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逐鹿-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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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称是摩云鹏部下的薛红旗,也带着自己十四岁的儿子小红旗,还有一帮乡亲男女老幼两千多人,转投至另外一股陕西流民军帐下,跟随着转战河南,后又随而重新杀回陕西。
薛红旗这时还未有什么响亮的声名,只是一个统带着几千人的流民军小头领而已,顶多算是个裨将,杀回陕西的流民军难以立足,很快便全军南下入川,陷昭化、剑州,掠于潼川、江油、绵阳。
入川的陕西流民军不久即被川中官军追剿击败,经多了战阵杀伐的薛红旗收拢了三万溃散部众,但并不愿意象其它各股溃散的陕西流民军一样,去依附转战汉中、湖广、贵州等地的四川流民军蓝廷瑞、鄢本恕部,而是单独率部众从褒斜道再次回军陕西,进攻宝鸡,与都督幕府的陇山守备军团交手,这时的陇山一线的步兵军团统归狄黑提调指挥,宝鸡防线坚如磐石,非薛红旗部可以撼动。
薛红旗攻宝鸡不克,立即退兵,转而东掠长安、渭南,再出武关,进入中原。
第二次进兵中原的薛红旗屯兵于南出可望襄阳、东出可窥南阳,北进可攻洛阳的淅川伏牛山一带,虎视中原。
似乎变了一个人般,薛红旗不知道接受了谁的建议,居然改变了流民军一贯的流动作战和以战养战的老法子,不再一味的以攻城拔寨、流动杀掠为事,不再以‘不纳粮’为唯一号召,不再只靠开仓放赈来吸引饥民壮大队伍,而是以山区为依托,吸纳四方士子、胥吏,自号‘横天大王’,‘奉天倡义都元帅’,开始设官分职,开府建衙,整军经武,严申纪律,招纳四方流亡饥民恢复耕种,颇有些守土不流、割据自雄的气象,种种措置虽然粗糙,却都是稳扎稳打的谋划,薛红旗渐渐成了气候。
中原各县各村的饥民,纷纷闻风来投奔,薛红旗的部众越来越多,地盘也越来越大,声名也越发彰显,在风起云涌的流民军当中迅速崛起,成为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不再是一个不甚起眼的偏裨将领。
早就让烽烟四起的流民军弄得焦头烂额,仅困守着不多的几座孤立坚城的河南巡抚杨人鹏、湖广巡抚刘国能不得不多方筹集粮饷,编练壮丁,又大开招降之门,共集结了三十多万兵的官军大举连手进剿。
薛红旗则联合蓝廷瑞、鄢本恕的流民军共同对抗官军进剿,约定‘夺取的城池村庄,男女财货一概由两家均分’。
激烈的战事便在中原湖广间的丘原上展开。
流民联军在与官军的半日激战中纵骑冲突,斩首四万余,自身也伤亡很大。
薛红旗的儿子小红旗虽然年幼,却也算是久经战阵,杀人如麻的老行伍了,竟然亲率死士五百,直突敌之后阵,出其不意的一举俘获河南巡抚杨人鹏!
更出人意料的是,官军在河南巡抚杨人鹏被俘后非但没有溃散,反而在湖广巡抚刘国能的坐镇指挥下拼命死战,企图抢回河南巡抚杨人鹏。
薛红旗眼见儿子小红旗的五百死士陷入官军的汪洋大海,一时情急之下,亲自率领一万精锐骑兵冲入敌阵接应儿子小红旗。
眼见主帅身先士卒,流民联军顿时士气大盛。
父子率军会合后,小红旗一马当先,率领死士艰难地冲出了重围。
薛红旗率军断后,眼见得便可冲出重围,一支冷箭突然从旁射出,恰好穿透铁甲,正中肋下。
薛红旗痛彻心肺,一声低吼,几乎跌落马下。
此时,接应的流民联军已大举压上冲杀,一鼓作气将帝国官军杀退,暂时退出数里之外。
双方的重要人物一伤一俘,而且恶战一日,双方都有大量伤亡,横尸遍野,积尸数万。
暂时都已无意继续再战,经过一段时间的紧张对峙后,流民联军和官军都退后扎营,暂时休战。
乌云遮月。
官军营盘军灯高挑,刁斗声声。
流民联军营地也是篝火军灯,严密戒备,等着明日的激战。
官军中带兵的将军中,颇有几个是行伍出身的宿将,都曾经在几年前的流寇之乱中经历过战事,知道孰轻孰重。
他们一致判断,来日一定会有一场大战。
今夜第一等大事就是养精蓄锐,明日大战才是真正你死我活的大决战。
太阳初升。
官军埋锅造饭饱餐一顿后,几十万步骑出营结阵,准备向流民军发起进攻。
按照常规,流民军这时也应该结阵而出,双方同时开进冲锋,决胜当场。
今日却显得颇为蹊跷,东面官军步骑已经列阵完毕,北面和南面流民军营寨内炊烟袅袅,战旗猎猎,却迟迟不见其军队出营结阵。
官军目下的统帅,湖广巡抚刘国能身披大红斗篷,在马上遥望流民军营寨,身边则是一干受其节制的总兵镇抚使、副将、参将、游击等。
眺望良久,仍不见动静。
刘国能皱着眉头和手下一干统兵将官在马上商议,但这种蹊跷的情势却让人无法作出判断。
当大着胆子抵近敌营哨探的斥候小队气喘吁吁飞骑回报,流民军营寨中已经是人去寨空,所有的炊烟袅袅,战旗猎猎都是精心伪装的假象时,所有的将官,包括湖广巡抚刘国能这个临时的最高统帅,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这流民联军居然悄无声息的乘夜遁逃,显然大出所有人的意料。
惊讶之后,所有人都在想:这薛匪、蓝匪、鄢匪等匪首,一起趁夜而遁,玩了一记大大漂亮的空营计,目的何在?他们现在又到什么地方去了呢?是退回山区,还是流窜到了别的地方?
“报——!急报!”
銮铃骤响,远远的一骑策骑飞奔而来,头盔上火红的翎羽,后背插着的火红小旗迎风猎猎,那是军报传骑,看那十万火急的样子,不知道什么地方又遭到流民军的攻击了。
滚鞍下马,那传报军情的军士站立不住,一跤栽在地上,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满地染了个红,整个人看着竟是出气儿多,进气儿少了,其状惨烈之极。
一个中军官带着几分不忍,取下那舍了性命才传到的军情急报,忙忙呈递上去。
刘国能就在马上看毕急报,面色立刻乌云密布,阴郁肃杀,压得周遭的人喘不过气来。
“来呀,将这军士好生埋葬,厚恤其家人。”刘国能吩咐道。
“是!”底下自有人答应着。
“老公祖,到底是何紧急军情?”一个参赞谋划军务的幕僚低声在旁问道。(总督、巡抚、知府,官场中人习惯尊称为老公祖。)
“襄阳失守。襄王、贵王薨。”刘国能面无表情。
襄阳失守?
众人大吃一惊,还没有弄清楚是哪家流民军所为,马上又再听到封在襄阳的襄王和避难于襄阳的贵王双双薨逝,一时都是面如死灰。
帝国律法,皇族亲王被杀,巡抚或其他负责军事的官就有死罪,刘国能是湖广巡抚,自然难逃一死,其他大小将领自然也各有罪责。
怎么办?
“先退保汉阳、武昌再说!”
河南巡抚杨人鹏被俘,而属于湖广巡抚刘国能防区的襄阳又被流民军攻破,与襄阳比邻的樊城大概也岌岌可危,刘国能虽然科举出身,倒也知道其中利害,迅速决定回师湖广,至于河南巡抚的兵将也一并撤向湖广,准备全力保全汉阳、武昌。
同一时间,襄阳府衙。
薛红旗辖下‘四天王’之二的风天王、调天王与蓝廷瑞、鄢本恕辖下将领廖麻子、喻思俸,两方的大小首领齐集一堂,正在商议如何趁势攻取樊城。
而悄然夜遁的薛红旗军主力和蓝廷瑞、鄢本恕率领的本部人马,正分成两翼,一路包抄,迅速向着中原南阳进兵。
薛红旗箭伤颇重,已经悄悄送往山里疗伤,左翼带兵的是薛红旗辖下另外的两名‘天王’——雨天王、顺天王(和前几年大名鼎鼎的山东流寇顺天王没有关系)和小红旗等。
中原战火愈发炽烈。
河北近畿。
自从进逼京师的流民军,遭到帝国公爵乔行简统率的京军五军营有力阻击,转而南下攻掠之后,乔行简就一直在操练军马,闭营不战,坐视刘六、刘七、齐彦名和杨虎、刘惠、赵鐩、邢老虎等两路流民军驰骋四野,往来接应,转战河北、河南、山东、南直隶等地,数月之间,虽然流民军破邑数百,纵横数千里,所过若无人,但乔行简就是老神在在、淡定从容,抱定不予理会的态度,死活不调遣一兵一卒的官军前往追剿。
尽管朝堂之上,都察院和六科给事中弹劾他‘怯敌不战’‘拥兵自重’‘意图不轨’的奏章如雪片一般,乔行简仍然我自岿然不动,安坐如山,而当今皇帝也一反常态的特别优容,所有弹劾奏章一律留中不发,只批‘知道了’再无下文。
如此‘君臣相知’,任何人都没有办法,虽然也有人觉得此事大是蹊跷,但又能如何?
直到最近,那些台谏官们终于发现了一些可喜的迹象,弹劾的奏章这才开始渐渐少了一些。
乔行简驻军地,骡马是越来越多,辎重粮秣调运异于往常的紧张繁忙,步骑大军也向南陆续开拔。
不用说,这次乔大公爵象是要动真格的了——以大军进剿刘六刘七兄弟和杨虎这两路流民逆匪。
继山东方面武宁伯雷顼打通运河漕运,又分兵合围白莲教徐鸿儒军,一战把徐鸿儒杀得惨败,追击五六十里,俘虏徐鸿儒的妻妾,斩杀二十六名白莲教首领,徐鸿儒只剩下一千多人逃跑,藏身于微山湖深处,但最终还是迫使徐之部将捆缚了徐鸿儒军前请降的喜讯之后,这也算得上是士绅大族们的又一个大喜讯了。
刘六和杨虎两路流民军所过之处,粮草器械皆因于民,弃家从乱者比比皆是,威震河北、山东、河南等地,兵锋所及达于北直隶、南直隶、山东、山西、河南、湖广以至江西,朝臣、地方官员、士绅大族都惶恐不安,恐惧身家性命难保,忧虑家族的庞大家业毁于一旦。现在是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盼到朝廷大军进剿的消息,怎都算是大喜讯啦!
只是杨虎一路的流民军攻破沧州,进至山东蒙山,击败官军;赵鐩甚至在泰安题了 “纵横六合谁敢捕”之诗句,这些已经让士绅们大是恐慌;
而且杨虎为首的这一路流民军进至济南、东昌、兖州、登州、莱州等地。本来就被白莲教徐鸿儒军蹂躏过,元气还未复原的山东诸州县,再一次被杨虎等人所率流民军轻松攻破,而武宁伯雷顼和辽东巡抚熊绅却偏偏将兵不动,埋头于六万‘辽兵’的整编整补,忙于在已经投降的徐鸿儒军部众中把骨干的白莲教徒甄别出来,似乎无意进剿杨、刘两路逆匪。甚至在台谏官的多番弹劾下,武宁伯雷顼和辽东巡抚熊绅也仅是派遣骑兵遥遥监视逆匪,本部大军却驻扎在后方,连营数十里,就是不肯进攻。
这些情况更让朝野士绅们大是忧虑,他们认为逆贼军伍剽悍难制,而宣武公(乔行简赐号宣武)和武宁伯都是显爵之臣,且风闻互相有些怨隙,宜有中贵执尚方剑居中协调方可,又有人上奏认为武宁伯雷顼剿灭了山东白莲教,光是赏赐不足以表彰,理应晋爵等等。
在朝廷大臣们再三力请下,诏命乔行简、雷顼‘提督军务’,刻期分兵进剿。又命太监张保、张凤‘军前参赞军务’,赐尚方剑,居中协调两方。
乔行简和雷顼也就不得不‘奉诏’聚到一起,在真定会晤,商讨如何协同进剿的方略。
那张保、张凤对这等征战攻伐的军事方略不甚明白,多半只有旁听的份儿,但是听了半天,都听出来这乔行简和雷顼似乎在总方略上,都打算采取稳扎稳打的长期方略,少则三两年,多则七八年解决问题,对速战速决不作什么打算。
张保、张凤两太监都有些奇怪,毕竟乔行简和雷门世家因为雷瑾之事而交恶是帝国人尽皆知的事情。按理来说,应该是雷认同的事情,乔必反对才是;反之,乔认同的事情,雷必反对才是。
怎么可能象现在这样,两人的方略都趋同呢?
难道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
张凤不由奇怪的问乔行简和雷顼,这里面有何道理在,毕竟兵法里面可都是说‘兵贵胜,不贵久’,‘兵闻拙速,不贵巧久’。
雷顼默不作声,保持沉默。
乔行简苦笑,在西北那一战算是把雷家人给得罪惨了。
“嗯,”乔行简说道,“如今河北、山东,皇室勋贵庄田广袤,小民则无田可种。
又河南、山东、南北直隶之民自国初即被佥派喂养种马,缴纳马驹。后又令京畿州县改养寄养马,从喂养种马之地征取孳生马匹,送到京畿寄养,以备随时取用。养马户饲养种马和寄养马如有倒失,即需买补赔偿。以至小民卖田产、鬻男女以充其数,苦不可言。河北,马害尤重,所谓‘江南之患粮为最,河北之患马为最。’破产无地的流民往往成为‘响马’。塘报上载,官军所过之地,民多闭门逃遁;流贼所到之处,民则乐于供给甚至弃家而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