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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未央歌 全本(TXT)作者:鹿桥-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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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啦,这不是逞能逞到背诗的祖宗这儿来了!”伍宝笙看了一会儿又笑着说:“到底可怜你一个出门在外的,这个本事没有人知道。话又说回来了。你到底喜欢那边不喜欢?看你信上一阵说好,一阵说坏的。”
  “我觉得念书是要多走几个学校的,我也赞成你去走走。否则老圈在一个地方,新血液便得不到了。我们那里高明的教授也很多。学生也有的是有天才的。不过空气总是不同。你既然用喜欢不喜欢这个字眼儿,我也就凭感情说,走遍天下,还是家里好。这种没来由的偏心谁也不免的。我也不赞成个个学校都像咱们这儿,应该各人抱定各人作风,传统,才有他的个性,才有比较也才彼此有好处。这回我来的时候,一年同事,同学,也怪不舍的。我们也聚会了几次,说好常常通信,讨论个问题什么的。所谓‘各呈材而切磋’就是这个了。”
  “这么看来,你很舍不得那边呢!”伍宝笙笑了说:“人这种动物真是难缠得很!怎么也难对付得好。幸亏我们研究生物不管人的这颗心。否则头痛死了!”
  “有人单管这颗心,不是吗!”史宣文马上接口说:“我就一点也不觉头痛。走的时候,舍不下这边,回来了,又舍不下那边,一点也不奇怪。就说那位背诗的老先生罢,人真是好得透了顶。五十多岁,女儿都跟咱们这么大了,还这么天真呢!这些事我想想都有趣。你在我跟前也留点神,你看我不把你们这些小丫头子的心事瞧个透透的!”说着抓过伍宝笙的手臂来轻轻地掐了她一下。
  伍宝笙就说:“所以我早知道啦,从来没敢在老姐姐面前捣半次鬼,明知道捣鬼也没有用呀!”说着就都开怀地笑了。
  她两个一路闲谈,又到园中各处走走,自己不觉也热出一身汗来,所以也不去划船,只站在岸上看了一阵,天色已经晚了。午饭吃得饱,不忙吃晚饭,就慢慢走了回来,晚风吹着,一天都是好云霞,觉得舒适得很。日落之后她们也走进了大西门。在文林街随便吃了点甜食当了晚饭后,伍宝笙把史宣文送到南院门口,史宣文说:“既然走到这儿了,到赵先生屋里来一块儿谈谈岂不甚好。”伍宝笙闲散了一下午,也轻松松地想再多玩会儿。就又一路谈着进了南院。
  她俩走到赵异祥舍监门口,见门开着。赵先生在书桌灯底下整理些旧信件,椅子旁边放了一个纸字篓,已经满了。她们就在开着的门扇上轻轻敲了两下。赵先生用手在眼睛前遮了灯光向这边望望,就招呼她们进来,说:“你们俩个到哪儿去了,一玩就是一天!这儿学校里仿佛是全体同学在找你们!女孩子们都快把我的门敲破了!自从吃过午饭以后我就没关过门!”她说着招呼她俩坐下,她俩彼此看看谁也不明白。赵先生放下手边的事,坐了过来,像有一件大事要说,她们就等着。
  赵先生先派了一个老妈子去找凌希慧同乔倩垠来,自己也先稍为地把蔺燕梅的事说了一下。她说:“现在已经到晚上了,她也该回来了。我终不信她会在那边过夜!所以我一下午没出去,等到现在。你索性也在这儿等着,先别回南区去。”
  伍宝笙听了心上简直不能信。她说:“这是不可能的事,赵先生!这若不是传错了话才奇怪呢!燕梅再也不会这样的!”
  赵先生说:“你这说的是我今天一天来,仅闻的一句,这么肯定的话!我听了很高兴。不过事情就在今天早上。又是童孝贤说来的,偏偏错不了。我也奇怪得很。女孩子们的意见很不一致。有人说她是跟范宽湖不错,不过她们又解释不出来,她为什么哭成那个样儿。凌希慧乔倩垠她俩个的看法倒跟你差不多,到底是老同学。总之,她这件事真叫我心疼极了。”
  “赵先生!我们光是心疼,您不知道燕梅的心恐怕早已碎了!”伍宝笙欠身向前说:“我敢说,如果不是小童眼错看花了,一定就是燕梅在梦里吻的范宽湖!她若是醒着,我敢担保这事是决计做不到的!赵先生!这是决计做不到的!”
  史宣文在一旁似乎比赵先生还多明白了一点。她却不能插口。她只说:“可怜的燕梅,我还没看见她呢!这下子,等一会儿她来了,我们见面,也是另外一个凄惨情调了!”她说着不禁难过起来。
  伍宝笙听见她声音不对,便一下子转过身来对她说:“史宣文,我告诉你,这事情一定不是这样的!燕梅来了自见分晓!她决计是没有一点儿错的!你不能先存了可怜的心来替她难过。我们要拿她和平时一样待。她是跟平时一样的!你早上还说呢,我们接待老朋友不该用另一副神气呀!”
  这时凌希慧、乔倩垠来了,她们并肩在门口站了一下,便走进来。伍宝笙也不回头净等史宣文回话。史宣文说:“我岂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是到了燕梅的心里,忽然觉得这件事在她心上的份量。”
  凌希慧她们听见了,知道赵先生必定先把这件事情讲过了。便说:“你们两个到哪里去了一天?叫我们好一阵子找!”
  “我们?才真是天晓得!”伍宝笙看了史宣文:“玩了一天,没事人儿似的!”就把一天玩的地方说了一下。
  凌希慧就说:“现在你们也不用去天主堂了。你们一块儿等一下罢!大家都把希望放到你们两个人身上了呢:”她说着又忙告诉赵先生:“余孟勤刚刚来过,说他中午同童孝贤到天主堂去过了。只远远看见燕梅跟了她阿姨走进教堂去忏悔。她看见他们了,不但不理他们,反而叫她阿姨出来,打发他们走路!”
  伍宝笙就抢白她说:“你这口气是护着她呀,还是恨不得再给她惹点事?她现在见到他俩有什么说的?燕梅就不会‘叫’她阿姨出来,‘打发’,‘他俩’,走路!她从来没有这种口气!”
  她们,连赵先生一共五个人围了小圆桌子谈论着,迎面的屋门是开着的,门外走过的女孩子们都看见她们,也都知道蔺燕梅还没有回来。
  乔倩垠又提起沈葭同冯新衔就要结婚了的事,她说:“我们下午去看沈葭,听他们说,看情形非就在这两天办了不可,因为得了消息像我们这样去讨喜酒吃的人太多,若不快一点,冯新衔那一点稿费便不够请客的了。”说着大家笑了。
  “宝笙,”史宣文说。“咱们明天非快点去登个记不可,别叫他们给落下了。”
  凌希慧说:“把沈老先生夫妇落下,都落不下你们俩,放心罢!我们瞧见单子,头两个就是你们,底下是燕梅,再靠后才是按了亲疏排名次的。连赵先生都在你们后边,你们想想罪过不罪过!”她俩吐了一下舌头笑了笑。
  “宣文,还是这儿像你的娘家罢!”赵先生笑着说,她摸了摸茶杯,说:“哟,茶也白了,水也凉了。燕梅这个阿姨真是不讲理,没的叫她半夜一个人走回来?”
  “可不是,都快十点钟了!”伍宝笙着急起来。“等不来她,我回去也没法睡觉!”
  赵先生便对凌希慧说:“还没有开学,你们宿舍里空床多得很呢,你给找一个。不过一定要有帐子。南院的蚊子不是闹着玩的。宝笙你也不用回去了。”
  “哪儿用得着找,”乔倩垠说:“燕梅一屋三个都不在家。等她回来开了门,宝笙去睡梁家姊妹的床。那是她的老屋子!”
  “那我定下另外一张床!”史宣文抢着说:“我们三个再聚一聚。”
  “这倒好啦。”赵先生说:“有了燕梅,连赵先生都不要了!去,去,去你们的。说得怪叫人心酸的!”
  几个人听了,又笑着说别的,等着。
  等着,说着,不觉到了十一点半钟。大家渐渐不自在起来。伍宝笙说:“这可糟了!如果我们一回来就去找她去倒对了。现在是太晚了,一定没法去找,又眼见她今晚不回来了。”
  赵先生也觉得不会来了,她说:“再没有这时候去找的道理,你赶紧去找个地方睡,马上要熄灯了。明天一早来叫着史宣文去看她,现在别再蘑菇了。”伍宝笙无奈,随了凌希慧去了。她一夜怎么睡得着!别人都睡了,她还在那儿想。想她这妹妹的脾气,她所许的愿心,她觉得就是神仙下凡来帮她,也要觉得困难。
  她有一个决定,决定要从蔺燕梅的性情上下手,不改造她的性情,这件事是没办法解决的。她又不大明白余孟勤那方面究竟如何。那个人的性情也是个走极端的。他怎么能受得了这个消息呢?就算她扳得转蔺燕梅的牛脾气,人家那边翻了脸那怎么了局呢?
  想到这里不觉记起史宣文白天开玩笑的话。“谁知道他们心上是有多么深的情感呢?”她想:“也没有一个人说出个明白的尺寸,叫我们这做中间人的怎么揣摸?他们这种说浓真浓、说淡又真淡得像水似的恋爱,真是少见!这个余孟勤真不像个谈恋爱的角色,他们的作风怎么这么特别?”
  为了蔺燕梅的缘故,她当然很留神余孟勤的用心。“但是,奇怪。”她想:“燕梅就没有告诉过我他说过一句明白话。如果他说过爱她,她再也不会不来告诉我的。”
  忽然,她的想法令她害怕了。这时也许是午夜刚过,也许是天将明之前,总之,是一个令人信心飘忽,容易恐惧的时辰。她想:“也许就是这个道理?也许余孟勤曾令她大大地伤心过。这事她便瞒了我不对我说?可怜燕梅,你怎么会害怕在姐姐面前失面子?姐姐哪一天不把你的事当做自己的?可恨燕梅,你拿姐姐当了外人!又可怜我自己啊,怎么就被燕梅忘在脑后了啊!”
  她想得有些失神了,眼前出了许多可怕的景象。那一张余孟勤的脸真是铁青得吓煞人。又仿佛看见燕梅在荒野中掩面痛哭着飞逃。她慌不择路,赤着的双足全为荆棘刺破,流着滴滴鲜血,衣服也撕得一条条儿的,片片随风吹。她自己仿佛在拼命推着余孟勤去追她回来。
  她想得头上一阵阵地跳动着疼。她又感到晨寒,又觉得困倦,窗口微微发白时,她睡着了。
  到了上午史宣文来推他时,她才忽然惊醒,也顾不得说话,揉了揉眼睛就看表:“呀,九点半了!”她忙跳下床来,就埋怨史宣文不早叫她。史宣文看了她这个神气,心上不忍说她什么,只叫她定一定神,梳洗了,好出门。她说:“昨天我和赵先生也说了大半夜话,睡完了,今早还想等你来呢,赵先生说你一定没有好睡,叫我晚点儿再来看你呢!”
  伍宝笙便叫她回赵先生屋去等着去,自己忙忙洗了梳了穿好衣服,找上她就要走。赵先生叫住她们说:“你们这个气色太严重了,路上走慢一点,把心定一定,到了那里要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别叫那个孩子更害怕不敢回来!宝笙,你也是个叫人不放心的。你今天怎么这份脸色!回来再一块儿到我屋来!”
  “赵先生,她没睡好。”史宣文说:“路上有我照呼她俩呢!”
  “咳,也罢了,你又好得了多少!”赵先生说:“走罢,回来别忘了先看我,听见了?”
  史宣文忙说:“听见了,马上回来!”就和伍宝笙跑了。一气跑出南院门口。到了文林街上,史宣文说:“走慢点儿罢。又没有多远。街上人又多。”
  她们当然不能在街上跑,可是走得仍是不慢,不一会儿到了平政街天主堂,抬头看了看,便往敞厅后面小门里走。耳中听到教堂中早祷的歌声四散飞扬,直上青天里去,教堂便如在歌声中漂浮着一样。
  忽然看见迎面一位修女走过来,叫她俩个暗暗一惊,伍宝笙眼都看呆了。她扯了一下史宣文的衣服说:“这个若不是燕梅的阿姨我再也不信。怎么有这样好看的修女?也没听她们说一句?”
  “她们哪里见过!”
  “大余跟小童不是昨天来过吗?凌希慧竟忘了这么个人物不描写?”
  “大余,小童两个人哪里是看得出女人容貌的!”史宣文不叫她再说:“他两个昨天碰了软钉子,心上不知道多么恨她呢!”
  修女本来是出来找人去给她俩送信的。远远见了,也暗暗纳罕,她想:“真是跟燕梅说的一点也不差,风度比人品还要胜几分!难怪她这么念叨着不能忘!”她竟似不用介绍,便如旧相识一般,带了笑容走过来。史宣文见她俩四只眼睛彼此打量。走近了,竟一齐开口。从那问活的声调里就听得出两个人又惊又爱的心意。
  也不用介绍,修女便说:“既然来了,也不用说燕梅怎么等了你们一天了。她现在在做早祷。你们到我屋里去等一等好不好?”
  伍宝笙说:“我们能不能到礼拜堂先看她一看?”
  修女说:“非进去看不见,她在歌诗班的台上,台在一进门背面的楼上,不过你们到门口站一会儿,她的声音是一定听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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