即攻下陈留,就是为了围点打援:曹操事先已将曹仁的三千骑兵秘密部署在小黄城东七十里的东昏城,将夏侯渊的两千骑兵部署在陈留东南四十余里的雍丘。于是等胡车儿夺取了小黄,顺汴渠南下时,曹仁的骑兵突然从他背后出现,发起冲锋,我北路军因此溃败,曹仁乘势向西收复了浚仪与小黄,然后顺着浪汤渠南下,从北面包抄高顺的后路;与此同时,得到高顺行动的消息之后,夏侯渊军自雍丘向西出发,迅速穿越高阳亭之后,掉头向北,自南面包抄高顺的后路。这两路曹军在浪汤渠汇合,反而切断了高顺与中牟的联系,卡住了他的粮道,配合正面曹操率领的主力军,形成两翼包夹之势。
在这种不利的局面下,高顺放弃救援陈留,留下三千兵力虚张声势,并监视曹操动向,然后大军秘密潜行,掉头向开封方向突围,傍晚向浪汤渠一线的曹仁、夏侯渊军发起了进攻。
听胡平把当时的情况这么一讲,我点了点头,暗赞高顺将军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曹仁与夏侯渊的曹军偏师骑兵部队机动灵活,不论高顺继续向陈留进军,还是从南北迂回绕过曹军偏师退向中牟,都很容易遭到他们的追击掩杀。面临这种两翼受敌的窘境,最好的方法就是集中优势兵力,迅速解决一翼的威胁。而骑兵擅攻不擅守,再加上曹仁、夏侯渊的偏师人数又少,将之选为突破点,胜算还是蛮大的。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指挥官是我自己,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于是,激战就在浪汤渠岸边展开,但结果却出人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