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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大明望族-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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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送殡时,郭氏也要跟着去的,可还是不放心,将沈瑞拉倒一边,低声吩咐道:“好孩子,今儿人多,你只记得哭就好,若是哭乏了,眼睛干了,就用新袄子袖口揉揉眼睛,袖口里擦了姜汁。婶娘这样做,不是觉得你不孝顺,让你做假,而是晓得孝顺不孝顺,不在于眼泪撒多少。有时这人心里疼的厉害,眼泪反而少。婶娘这些rì子瞧着,你是个懂事知礼的孝顺孩子,并不爱在人前做悲喜状,可外人不晓得,只用你哭的狠不狠来定你孝顺不孝顺。你莫要再忍着,要哭出声来。”

    这话连亲儿子沈全都避着,显然郭氏既真心为沈瑞计划,又避免让他有被人质疑人品孝道之嫌。

    沈瑞心下感动,点头应下。感激的话虽没有付之于口,可他心里记下郭氏这番好。即便晓得郭氏此举乃是爱屋及乌,可他对其依旧多了几分真心敬重。

    沈全被撵到门口,听不到里头的话,可见郭氏满脸慈爱的模样,也能晓得定是在嘱咐什么私密话。只是避着旁人还罢,连自己这做亲儿子都避着,使得沈全哭笑不得。他明显的感觉到,在自己老娘心中,别说自己这幼子,就是福娘说不定也要退一步。不过想着孙氏是救母恩人,这四房老安人与源大叔也不像是能指望得上的,沈全也生不出嫉妒不平。

    说句实在话,孙氏对沈理有恩不假,可这供养之恩也大不过孙氏待郭氏母女的救命之恩。沈理不得孙氏供养,不过是学业上耽搁几年,或者中不了状元;郭氏若没有得那半截老参,那丧母之人就是沈全兄弟几个。

    沈全少不得跟郭氏似的,心生愧疚。若是有那半截老参在,孙氏会不会逃过一劫?想到此处,他之前各种小心思立时烟消云散,只恨自己年纪小,不能多回报几分。虽还不到发引时辰,可亲戚们差不多都来了,沈瑞这孝子不好避在人后。郭氏嘱咐完沈瑞,又将他的衣襟拉平,便叫沈全带沈瑞去了灵堂。

    还有一个时辰就正式发引,各房头有身份的长辈都已经过来,除了沈瑞祖父辈的太爷们,还有几位曾祖辈的老太爷。就是近年不怎么理会族中事务的族长太爷,也拄着拐棍坐在堂上。

    这些老爷子的年纪,从四十几岁到八十来岁不等,坐满了半屋子,可见沈族人丁之盛。别说沈理这一辈,就是沈举人同辈的老爷们,除了各房头的房长外,也没有几个能轮到座位。

    而沈理不管身份多尊贵,众族叔都占着,即便有人给他布座位,他也不肯失礼落座。

    连他都站着,其他斜王辈的沈家子孙,也只能都站着。等到再小一辈,连灵堂上站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在院子里列队举哀。

    沈瑞没有密集恐惧症,可眼见着老中青形形sèsè的族亲,也忍不住有些眼晕。有些人本主的记忆力有印象,更多的人都记得模糊。

    沈举人眼圈发黑,面带憔悴,站着与几位老太爷、太爷说话。沈瑾站在一旁,搀扶着沈举人,不时向门口张望。

    见到沈瑞、沈全过来,沈瑾忙招手,示意两人上去。

    沈举人察觉,回头看到两人,立时火起,没有理会沈全,冲着沈瑞冷哼道:“混账东西,大家都忙着,哪里躲懒去了,还不来见过诸位亲长!”

    众目睽睽之下,沈瑞哪里能认“躲懒”的罪名,似是掩饰地用袖子揉了揉眼睛,低头道:“儿子……儿子……回了趟房……”

    话没收完,沈瑞的眼睛就跟开了水闸似的,喷涌而去。

    呜呼,姜,还是老的辣。

第二十三章 素车白马(二)

    沈瑞忙又用袖子擦了两把,这次不敢用袖口,用的袖子中间,立时湿了一大片。可眼睛既受刺激,这眼泪哪里又收的住,瞬间又是泪流满面。沈瑞心中苦笑,真是不知郭氏从哪里寻的老姜,没有什么味道,可这姜汁也太杀眼睛,真是哭丧时的利器。

    众族人见了,便觉得是个可人疼的好孩子,方才是躲着哭去了。瞧把这孩子难受的,眼泪都止不住。

    “头七”时发生的事,在族亲中早已不是秘密。眼见沈举人方才待沈瑾温煦如chūn,可嫡子一来,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未免偏心太过。能做到族老房长的,都是各房嫡脉,哪里见得了这个。即便早先对沈瑾的那点好感,都被沈举人这番举动搅合的差不多。

    族长太爷皱眉道:“好好同孩子说话,你丧了发妻心里难受,可也体谅体谅瑞哥儿。瑞哥儿幼年失母,比你还难哩。他这失母弱子,能依靠的只有你这做父亲的,哪里禁得住你朝打暮骂。就算你要做严父,只念在孙氏情分,待瑞哥儿也要软和些,要不然我们这些长辈们可是不依!”

    沈举人已过不惑之年,在众族亲晚辈面前挨了这番训斥,脸上哪里挂得住,臊得满脸通红,想要为自己辩白两句,可责打责骂嫡子之举在前,说再多也没滋味。他只能讪讪应下,可望向沈瑞的目光,越发冷淡。

    落在几位老太爷、太爷眼中,暗暗摇头不已,望向沈瑞的目光越发怜爱。

    沈理站在堂上,则是险些气炸肺。不管沈举人什么目的,这开口就给儿子扣“不孝”的帽子,这行事过于yīn毒。但凡沈瑞是个胆小最笨、不敢在长辈们面前应声的,那“躲懒没孝心”的帽子就坐实。若是张老安人苛待孙子,还有因与孙氏宿怨迁怒的缘故,那沈举人此举,则是虎毒食子心肠。

    沈理晓得,现下不是与沈举人计较的时候,便绷着脸将沈瑞拉倒自己身边,给他拭了泪,朗声道:“六哥晓得你心里难受,可也莫要哭的太狠。体之发肤,受之父母,你好生爱惜自己,方是真孝顺婶娘……虽说婶娘过身,孙家又无人能出头为你做主,可你并非无依无靠。族中长辈们最是慈爱公正,断不会容忍欺骨肉相欺之举,定会为你做主……”

    沈理一边说着话,一边望向堂上坐着的各位族老长辈。

    就算是身子已经老的佝偻的族老们,在这样的注视下,都将腰身直了直。早先有同沈举人交好的,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将四房不妥当捂在被子里的,现下也要掂量掂量,是不是敢得罪状元郎。

    几个有成算的老狐狸,不免交流了心中有数的眼神。因沈理年幼丧父,曾受过族人委屈,与族人关系向来冷淡。如今四房这事,说不定正是拉近沈理与族中关系的机会。

    至于沈举人,功名无成,不通世情,除了娶了一房贤妻之外,对族里也没什么贡献,他的脸面当然比不得沈理这位状元郎。

    沈瑞眼睛已经通红,站在沈理旁边,心里却是想着沈理方才提及的“骨肉相欺”四字。加上昨晚沈理提及的亲长侵占财物之事,他不由觉得古怪。按照后世族谱所记,明明是孙氏自己捐了嫁妆,怎么听沈理的话音,是沈举人与张老安人侵占了孙氏嫁妆,这其中莫非有什么隐情?

    沈瑞虽不是贪财之人,可也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大度。要是那些嫁妆真是孙氏捐出去,他也就认了;要是真的被沈举人与张老安人侵占,他也不愿忍气吞声,定要借此机会,发挥一把,即便不能摆脱这长幼尊卑的束缚,也要撕开沈举人与张老安人的伪善,让这两人没脸面再用长辈身份左右他的人生。

    想到此处,沈瑞又有些不解。虽不曾与孙氏打过交道,可既能得到沈族一门盛赞,可见是个有成算之人,病故前又缠绵病榻半年,不是猝然离世,就没做一点安排?张老安人故意养歪嫡孙之心昭然若揭,孙氏要是愚孝之人,也不会在二十年前的婆媳之争中屡占上风,牢牢地握着嫁妆与四房产业,直到重病卧床,才让张老安人插手进来。

    沈举人早已气的身子发抖,难道自己就不慈爱、不公正?沈瑞只是丧母,还有他这做老子在,又不是孤儿,哪里就到了需要族人做主的地步。这沈理行事也太张狂,仗着状元郎的身份将四房家事搅合的一团乱,这叫什么事?

    沈举人的面皮耷拉下来,心里已经想着等出殡事毕,定要找沈理好生说教一番,要他晓得分寸。

    若是只在家中,沈举人是家主,大家还会看他的脸sè;如今族老房长们在此,他这般撂脸,就不合时宜。原本有心为他说上几句好话的,见他这个模样也闭了嘴,不愿意再费心。

    沈举人恼怒之下,竟然没有察觉,不知不觉中,众族人竟默认了他“为父不慈”之名。若是沈举人晓得,定要跺脚喊冤,可那个时候场面已经难以逆转。

    灵堂上气氛很是压抑沉重,不过到底是料理丧事,这肃穆气氛也正好应景,并没有人凑趣说笑。这时,就见管家过来禀告,知府太太与通判娘子亲来送丧。

    沈举人jīng神一震,望向族长太爷与宗房大老爷。诰命上门,张老安人抱恙,四房并无其他能出来待客的女眷,最适合出面招待的就是宗房大娘子贺氏。

    宗房大老爷虽没出仕,长子却是进士出身,在京为正五品郎中,早已为母请封,因此宗房大娘子如今是五品太宜人诰命。

    族长太爷却是瞥了沈理一眼,道:“让贺氏领了六娘去待客。”

    在坐的族老闻言,都点头称是。沈理在九房行六,这里的六娘指的自然是沈理之妻谢氏。

    沈举人固然不情不愿,也没有拦下去传话的管家。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管家又回转过来,道是两位娘子已经在花厅待客,知府太太开口要见沈瑞一面。

    沈举人冲着沈瑞斥道:“好生去见客,若是失礼,仔细你的腿!”

    沈瑞的眼泪早已经止住,可双眼红彤彤的,透着几分可怜可悯。众目睽睽之下,他做足乖巧儿子模样,垂着手老实地听了沈举人的训斥,方随管家去了花厅。

    知府太太庄氏之名,沈瑞早已如雷贯耳。听说孙氏“接三”时,知府太太曾亲至吊祭。“头七”与“三七”时,虽没有亲至,也打发过子侄管事上门。而且在“头七”后,她除了安排人上门吊祭之外,还专程使心腹养娘探看过沈瑞,燕窝人参等补身药材送来几匣子。

    不知是不是张老安人过去有意隔绝孙氏与沈瑞母子,沈瑞鲜少跟着孙氏出门拜客,所以沈一直无缘得见正主。可他心里晓得,若是知府太太与孙氏交情不深,只是面上人情,也不会做到这个地步。

    进了屋子,就见一中年妇人穿着素服,坐在客位上首,四旬年纪,身形略显富态,慈眉善目;下首妇人年纪略轻些,眼神有些活络。坐在陪客位置上的,是宗房大娘子贺氏与沈理之妻谢氏。

    沈瑞不好仔细打量,扫了一眼便移开视线,先见了宗房大娘子与谢氏,而后又被宗房大娘子引见拜见两位女客。

    年长的那位就是知府太太恭人庄氏,并没有让沈瑞拜下去,而是亲自扶了沈瑞起身,红着眼圈道:“好孩子,我与你娘是好友,你管我叫庄姨或姨母都好,切莫就生份了。”

    还不知今天出殡大戏后沈理会如何与沈举人摊牌,要是最后族老出面说和,将是是非非都掩了,那沈瑞可没地方哭去。眼见来了“外援”,不管顶不顶用,能借的势还要借。

    沈瑞心思百转,面上半分不显,等到知道太太再次开口催促时,才略带腼腆地低下头,小声道:“庄姨。”

    知府太太拉着沈瑞的手,满脸怜惜:“哎,好孩子。是庄姨不好,早当上门来看你。也不知你娘怎么想的,这样好的孩子一直藏在家里。”

    岂止是知府太太疑惑,就是沈瑞想到此处,也有不解之处,可不管隐情如何,现下只能推到张老安人头上,小声道:“不干娘亲的事,是祖母疼我,不爱我出门。”

    知府太太面sè依旧慈爱,眼神却微冷,转头看向宗房大娘子淡淡道:“老人家宠爱孙子,十来岁来还拘在家里,当成闺女养的,真真还是头一回听说。我那妹妹还真是好福气,遇到这样一位婆婆。”

    这虽是四房家务,可一笔写不出两个沈氏,宗房大娘子只能讪讪道:“四房这一支人丁不繁,数代单传,老人家才分外爱重些。”

    知府太太挑了挑眉,并没有再与宗房大娘子打太极,而是望向谢氏:“谢安人怎么说?”

    谢氏用帕子试了试嘴角,道:“旁人如何我不晓得,只是我家相公说过,早已视瑞二叔如亲兄弟。婶娘虽走了,还有我们这兄嫂的护着。我这也挂着心,我家相公不是脾气好的,对着我家那两个猴儿也是常动板子。婶娘就这点骨肉,要是太苛严可怎么好?偏生这做兄长的管教兄弟,也没有拦着的道理。还好瑞二叔孝顺知礼,处处可人疼,并无不当之处。否则我家相公真要动起板子,我这当嫂子的拦也不是,不拦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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