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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小天下-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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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的各类奇珍异宝,“这些日子你没在,少爷带回了一个人,你听说了么?”
 “是个乞丐丫头。”邢宇垂下头。
严世蕃略扫了他一眼,“看来你的手下足够耳聪目明。”
 “孩儿不敢。”邢宇忙跪下,“只是,这件事情过于……其实已经在京城传开了,孩儿本无心打听,但故事却不请自来。”
严世蕃笑着扶起邢宇,“别这么害怕嘛,你是我义子,干爹日后有事,还要多请你帮忙呢,怎会随意处置你。”
邢宇紧绷着神经,“义父言重,为义父办事,是孩儿的义务、也是荣幸。”
严世蕃凝视他半晌,然后站起身,他拍拍邢宇的肩膀,“既然如此那就走吧,咱们也去看看那个命大的丫头。”

其实青染这两天呆在严绍庭那个小院的厢房里,倒也是自得其乐,除了严绍庭总会过来陪她说说话这一点比较肉麻之外,其他譬如吃大餐睡大觉的部分,倒很是妙哉美哉。
不愁吃不愁穿,没有任何不速之客的打扰,这种日子一直很平静,直到她看见严绍庭神色严肃、目光略带畏惧的跟着一个中年男人进了屋。
青染一下子收起了一床的零食,她虽然没见过严嵩,但她绝对能判断出来,严绍庭绝对是继承了严嵩的相貌,而不是眼前这位独眼龙瘸腿大肚腩胖子。
青染觉得,严世蕃虽瞎了一只眼,但另一只眼的精光已经远远超过正常人的两只眼了。
她被严世蕃盯的坐立不安。

 “爹,她怕生——”严绍庭感觉到了她的害怕。
 “你出去。”
青染听到严世蕃的命令,赶紧只好一瘸一拐的赶紧消失在屋门口,可是一出门,她便看到一个劲装的人,面目冰冷的望着她。

待关了门,严世蕃突然扇了严绍庭一个耳光,严绍庭攥紧拳头,立刻跪下。
 “当年未曾斩草除根,如今你还心慈手软,你难道想当严家的叛徒?”
严绍庭忙磕头,“爹,几年前她还小,记不得事,她真的什么都忘了,就连璟儿都认不出她来了……”“混账东西!我曾经告诫过你,就算一个人什么都忘了,可只要身上还流着亲人的血,终有一天他也能凭着直觉把你推到万丈深渊!”
 “爹,我知道。”严绍庭跪在地上俯着身子,头贴着冰凉的地面,他慢慢的抬起头,“可是爹,我真的不想杀她。”
严世蕃突然“呵呵”的笑出来,他站起身将严绍庭慢慢扶起来,“爹真没想到,这会成为你的一个坎儿,罢了罢了,爹这次让人替你办了,如何?”严绍庭眦目欲裂,未等拦下严世蕃求情,只见严世蕃双手击掌,邢宇已挟持着青染进了门。
严世蕃冷笑着重新坐下,“邢宇,我的这个少爷还没你这个干儿子能干,你来,告诉他到底怎么杀了这个丫头。”
严绍庭看着面色惨白的青染,心如刀割,他立马跪下,“爹,求您,别杀她!”

邢宇看着不停哀求的严绍庭,内心有些起了波澜,一个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居然也有软肋……他内心暗嘲,自己、不也是一样么。
或许是因为她们二人,都是他们各自的软肋。
如此一想,他看向青染的目光便不自觉的有了一种极为自然的亲近感,手中的剑也不自觉的偏离了青染脖颈几分。

 “庭儿,你宁愿有朝一日,家破人亡,你爷爷父亲都死无葬身之地,也不愿现在像你平日里杀一个人那样,把这个丫头杀了么?”
 “不会的!那不可能!”严绍庭近乎疯狂的磕头,不住的哀求着。
一旁,青染看着严绍庭心碎的样子,不知为何,突然有种流泪的冲动,她颤抖着,眼前的这个人,父亲爷爷虽是权臣但声名极差,他本人飞扬跋扈、残忍暴虐,但为什么面对一个这样的人事,她开始会痛苦,甚至会有一点点的心疼?
也许是她从未体验过这种被人保护的温暖吧。
但他那恐惧无助的样子,为什么又似曾相识,好像在脑海深处的某个角落,有这样一个人,拥有这样一个熟悉的表情。
严绍庭内心极度焦灼,这是他人生中第二次有同样的感觉,而第一次也是因为她。他脑海中一片混乱。

 “不如让她加入‘北斗七星’。”邢宇在一旁默默开口。

邢宇一语说罢,严世蕃、严绍庭俱惊!
严绍庭突然反应过来,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不见得是一个坏法子,想要保住青染的命,或许只有如此,他见严世蕃未曾立刻反驳,便稍微(。kanshuba。org)看书吧了下思绪,“染儿帮您做事,您自然便不用怀疑她,您一直说‘北斗七星’缺一懂药理之人,染儿正是最好人选。”

严世蕃示意邢宇带着青染出去,然后他转过身朝严绍庭道:“庭儿,你觉得我会用一个这样的人来自毁长城么?”
严绍庭跪伏在地,几滴汗滴落在了地上。许久,他才慢慢抬起头来直视严世蕃,那种熟悉的冷血表情重新浮上了整张脸孔。
 “爹,或许,这正是最好的报复方式。”

严世蕃琢磨片刻,突然冷笑起来,“好,不愧是我严世蕃的儿子!那个老东西要是知道他的孙女为我严世蕃杀人……就算以后那丫头真想起来了,再看看这满手的鲜血,却也估计会痛不欲生吧!”

严绍庭抿起嘴角,稍稍松了口气。
他们浑身的肮脏,这辈子都洗不掉了,但他会一直保护着她,让她永远纯洁无暇。






第6章 第六章
 地狱与天堂的距离,说近不近,但说远好像也不算太远。
青染觉得满大街的人都对他们二人这个组合侧目,一个冷若冰霜,一个屁颠屁颠;一个看一眼便浑身寒颤敬而远之,极为消夏解暑,另一个望之如清水芙蓉,巧笑倩兮,让人忽觉热血沸腾。
邢宇默不作声,他为严世蕃做事多年,对严家之事了解的多多少少会比严家亲信更多些,在他眼里,严绍庭平素虽对女人不甚感兴趣,但亦眼光极高,那陆璟儿的家世不必多说,相貌更是京城中极为出众的,其他几个妾侍也是几个高门大户里出了名的美人,如斯光景,竟会对一个看起来仅是姿容清丽,偏偏又是不谙世事、没心没肺的小丫头极为上心,显然其中必有曲折。
不过眼下,搞清楚严绍庭如此在乎她的理由,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他微微侧过头,淡淡问道:“你懂药理?”
 “嗯、嗯……稍微,懂一点……”青染一路拄着拐尽量快的跟在邢宇的后面,一个拿剑要抹了自己脖子的人,一转眼又好像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这个身份转换的反差着实让人没法片刻接受。
 “师从何人?”
青染皱了眉,脚底下随意踢了几个小石子儿,“那个、因为一直在讨饭,所以都是跟江湖郎中瞎学的——不过、不过好歹能治病。”
邢宇捕捉到了青染的犹豫,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青染面颊,然后继续往前走。
青染被他瞟的那眼吓得浑身大汗,那个“北斗七星”究竟是什么?这个邢宇又是做什么的?他要带自己去哪儿?自己以后又要被安排做什么?青染浑身上下都冒着问号,从胃里一直堆到了嗓子眼儿,可她现在哪怕只看着邢宇的背影,那堆问号儿也被吓得缩回了肚子。
 “你懂毒药?”
尽管青染已经差不多知道严家多半不会干什么好事,不过邢宇这句问话让她真心吓了一跳,青染不敢随意接腔,她转了转眼珠子,咧开嘴笑着装傻,“是药三分毒呗。”
邢宇转过头看向前方,“你很聪明。”
青染实在是受不了了,“大哥你为什么总是四个四个字的往外冒啊?”
不过,她刚一说完,便后悔了。

邢宇看着瞪着大眼睛、捂住嘴巴的青染,不由得嘴角上挑,他又仔细的看了看青染,便有了一丁点儿的后悔。
自己怎么把这样一个小丫头牵扯进来了呢?
不过,只有今日他严绍庭欠自己一个人情,来日他才有理由让严绍庭帮他一个大忙。

一边的青染看他笑了,一下子放了一百个心,看来这个人不是一冷到底。
 “‘北斗七星’是干什么的?”
 “清理垃圾。”
 “那大哥是做什么的?”
 “带大家清理垃圾。”
 “我以后要做什么?”
 “帮我们清理垃圾。”
 “我们现在去哪儿?”
 “垃圾场。”
 “……”

京城的城门口儿总是热闹喧嚣,张镇北要了碗凉茶,几大口“咚咚咚”的喝完,便推了推趴在茶馆儿木桌上半睡半醒的刘三尺,“行了行了,我看你钱也花得差不多了,咱也该回京城了。”
刘三尺伸了个懒腰,懒懒散散的又趴回了桌子:“你那儿不是还有好几千两银子么,咱刚手上见点儿血在外头避避,你这又要回去?”
 “我的银子自有用处,你听我的,进城。”
 “这才刚几天啊……”刘三尺勉勉强强的站起身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回京城有什么用啊,大哥难道又给你派活儿啦?
 “不是给我,是给咱们。”
没想到刘三尺却是一脸不屑,“咱们哪回一起干活儿真正让我爽啦?哼,还不是杀个人就齐活了,忒没劲!”
 “得了吧,有了钱,平时还不够你爽的?少在这儿给大哥抹黑,大哥对咱还不够好啊?”
 “好是好啊!”刘三尺挖着鼻屎,“就是咱干了半天也没啥成就感可真糟心。”
 “要个屁成就感,给你银子就得了,你还指望着雇主对你感激涕零啊?”张镇北低声,“行了行了你也别发牢骚了,这回你那堆乱七八糟的还真能派上用场,走,咱去诏狱。”
 “诏狱!?”刘三尺张大了嘴,叼着的那根儿草直接掉地上了,“这买卖咱可做不得,上那儿杀人去,朝廷不得把咱给剁了?”
 “你小点儿声!”张镇北手里飞出根银针,扎了刘三尺手腕子上,“咱这回不是去那儿做买卖,咱是去见一个人!”
 “谁啊?”刘三尺疼得呲牙咧嘴,不满的哼哼。
 “去了不就知道了么!”张镇北一把掐过刘三尺的脖颈,带着他便往城门里走。

如果说离开了严府的青染好比鱼入大海,那么进了“垃圾场”的青染就如同被人撂在了砧板,任她如何扑腾,就连鱼缸,都回不去。她抓着邢宇的胳膊,邢宇快走,她也快走,邢宇转弯,她也转弯。她闻着血腥的气息、听着好似地狱深处传来的惨叫,她的手越抓越紧,直到邢宇都感觉到了疼痛。

邢宇的心有一刻是疼痛的,他想起他幼时在这里的样子。
他停下了脚步,摘掉青染蒙眼的黑布。

青染慢慢睁眼,不过是一处再普通不过的房间,只不过鞭子还未浸在盐水里,烙铁刚放进炭盆还烧得不够红,夹棍不够多,颈枷不够沉,刑具种类没那么丰富,除了上方小窗透出的一小束少得可怜的日光,别的地方都黑得让人窒息,而已……
那一小束日光,照在青染的脸上。

邢宇扭过头看她,能看清她脸上每一丝惊恐的神色。
 “你杀过人么?”邢宇静静的站在那儿,仿佛像每天也会吃饭、喝水或者睡觉一样淡然的望着屋内的每一件东西。
 “没有。”青染皱着眉头,攥紧了拳头,浑身颤抖。
 “你说过,是药三分毒。”他微微侧过头,“从此之后,你负责用药清理垃圾,而我负责用剑。”
 “那这是哪儿?”青染突然转过身,直盯住邢宇。
 “这并不重要。”邢宇淡淡的看着她,“日后,你只按照我的吩咐行事即可。”
青染忍住泪,大跨步的往外走,“我要说我不干呢?”却没曾想邢宇一把抽出长剑,将她拦在门口,“那义父会送你离开这个世界。”
青染再也忍不住,泪珠儿一颗颗滚落。
邢宇转过身走出屋子,没走几步,却发现青染仍站在原地,他回过头,“你不是很想知道这里是哪儿?”

青染走过低矮潮湿的走道,旁边的每一间牢房里,都是蓬头垢面遍体鳞伤的人,她不忍去看他们的惨状,不愿去听他们的哀嚎,她快步的走过,可是一个一个又一个,仿佛十八层地狱一般,永远也走不完,她的眼泪越流越多。
一瞬间,她好像明白了很多事,明白了那个曾经救过她命的老者,究竟让她做什么。

 “还不画押么?”
她突然站定,循着声音,她朝左边瞧去,只见是一扇虚掩着的铁门,门上有个小窗,透过窗上的栏杆,她瞧见了一个身影。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腿,慢慢的走近那个房间。邢宇眉头深锁,他想拦住,却最终没有伸出手。

那个人拿了烙铁,用力扳住被锁在铁架上的犯人的下颌,“还敢嘴硬?嗯?”
烙铁一下子贴在了那犯人的脸上,“嘶嘶”的响声和烧焦的肉的气味让青染扶住墙边直呕。
她踉踉跄跄的走回门边。
在这个人间地狱,她看着那个曾经拨开她乱发把她脸上的泥巴擦掉的人,把滚烫的开水泼到了犯人的脸上;看着那个曾经把遍体鳞伤的她抱起来带回家治伤的人,取了个鞭子抽打那个犯人的身体;看着那个曾经跪在父亲面前拼命为她哀求的人,又拿了什么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东西,敲进了那个痛苦惨叫的犯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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