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侬-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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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黄二狗和何老六听到远处传来杀声,赶紧带着国军行动组逃离了南坡镇。
一众人等一口气跑了十里地有余,见后面没有追兵,才停了下来。
黄二狗一清点人数,发现就少了周庆将一个人,以为人被抓了,本想回去救人,但何老六苦苦相劝,只好带着行动组先回了县城的大本营。
南坡镇是打不成,县城呆了一个多月后,粮食也吃得差不多了,黄二狗和何老六便动起了龙临镇的主意。
可曾想,经过上回那一遭,各个乡镇都加强了戒备,黄二狗和何老六刚摸进龙临镇,还没动手,就被早已埋伏的民兵一拥而上,一个不落的被活捉了。
……
烈日当头,阴气下沉。
在审讯了半个月后,随着一声声枪响划破天际,赖慧鹏专员的国军边区纵队从此消亡,靖西县真正实现了解放。
再说,另一头的周庆将听到黄二狗和何老六被枪毙的消息心里是五味杂陈。
黄二狗和何老六一死,自己参与南坡镇暴动的事情就死无对证,暂时可以松一口气。难过的是,曾经的一个战壕生死弟兄,包括胆小鬼何老六,至死也没有供出自己。
经过这段时间的折腾,周家仿佛一夜之间回到了解放前,周庆将“复辟”失败失去镇长职务,田地房产也被人瓜分殆尽,连祖坟都被人刨开了,彻底变成了镇里的落魄户。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何况是要养活五口人之家。
周庆将在家躲了几个月,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只能硬着头皮出门找活。
腿上受过伤,干不了重活,加上镇里人避之而无不及,周庆将哪能接到什么活,每天早出晚归,却是两手空空。
这天,周庆将刚从外面回来,看见女儿思将和儿子建寅正在往火堆里丢玉米粒,忽然想起自己以前在百色府的时候见一些小商贩走街串巷炸爆米花,便有了主意。
周庆将连夜改造了家里的铁锅,折腾了一夜,总算变强备齐了爆米花的家伙。
一根扁担、一团炉火、一个风箱、一口黝黑爆米锅,周庆将挑着这些奇怪的物件穿街走巷吆喝起生意来。
五分钱,一斗米,两颗糖精,一个黑乎乎的锅放在火上,轻轻地摇动着手柄,“咚”的一声巨响,米花如炸雷一般四处飞溅。
南坡镇人没见过这奇怪的玩意,很快炉火旁边排着长长的队……
由于韦家人怕死,整天躲在家里深居简出,没有时间搭理周庆将。
周家五张嘴,靠着周庆将这爆米花的营生,暂时找到了一条活路。
再说,南坡镇的另一个风云人物陆世仁,自打丢到了主席的职务自然心有不甘、情不愿,每天除了赌气在家睡大觉,也不知道干什么。
经过王二狗等游勇袭击韦山牛,使韦山牛一家害怕得窝在镇公所,极少出门,落下了镇里不少工作,也引来了不少贫下中农的非议。
陆世仁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情况,觉得自己东山再起的机会来了,决定发起一次“革命”,重新夺权。
要夺权成功就必须有计划和帮手。
计划很简单,就是斗人。
至于帮手嘛,老表陆凌南是可以争取的对象。
但韦家兄弟如狼似虎,自然不能直接跟他们斗。
周庆将现在是落魄之人,除了那点爆米花什么也没有,自然也没意思。
“咚!咚!咚!”,卯时,远处庙堂浑厚的钟声准时传来。
“破四旧,对,破四旧”,一夜辗转未眠的陆世仁忽然找到了救命稻草,从床上跳了起来,嘴里不停的念叨着。
陆世仁赶紧起床奔老表陆凌南家……
陆凌南还没睡醒就被自己老表从被窝里拉了出来,陆世仁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陆凌南也早就看不惯韦山牛对自己呼来喝去,便一拍即合。
两人一合计,简单商量了计划,便叫上几个同族兄弟,当下便宣布成立“南坡镇破四旧革命委员会”。
陆世仁任委员会主席,陆凌南任副主席,其他同族兄弟每人都封了一个官职。
一伙人各自回家,拿了锄头、镰刀等家伙,在镇外集中后,便风风火火的朝庙堂奔去……
庙堂这一头的黄守忠例行公事撞完了钟,总感觉左眼一直在跳,而且炷香半天才点着,感觉有不详之事发生。
拜完神后,黄守忠便赶紧躺到床上补个回笼觉,希望梦里能梦见个蛇咬(注解)之类的吉梦。
“砰砰!哗啦!”,黄守忠刚躺下,就听到有人拍门,还没等自己起来开门,庙门就被人撞开了。
陆世仁一伙人鱼贯而入,不由分说,拿起香炉、神龛等就是一段乱砸,现场顿时乱作一团……
黄守忠先是一惊,镇定下来一看都是镇上的街坊邻居,也顾不得穿衣服,赶紧上前制止,哪曾想被陆世仁等人直接掀翻在地,一顿拳脚。
陆世仁等一干人边砸边找,除了香烛、纸钱、水果之类的东西,半天也没翻出点值钱的东西,大伙气呼呼的坐在庙门口,相互埋怨起来。
“银元!珠宝!快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陆世仁怒气冲冲的对着黄守忠吼。
“真的没有啊,庙里除了一口钟,哪里还有带响的东西啊”,黄守忠赶紧战战兢兢的回答。
钟,多大的一块铁啊。
陆世仁忽然有了主意,赶紧叫大家把挂在房梁上的钟摘下来……
一伙人趁天还没全亮,赶紧抬着钟去了龙临镇,找了个打铁的老板,换了两块银元钱。
“兄弟好啊!八匹马啊!……”,陆世仁等一伙人得了银元,也不急着回家,大家找了个米粉店,要了三碗粉,烫上两斤油豆腐,切了两斤猪头肉,再打上几斤米酒,大声的猜码起来。
酒精灼人,陆世仁喝了二两米酒早已尿憋,赶紧去茅房尿尿。
陆世仁憋了半天劲,硬是拉不出,气得拍了两下脑袋。
“咚!咚!咚!”,忽然脑袋里传来阵阵撞钟声音,陆世仁顿时脸色发青,脚下一滑。“扑通”一声,直接掉进了茅坑里。
众人听到呼救声,赶紧冲进厕所救人……
陆世仁算是捡回了半条命,只是早已一身粪便。
第二天,陆世仁头戴一个破斗笠,左手一个破碗,右手一根拐棍,沿着街道挨家挨户的乞讨(注解2)。
农村人最忌讳的就是动大神,不管你是哪个主义、哪个革命,庙里的泥人什么时候都比自己祖宗重要。
现在陆世仁疯了,大家都认为是他得罪了太上老君,报应啊,哪个还愿意拿饭给他吃。
从此,陆世仁便整日自言自语说一些胡话,人疯了,那个什么破四旧革命委员会也就自然解散。
注解:1。《周公解梦》,梦见自己被蛇咬,暗示梦者不怕凶险,既会有好运气,又有财运,生活幸福。
2。 在广西壮族某些地方,要是有人掉进了粪坑,必须在第二天假扮乞丐乞讨一餐,方能消灾。###第三十一章 米猪肉
话说,经过陆世仁这伙人这么一闹,韦山牛忽然意识到自己再这样窝下去,难免不会有第二个陆世仁,加上现在王二狗集团已经被人民消灭了,危险基本上排除了,自己必须尽快出山,才能重树威望。
韦山牛要树威望,方法很简单,还是老路,斗人。
现在摆在韦山牛面前的就几个人,陆世仁、杀猪佬、周庆将等人。
陆世仁已经疯了,被排除。
杀猪佬最近停工了,也被排除。
周庆将这个仇人,这段时间到处爆米花,飞扬跋扈,目标就此选定,唯一要等待的就是合适的机会了。
半年后的一天,南坡镇的天空又发生了改变,韦山牛也等来了整周庆将的机会。
刚刚吃了几年饱饭的农民,田地又被收回去了,按照政府战略部署,在镇子边沿的一块空地建了几处仓库,大伙把所有粮食、家畜、农具等全都放在了仓库统一保管,说是搞什么农业合作社。
韦山牛自然是当了社长,农业合作社下面又按阶级成份分成了四个生产小队,马国安担任第一生产队队长,陆凌南担任第二生产队队长,张大贵担任第三生产队队长,韦大龙大担任第四生产队队长。
韦大虎的大儿子韦建业、庞英秀的大女儿梁英红、陆凌南的二儿子陆红旗负责保管仓库钥匙。
农业合作社成立后,大家在一起劳动,劳动任务由各个小队统一分配,家庭劳动所得按工分计算。
吃饭则在仓库门口搭几个草棚,架上几口大锅,大伙一起吃。
从此,南坡镇不再有富人和穷人的区别,只是后面的日子里大伙发现是没差别了,唯一相同的是没有以前吃得饱了。
对于局势的变化,周庆将并没有足够的重视,并不知道一个坑正在等着自己往里面掉……
这天早上,周庆将起来灌了两瓢冷水,感觉肚子有点圆了,照样挑着工具出门爆米花。
周庆将来到镇子中央,支起炉火,开始摇了起来……
“咚”的一声巨响,米花如炸雷一般四处飞溅,却没有看见一个小孩抢米花。
周庆将纳闷的抬起头,只见韦山牛和农业合作社的干部正站在眼前恶狠狠的盯着自己。
周庆将自认为自己没办什么王法,也懒得理会生产队的人,低头继续干活。
“爆社会主义的米花、制造爆炸……”,韦山牛边数落着周庆将的罪名,边叫人上去周庆将五花大绑,拉往生产队。
至于那些地上洒落的爆米花,韦山牛只顾绑周庆将,自己自然没捡到一颗,这也是他觉得这次行动唯一遗憾的地方。
一阵毒打、牛栏一关,周庆将到这时,才意识到,前段时间各个乡镇发起的没收小商贩行动,远比自己估计的要严重很多。
周庆将毕竟没有杀人放火,加上镇上这段时间对生产队没收农具的事情怨言也比较大,韦山牛压力也比较大,再毒打周庆将几顿后,没有找出天大的理由来,只能暂时将人放出来,等待下次机会的到来。
小镇日子就这样小有波澜的过着。
一年后,韦大蛇在撸管了将近四十年后,终于娶了上了老婆。
婆娘名叫马丽艳,年方二十,是马有才的二女儿,在南坡镇是首屈一指的镇花,过门后的第二年便生下一个儿子,取名韦贫农。
马有才因为将女儿嫁给了韦大蛇,加上早年参加革命,改过态度比较好,不久便被补选为妇女委员。
韦山牛当上了社长后,开始对南坡镇进行大刀阔斧的“革命”,兴修水利,开垦荒地,不时教育一下周庆将等次类分子。
周庆将则带着一家人小心翼翼地夹着尾巴做人,深居简出,躲在家里避祸,并在苦难的日子里迎来了自己的第三个小孩,取名周建勋,希望孩子长大后能有一番作为,改变家族的命运……
周庆将断了爆米花的营生,加上一家被分在了第四生产队,在韦大龙手下干活,家里的日子就更加难过了。
别人家去除除草一天下来就是十个工分。自己一家人老弱病残,打仗时自己腿上中过枪刮风下雨时常痛,老母亲年近七十却还要早早出去帮生产队割牛草,老婆庞丽萍在城市长大干活自然一般,女儿周思将已经长成十几岁的大姑娘倒还帮上点忙,大儿子周建寅六岁虽然懂事但还指望不上,小儿子周建勋三岁不捣乱就算好了。
一家六口人算下来没有多少劳动力,偏偏分配的活不是扛石头、开荒就是犁田,做的都是最重最累的活,常常一家人一天下来也不过4、5个工分罢了,吃饱饭变成了一种奢望。
周庆将觉得只要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就知足了,但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在最艰难的日子里偏偏又出事了。
早上起来,母亲陆莉莉去生产队饭堂领了一个红薯,正准备出门见孙子周建勋一直在床上赖哭不愿下来,便过去抱起见孙子,觉得孙子异常的轻,在皮包骨的映衬下眼睛大得像铃铛,不禁黯然泪下。
陆莉莉赶紧一点点掰下红薯往周建勋嘴里送。
不一伙,小孙子渐渐停止了哭泣,露出童真的笑容。
陆莉莉见时辰差不多,帮小孙子穿了衣服,自己灌了两瓢凉水,勒紧裤带便出了门……
太阳已经偏西,大地渐渐暗了下来,周庆将还是没见母亲回家,赶紧动员何玉、陆秀瑶、周无秀等一干亲戚分头去找。
半夜,终于有亲戚在一片山坡上找到了陆莉莉,只是老人家已经奄奄一息。
周庆将收到消息,赶紧到山上将母亲背了回来。
周庆将背回来放在床上,看见母亲嘴唇发紫,肚子空瘪,估计是饿坏了。
周庆将赶紧叫庞丽萍煮点东西给母亲吃,这才发现家里连一根老鼠毛都没有。
也顾不得情面,周庆将赶紧跑韦山牛家求爷爷告奶奶,又哭又拜求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