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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簪花令-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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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秾点了点头,站起身,又道:“命人去庙里给三姐姐烧化些吧。”
    彤鱼方才听闻沈意秐没了,心里也有些不大自在,虽说沈意秐是咎由自取,但人没了,再大的仇怨也散了些。听意秾如此吩咐,便应了声是,心里盘算着过会儿便打发个小厮去。
    她则陪着意秾去园子里,如今天气虽热,但好在公主府内除了绿荫便是纱幔遮阳,倒也不觉得晒人。走到东侧的竹园时,只觉得凉风习习,竹林幽静,只闻竹叶沙沙,令人心旷神怡。
    两人在竹园里坐了一会儿,方要起身时,见不远处有一个男子,穿着一身白色织金缂丝袍子,清俊儒雅,尊贵威仪。他由身边的侍卫扶着勉力从轮椅上站起来,似是用得力过大了些,他皱着眉,以巾帕掩口,猛地咳了起来。
    旁边的侍卫立时递上水来,他挥手推开,目光透过竹林直直往意秾所在的方向望过来。

  ☆、64|1。1|家

清丽难言的少女,穿着玉色的细绫纱衣,粉绿色的月华裙,一副明月珰垂在耳畔,俏立在竹林中,日光自竹影间筛进来,映得她灿然生光。恍如蒙在柔和光晕里的仙子,旁人只能远远观看,走近一步都似怕将她惊动一般。
    他眯了眯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来。
    身侧的侍卫显然也看见了不远处的意秾,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艳,垂下头轻声道:“太子殿下,想来咱们是遇到公主府内的女眷了。”
    容铎笑了笑,道:“她是咱们太子府的女眷。”
    他自小便能被人称赞一声儒雅宽和,此时这一笑,仿若白玉蕴泽,但他眼中那份狠厉而狂热的目光却泄露出他此刻的真实情绪来。
    意秾没想到竟会在园子里遇到外男,也不知对方身份,上前问礼自是不能的,遥遥略一福身,便带着彤鱼转身走了。
    容铎一言未出,盯着意秾娇小的身影出了竹林,想起她方才面上的一派惊愕之色,便低低笑出来。这就是他的那个好弟弟为他从大梁迎娶来的重章公主了,确然有勾、人的资本,怪不得容铮竟梗着脖子受众人议论,也不肯放她了。
    不过,她终归还是他的。
    此时刘安仁过来,见容铎若有所思,凝沉着面,便轻声道:“殿下,蒋大人有要事回禀,请您回府。”
    容铎略皱了下眉,道:“什么事?”
    刘安仁不敢迟疑,立刻道:“是薛钏儿递来了消息。”
    薛钏儿原本只是个寻常的宫女,在王皇后宫里伺候,后来王皇后见薛钏儿有几分姿色,乳大臀圆,是个宜男之像,便要将她赏给容铎做侍妾。容铎身为太子,有无子嗣对承继大统也是极重要的一个考量。自保宁帝起,容家皆是子嗣单薄,保宁帝只有一女两子,而容铎容铮容锦这三人,更是一子半女也没有。
    王皇后既存了这个心,事事便多抬举薛钏儿,容铎长相俊美,又是太子,薛钏儿自然是愿意的。容铎将薛钏儿领回府后,没过几日,给她换了个身份,借着千秋节,便将薛钏儿进献给保宁帝了。
    儿子给爹送女人,这要是寻常人家,指不定要传出什么闲言碎语去,但此事搁在了太子身上,便是孝顺体贴了,连一众言官也都没口子的称好,只因保宁帝子嗣单薄,诸臣时常便要上谏一回,请求保宁帝扩充后宫,保宁帝都没准,如今多了一个给皇帝生孩子的人,大家看着都欢喜。
    不过保宁帝却并未册封薛钏儿,只命她在御前伺候,薛钏儿是对容铎铁了心的,但凡保宁帝有点儿风吹草动,都会想着法子递到容铎手里。
    容铎听了便点下头,坐回轮椅里,将侍卫们谴远了些,由刘安仁推着他缓缓前行,一面道:“豫西长廊怎么样了?”
    刘安仁是容铎的心腹,代容铎阅读信鉴的时候也是有的,刘安仁忙道:“回殿下,二殿下将守在豫西长廊的军营把持得铁桶一般,咱们的人几次想混进去,都没能成,反而有几人被二殿下以军法处置了。”
    “他治军确有天赋,不过,”容铎温温笑了笑,“要变天了,他怕是赶不及了。”
    听得“变天”二字,刘安仁心里狠狠的一震,他隐隐觉得此事定然与薛钏儿有关。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不该问的若是问了,便是掉脑袋的事儿。当下也不再多说,只等着容铎吩咐。
    快到了前院大殿时,容铎忽道:“将咱们府里的正院拾掇出来,今日回去便命人在那院子里种上一片翠竹。”
    刘安仁将这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遭,今日晌晴的天儿,怎么他却感觉跟打了几道雷似的呢!太子府的正院闲置已久了,太子常年宿在外书房,有时会到于、云两位侍妾那里去,而正房一直空着,早就蒙了尘了。如今要他拾掇正房,这显然是要迎人入住之意啊!
    刘安仁也来不及细细掰扯思虑,进了殿内,由公主府的女官特特迎引着入了偏殿。只见偏殿中央摆着一张紫檀嵌镙钿的书案,书案上置一只瘦高的博山炉,燃着苏合香,孔中升腾起袅袅烟雾。
    容锦从挂着幔帐的落地罩后走出来,依旧是小时候的称呼,对容铎道:“大弟怎么有空儿来我这儿了?”
    容铎笑着唤了声“长姐”,容锦命人端果子上茶,又将伺候的人都打发下去,自己先捧起一盏轻轻抿了一口,道:“大弟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话直说罢。省得说多了咱俩还得吵架,如今我正修身养性呢,懒得生气。”
    容铎看着云鬓高髻的容锦,她也不再是小时候那炸毛的性子了,若是有人惹了她,她便似那刺猬一般,恨不能将全身的刺都竖起来。毕竟在宫闱中生活得久了,如今竟也有了些处变不惊的意味。他执着杯盏笑了笑,他以前倒是小瞧了这位长姐,以为她只是个混闹、令人头疼的公主罢了,没想到她竟能从女眷入手,帮着容铮联络人脉。
    容铎寡淡一笑,将杯盏放在旁边的矮几上,不急不徐的转着茶托,道:“长姐性子直率,这么多年也未曾变过。我一直也未能明白,我是中宫嫡出,为何就不及二弟得长姐喜爱呢?长姐还年幼时就喜欢抱着二弟,萧昭妃娘娘怕你抱不好不让你抱,你也要偷偷抽空儿抱一抱他。为何长姐却一次也不肯抱我呢?”
    容锦牵唇讥讽的一笑,“大弟方出生时是在容府,得母后垂爱,我尚在外头的庄子上,倒是想抱你来着,没长那么长的胳膊。”
    容铎脸上笑容未变,“长姐不愿心疼我也罢,我却是不能不护着长姐的。”他馨然一笑,“……今日一早我听说了件事,当时便大为震动,想着与长姐有关,便无论如何也要走这一趟,将此事亲自说与长姐知道才能放心。”
    他看着容锦,“长姐可知道是何事?”
    容锦没好气的道:“不想说就走!”
    外面的日影投射进来,笼在容铎周身,他微垂着眉眼,如一尊济世阿弥陀佛,嘴里说的却是令人忧惧的言辞,“前两月父皇命我查办贩私盐一事,凡与此有沾染的官员悉数或罢官、或流放、或斩首,原已清查泰半,没成想今日一早竟查出西平公世子也牵连其中……”
    容锦脑中顿时“嗡”的一声,霍然站起来,道:“不可能!”冷静了片刻,冷笑道:“谁不知道查盐务一事全由你经手,你想陷害谁就陷害谁!我要去找父皇评理!”
    容铎呷了口茶,静静坐在光晕里,说的话可怖至极,“方才宫里传出来的消息,父皇已经连药汤都喂不进去了。父皇将崩,待到这一日,谁又能给长姐做主呢?”他笑了笑,“不如我跟长姐做个交易如何?待我登基之后,长姐帮我稳住虞、文两家,我便保许季玉平安。”
    容锦已然听出他口中的威胁之意,气得心肝肺都疼,挥手将茶盏摔在地上,“哐啷”一声,茶水连着碎屑溅了到处都是。
    容铎也不出言,只坐在一旁,等着她慢慢平复,他这个长姐虽然脾气不大好,却是个聪明的,此时容铮不在邺城,即便他留下了再多的亲兵,也是群龙无首,遇着大事,没有人敢替他做决定。而此时,最聪明的做法便是同他谈条件,先保住她想保住的人的性命再言其他。
    果然容锦气了一回,黑着脸道:“那你要答应我,保萧娘娘平安。”
    容铎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提这样的要求,毫不费力的点了点头。
    容锦盯着他,过了半晌缓缓道:“你要发誓,保意秾平安!”
    容铎自然知道意秾的闺名,他将这两个字含在嘴里,在舌尖转了一圈儿,甜涩如初熟的樱桃。
    他笑了笑,褪去温润的那层外衣,目光发亮,道:“我会护她到我死的那一日。”
    他自懂事时起,便知道自己比旁人不同,他的地位高贵,人人高捧,但他也是最如履薄冰的那个人。他知道他必需得登上大位,否则史书中的那些个前太子便是他的下场。他这二十几年没有一刻不在追求权势,为了权势,他不择手段,如豺狼猛虎。如今,在权势之外,他终于又为自己找到了一则理由,他要得到她,便必要置容铮于死地。
    从公主府出来,掀开车帘望向外面,如今正是夏日里的光景,草木繁盛,浓绿盈面,风吹过去,簌簌地,响成一片。看着前头两侧骑马的侍卫,容铎突然竟有些烦燥,头一回,他因为自己的身体而自厌。
    而另一边,容锦已经命人快马加鞭将今日之事悉数写于信上,送至豫西长廊,只盼容铮回来的及时。

  ☆、65|1。1|家

本朝太子并未居于东宫,而是于宫外建府别居,太子府原是按着东宫的规格修建的,但容铎为表恭顺之意,特意降低了规格,门脸儿收得小了些。
    回到府中,容铎便直接去了外书房,蒋伯海正满脸焦躁的候在书房内,他是太子极倚重的一位幕僚,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最为沉稳,如今却是连一刻也坐不得,来来回回的巡步。
    容铎进到室内,将伺候的人都打发下去,蒋伯海已经迫不及待的道:“薛钏儿姑娘悄悄递了消息出来,说她……她要加大剂量!”
    蒋伯海觑了容铎一眼,心里暗骂薛钏儿一介女流,竟凭着自己好恶先斩后奏,置太子殿下于险境。
    “太医都已经透出口风了,只说圣上没几日熬得,只需再等得几日便大事已成。薛钏儿非要在此时动手脚,圣上身边之人岂是等闲之辈,若被人发觉,便会牵扯到殿下身上,殿下若是背了一个弑父的名声……”蒋伯海说着便全身发寒,又咬牙切齿道:“这个薛钏儿,如今在御前,咱们无法处置于她,她便不要命的为所欲为!”
    容铎坐于书案后,脸上看不出喜怒,蒋伯海心里便是一震,他当初选择跟随太子,便是觉得太子心思深沉,日后必不会是等闲之辈。他已在太子身边多年,自以为也算对太子有所了解,只是如今,他竟仍猜不透太子一丝一毫的心思。
    过了许久,才听容铎慢慢开口道:“去通知各军营,这几日夜里和衣而睡。”
    这一句话使得蒋伯海心中惊如擂鼓,领了命便告退而去。
    日影煌煌,宫里的甬道阔且幽深,日头直剌剌的晒下来,似能将阴暗与不堪都晒得无所遁形。眯着眼细瞧,才发觉红墙下有个人影儿贴着墙根儿底下,一溜小跑过来。
    他穿了身紫色团领衫子,满头满脸的汗,到了朝乾殿外,也不敢就进去,而是透过隔扇窗往里望。此时正是圣上用了药昏睡之时,东侧的窗子开了道细缝儿,透一丝风进去,也散一散殿内沉腐的气息。
    他拿手抹了把额上的汗,在外门张望了半天,才终于瞧见一个人影儿,立时压低了声音唤道:“钏儿姐姐!钏儿姐姐!”
    门内正端着托盘出来的薛钏儿一见是安五钱,便拉着他到避风处,四处瞧了瞧没人,才轻声道:“殿下有事要交待么?”
    安五钱急道:“不是,不是殿下,是蒋大人,让姐姐少安毋躁,等他与殿下商议过再行决议。”
    薛钏儿今年二十四岁,长了一张细削的瓜子脸,合中身材,两道眉毛一竖却带着股子凌厉之气,她冷笑一声,道:“让我等?他就只会让我等!五钱儿,咱们都是殿下救下的,若是没有殿下,哪里还有咱们今日的活命!你年纪小,尚可等得,等殿下继位,早晚都有你出头的时候!可是我呢,我今年都二十四了,再等一年,圣上若仍不……仍不抬举我,我就是被放出宫的命!”
    说着眼圈儿都红了起来,她是跟了圣上的,已经不是完璧了,偏圣上多疑,忌惮她是太子送进来的,连个名份也不肯给她,她原还盼着自己一朝有孕,总有出头之日,如今圣上却又是这般的形容……
    她咬着唇下定了决心,道:“总归我是为着殿下,殿下总要念我一两分的情份,也不枉我担了这掉脑袋的风险!”
    安五钱见这位小姑奶奶不听劝,急得都有些结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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