翦翦风-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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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小俞!”我说。“那么,你是蓝采!”他也高兴的说:“如果我猜得不对,我在地下滚!”“你不用滚,你猜对了。”我说。
“哈!又来了一个!”他抛开了我,蹦蹦跳跳的把另一个气球往我身后的人递去,我回过头去,不禁惊得冒了一身冷汗,原来我后面正站著个印第安红人,面部画得五颜六色,圆睁著一对凶恶狰狞的怒目,背上背著弓箭,头上插著羽毛,手里还高举著一把亮晃晃的斧头,眼看著就要对我当头劈下来了。我本能的惊呼了一声,闪在一边,小俞的小丑已经笑嘻嘻的献上了他的气球,嘴里嚷著:
“欢迎,好一个印第安斗士!”
谁知那土人竟一把格开了小俞,操著怪腔怪调、沙嘎粗鲁的声音,直奔我而来:“什么气球?我不要气球,我要人头!”他吼著,仍然高举著他的斧头,大踏步的对我冲来:“我要人头,要这个怪漂亮的小姑娘的人头!”他那怪声音唬住了我,我听不出他是谁,而他那残暴狰狞的面目还真的吓住了我,我喊著,掉头就跑,他却一把抓住了我的长发,斧头对著我的脖子就砍了下来,完全不像是“假戏”了。我大喊,一个人陡的窜了出来,一把拦住了印第安人的斧子,也操著怪腔怪调的声音吼著说:
“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怎么,你不许老子割人头?”印第安人挥舞著斧子,暴跳著叫。我慌忙去看我的救护者,谁知不看则已,一看大惊,原来那也是个土人,是个非洲土人,也画著脸,带著象牙耳环,裸露著的上身挂满了动物牙齿组成的项圈和饰物,身上涂满了黑亮的油彩,像一座铁塔般挺立在那儿,其残暴狰狞的样子完全不减于印第安人,手中还象著把长刀。也挥舞著长刀,他吼叫著,怪腔怪调的说:
“这个小姑娘的头我也要!”
“什么?你要?老子先发现的老子要!”印第安人说。
“我说我要!你不给我我先割你的头!”非洲土人说。
“我先割你的头!”印第安人吼了回去。
“我先割你的!”非洲土人。
“我先割你的!”印第安人。
我听出来了,印第安人是无事忙,非洲土人是小魏,现在,他们两个都挥刀弄斧起来,其实刀和斧都是银纸贴的,但在暗红色的灯光下,还真是挺逼真的。我想,我的头总算保住了,乘他们彼此要彼此的头的时候,我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悄悄的向旁边溜开了,不料竟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抬起头来,我发现我闯了祸。在我面前,一个穿著长袍马褂,留著山羊胡子,道貌岸然的老学究气呼呼的用手抚著眼睛,原来我把他的眼镜撞掉了,他满地摸索著他的眼镜,好不容易找到了,他戴了回去,对我很不满意的,摇头摆脑的说:“小女子走路不长眼睛乎?有长者在前,不施礼乎?撞人之后,不道歉乎?”原来是祖望,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和那一连几个“乎乎乎”使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却丝毫不笑,继续摇著脑袋说:“不知羞耻,尚且嬉笑乎?真是世风不古呀,世风不古!”
“老夫子,你又在发什么牢骚?”一个山地姑娘活活泼泼的跳了过来问,她手腕上脚踝上都戴著铃铛,一走动起来,叮铃当啷的非常好听。这是紫云。
“瞧,”老夫子指指她裸露的手臂和及膝的短裙,以及那赤著的脚,大摇其头:“奇装异服,招摇过市,试问成何体统?岂不气煞人乎?”紫云笑弯了腰。把我拉到一边说:
“水孩儿?”我摇摇头,不说话。“纫兰?”她再猜。我还是摇头。“那么,你是蓝采!”我点头。她说:“那么,水孩儿和纫兰还没有来。”
那个小丑又蹦过来了,拿一个喇叭“叭”的一声在我耳边一吹,我吓了一跳,那小丑鼓著掌,摆著头,做欢天喜地状,我骂著说:“又是你,小俞!”“我不是小鱼,我是小猫!”那小丑说,接著就“喵喵喵”的连叫了三声,我这才发现,他真的不是小俞,是小张。等我仔细再一研究,原来三剑客都化装成了小丑,不是“三剑客”了,而成了“三小丑”了。我说:
“你们该化装成三剑客才对!”
“服装太难找了!”小张说,打量著我:“你很出色,蓝采,比仙女更像仙女。”“谢谢你,你也很出色,比小丑更像小丑。”我说。
“哼!”他打鼻子里哼了一声,“好好的恭维你,你倒挖苦起人来了。你们女孩子就是嘴巴最坏。”
有个奇怪的人物向我们走过来了。他高大结实,满头乌黑的乱发,穿著件褐色的衣服,从领子到下面钉著些陈旧的金扣子。(天,那件衣服看起来也够陈旧了。)他的面具是特制的,一张土红色宽大的脸,额角宽阔而隆起,下唇比上唇突出,左边下巴上还有个酒窝。一时之间,我有些眩惑,不大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化装,只觉得这张面具“似曾相识”。他停在我面前了,对我深深的一鞠躬,然后一连串的说:
“我的天使,我的一切,我的我,……我心头装满了和你说不尽的话,不论我在哪里,你总和我同在……啊!天哪,没有了你是怎样的生活啊!咫尺天涯……我的不朽的爱人,我的思想一齐奔向你……”我简直被他这篇话惊呆了,尤其,从他的声音里,我已经听出他是柯梦南。但是,这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对我说这些?还是他认错了人?我错愕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而他,还在一口气的说个不停:
“……我只能同你在一起过活,否则我就活不了,永远无人再能占有我的心,永远……永远……”
我忽然有些明白了,这些句子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读到过。我瞪视著他,这服装,这面容,这些句子……我恍然大悟,他装扮的是贝多芬,背颂的是贝多芬写给他的爱人甘兰士的情书。我该早就猜出来的,他一直最崇拜贝多芬。但是,我又何幸而作甘兰士!“你错了,贝多芬先生,”我对他弯弯腰。“我并不是你的甘兰士!”“我没错,”他含糊的说:“你就是我的甘兰士,蓝采。”
大厅里是多热呵,我感到我的脸在面具后面发著烧,我的心脏在不规律的跳动,我的血液在浑身上下奔流,怎样的玩笑!柯梦南!你不该拿我来寻开心呵,我只是个傻气的孩子!很傻很傻的!我无法回答出任何话,我的舌头僵住了,我开始感到尴尬的气氛在我们之间酝酿。还好,有人来打破我们的僵局了!那是童话“玻璃鞋”里的人物,辛德丽娜和她的王子,他们双双走到我们面前,端著盘糖果的水晶盘子,于是,不用他们开口,我也知道这是怀冰和谷风。我抓了一把糖,高声的说:“恭喜恭喜,辛德丽娜和她的王子!”
“也恭喜你们!贝多芬和甘兰士!”怀冰说,她显然已听到我们刚才的对白。我转开身子,玩笑要开得过分了。一个山地姑娘在对我招手,我跑过去,笑著说:
“老夫子呢?紫云?”“我不是紫云。”她笑得很开心:“我是彤云。”
“噢,你们姐妹连化装舞会都化装成一个样儿,”我说:“连面具都一样,谁分得出来?”
“这样才够热闹呀,三个小丑,两个山地姑娘……噢,水孩儿来了,她化装得真可爱,不是吗?”
水孩儿化装成了白雪公主,和卡通影片里的白雪公主一模一样的打扮,倒真的惟妙惟肖。接著,纫兰也来了,她化装成中国的古装美人,她本来就带点古典美,这样一装扮,更加袅娜风流了。美玲是歌剧里的蝴蝶夫人,老蔡是阿拉伯酋长……人差不多都到齐了,我们统计了一下,独独缺少了何飞飞。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决定不再等何飞飞,大家把啤酒、果汁、新鲜什锦水果调在一起,加上冰块当作饮料,一齐向谷风和怀冰举杯祝贺。然后,音乐响了,一阕轻快的“维也纳森林”,谷风和怀冰旋进了客厅的中间,大家都纷纷的准备起舞,但是,突然间,全体的人都呆住了。
先是客厅的门“砰”的大响了一声,接著,从客厅外面一蹦一跳的跑进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来,那是一只兔子和袋鼠的混合物,高矮和人差不多,一身灰灰白白的毛,有两个长长的耳朵和短短的尾巴,还有一个尖尖的,半像老鼠,半像狐狸的嘴巴,嘴巴上还有好长好长的几根胡须呢!
“好上帝!”小俞首先惊呼了一声:“我打赌这是从非洲丛林地带钻出来的东西!”那怪物早已目中无人的,直立著“漫步”到谷风和怀冰的面前,居然还弯腰行了个礼呢,大声的说:
“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啊呀,我的天,”纫兰低声的说:“是何飞飞呢!”
“真的是何飞飞,”紫云抽了口冷气:“我简直不能相信,她怎么想得出来的!又打那儿弄来这样一张皮的呀?”
怀冰和谷风显然也被面前这个怪物惊呆了,震惊得连舞也忘记跳,好半天,怀冰才吐出一句话来:翦翦风12/26
“何飞飞,你这化装的是个什么玩意呀!”
“这是世界的主人,名叫‘三位一体’。”何飞飞说。
“三位一体?你指天主教里的圣母、圣子,圣灵吗?”谷风问。“才不是呢!所谓三位一体呀,是人、神、兽三位的混合体,这世界不是就由这三位所组成的吗?”
“你这模样就像人、神、兽的混合体吗?”谷风说:“我看兽味很足,别的两种显然遗传的成分不够呢!”
大家哄堂大笑了起来,何飞飞就在笑声中又蹦又跳又骂:
“胡闹!见鬼!缺德带冒烟!”
她那副形状,再加上蹦跳的样子,逗得大家捧腹不已。抛开了谷风和怀冰,她跳著一个一个去辨认化装下的面孔,立即,她被那三个小丑所包围了,只听到一片嬉笑怒骂的声音,接著就是那只大袋鼠舞著爪子叫:
“哎哟,多好玩啊!真骨稽,骨稽得要死掉了!”
彤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说:
“说实话,这可真是骨稽呢!”
“维也纳的森林”被何飞飞扰乱了一阵,现在又重新响了起来,男女主人开始跳舞了。接著,大家一对一对的都纷纷起舞,印第安人和白雪公主,非洲土人和中国古代美女,阿拉伯酋长和蝴蝶夫人,老夫子和山地姑娘……多么奇怪的组合啊!在幽柔的灯光下,在美妙的旋律中,构成多么离奇的一幅画面!我站在那儿,不禁看得出神了!
有个人走到我面前来,打断了我的“欣赏”:“我能不能请你跳舞?我的天使?”
是化装成贝多芬的柯梦南。我的心跳次数突然增快了。把手伸给了他,我一声不响的跟他滑进了客厅中央。我的脑子有些混混沌沌,混沌得使我无法运转我的舌头,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为什么不说话?”他问。
“你使我转了太多的圈圈,我的头昏了!”我说。
“我比你昏得更厉害,”他很快的说:“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昏了。”“你在卖弄外交辞令吗?”我说,又是一个旋转。
“你认为我在卖弄外交辞令吗?是你真不知道?还是你装不知道?”他的语气有些不稳定。
“真不知道什么?又装不知道什么?”
“你是残忍的,蓝采!”
“我不懂你的意思。”“你应该懂的,”他揽紧我,旋转了又旋转,他的声音急促而带著喘息。“除非你是没有心的。你不要以为你永远默默的坐在一边就逃开了别人的注意,我等待一个对你表白的机会已经很久了。”我的心猛跳著。“逢场作戏吧!”我含糊的说:“这原是化装舞会。”
“我们可以化装外表,但是没有人能化装感情!”他的语气激动了,面具上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他那对火灼般的眼睛。我燃烧了,被他的眼睛燃烧,被他的语气燃烧,被那夜的灯光和音乐所燃烧。“散会后让我送你回去。”他说。
“你太突然了,”我继续旋转著:“你使我毫无准备。”
“爱情不需要准备,只需要接受!”
“我不知道……”我语音模糊而不肯定。
“别说!”他迅速的打断我。“假如你是要拒绝我,也在散会以后告诉我,现在别说!让我作几小时的梦吧!我的心已经快迸出我的胸腔了,你不知道我一向是多么缅腆的,我必须感谢这个面具,使我有勇气对你诉说。但是,你现在别告诉我什么,好人!”那是怎样一种语气,那是怎样一种不容人怀疑的热情!他的呼吸是灼热的,他的手心是滚烫的……我不再说什么,我旋转又旋转……疯狂呵,我的心在整个大厅中飞翔,到这时,我才恍然的自觉,我已经爱了他那么长久,那么长久了。
音乐停了,他挽著我走向窗前的位子,我坐在那儿,在那种狂热的情绪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