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桑探案之血手印 - 程小青-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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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手印和碎转
我一个人陪在尸旁,焦虑着霍桑怎么还迟迟不来。一阵阵寒风吹来,棕搁叶发出细碎的声响。天气似有雨意,越觉得阴讽刺人。楼窗上已有灯光透出,我知道那妇人已经进了卧室。隔邻一幢屋子依旧是上下墨黑,我才知是空屋。一个幻念打动我:凶手不会是预伏在空屋中的吗?
一会汪银林带了一个站岗的警士进来。那警士偻着身子,先用电筒向地上照了一照,忽然仰起来发表他的意见。
“汪探长,这个人我看见他坐车子过来的。”
汪银林问道:“你可记得在什么时候?”
警士疑迟道:“这个我不能说定,我记得那时候电灯已经亮。喔,我记得同时有两部车子经过我的岗位。”
我也插口问道:“你瞧见有两部车子?”
警士道:“是,我确实记得。因为这地方很冷静,经过的人不多,我容易注意到。”
“当时的情形怎么样?你说得仔细些。”
“我先瞧见这个人的车子。他的那顶高顶狭边的呢帽,戴在头上似乎太小,故而引起我的注目。”
“还有一辆车子呢?”
“那是在后面。车上坐的一个男人也戴一顶黑呢帽子,衣服我没有瞧清楚。两部车子一前一后,相差不过十多步路。”
这一着和我所假定的仇人尾随的想法有几分符合,不过找寻的方式还没有把握。我偷眼瞧瞧汪银林,汪银林低头不语。
警士继续道:“汪探长,我记得在两部车子经过以前,另外有一个人向这方面走过来,形迹很可疑。”
汪银林问道:“怎样可疑?”
“那家伙穿一件黄色大衣,头上戴一顶花呢鸭舌帽,不像正经人。他走过我身旁的时候,两只手插在外衣袋里,连连回头向我瞧了两瞧。”
“那时是什么时候?你可记得?”
“记得的。大约在六点钟模样,电灯还没有亮。”
我接口道:“银林兄,我看另一辆车子和这个黄衣人,或者和此案有些关系,也说不定。”
汪银林点头道:“是,好在霍先生马上就来。我们听听他的意见再说。”
花玻璃门里面的电灯亮了。接着的是开锁声音。杨小弟拉开了门,张一张,重新缩进去。汪银林吩咐那警士看守尸体。他向我招招手,似乎预备先进屋于里去。正在这时,我看见走进两个人来,一个是霍桑,后面一个我不认识。汪银林也立定了。
霍桑只向我们点了一点头,便掏出电筒来照察地上的尸体。那个跟霍桑进来的人向汪银林打了一个招呼,显然彼此也素来相识。那人穿一件暗蓝色呢袍,身材不高不矮,戴一顶花呢鸭舌帽。他站在霍桑的背后,从旁瞧那尸体,嘴里自言自语,似在那里低低地惊异叹息。我和汪银林都静默旁观。
一会霍桑立直了身子,向四周瞧一瞧。“这地方当真怪静僻。”他旋转头来,向那同来的人说:“海林,你干的什么事?怎么说不听得什么?”
那人期期地答道:“霍先生,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委实一些没有声响。我到这里以后,一步不曾离开过。要是有喊救命的声音,我一定听得到。可是实在没有。”
我低声向霍桑道:“你可是派这个人守在屋子外面的?”
霍桑点点头。“是。我表面上虽没有接受王得魁的请求,实际上我也认为有守伺的必要,所以派海林来。”
起先我本以为霍桑也和我一样疏忽失算,拒绝了王得魁的建议,不曾设法防备。谁知出我所料,他是暗中有埋伏的。汪银林就将岗警的报告简要地告诉了霍桑。霍桑重新蹲下去,用电简察看尸体。
我又道:“这样,这个疑团不难打破。刚才我们正苦时间问题没有着落。现在既然有一个证人,当然容易明白了。”
汪银林道:“对。海林,你把经过的情形说一说。”
那海林取下了鸭舌帽,战战兢兢地答道:“我受了霍先生的吩咐,马上就到这里来守伺。那时路上电灯还没有亮。我站在这屋子对面的一垛短墙旁边。这门口进出的人,我都看得清清楚楚。过了一刻钟工夫,电灯亮了,但天还没有完全黑。我看见一个女人从这屋子里面出去,到了门外,立定了像要找黄包车的样子。但那时候路上并没有空车,伊就左手转弯,向胶州路去。我又等了十分钟的光景,又看见有两部车子从东面过来。一部停在这屋子的门口,就是这个死者;另一部并不停,转弯向南去。”
我向汪银林道:“这样,可见王得魁回家时,他的妻子已先出外。你刚才第一个疑点已经不能成立。”
汪银林点点头,低声道:“是,我原只随便猜度一下罢了。现在别打断他,让他说下去。”
海林用手指着地上的卧尸,继续道:“我看见他进门以后,顺手把铅皮门合上。但是过了十多分钟,仍不见屋子里有灯光透出。我心中不免奇怪。正在那时,我又看见一个穿黑色短衣的人从外面进来,不久,短衣人忽而退出,向东飞奔过去。这一着当然很可疑。霍先生吩咐我,看见形迹可疑的人进出,应得尾随他的踪迹。我一直跟他到沙渡路口,他跳上了一部空车。我奔追了一会,也雇得一部车子,便跟随在他的后面。不料他是到爱文路去找霍先生的。但我仍旧等在霍先生寓所对面的树背后,看他有什么动作,以免当面撞破他。直到你们四个人坐了汽车走后,我才进去报告霍先生。”
就情势而论,当杨小弟进来的时候,王得魁必先已被人杀死,小弟刚才的说话也是实情。因为主得魁既然先回,势不致一个人站在门外至十多分钟之久,才被小弟进来杀死。我向汪银林瞧瞧,暗示他的第二个疑点也落了空。
汪银林缓缓地说:“这样看起来,杀人的凶手是谁,简直无从捉摸。霍先生,你的意见怎么样?”
霍桑仍弯着腰,还在用电筒细察那把凶刀,似乎没有听得汪银林的说话。
他自言自语地说:“刀柄上已被血液涂满,即使有什么指印,现在也瞧不出了。”
汪银林见霍桑不回答他,似觉没趣,也默然不接口。
霍桑用电筒照看那垛和隔邻分隔的短墙,又把光线射到空屋的窗上去。
我乘机说:“我以为这案子的第一个关键,就在海林到这里来时,可惜太晚了些。”
汪银林忽现注意色,问道:“这话有什么意思?”
我道:“我以为那凶手必预先伏在这里。当凶手进门的时候,海林还没有到场,故而没有瞧见。那人掩进来以后,或者躲在屋子的后部,或者伏在围墙里面的棕树底下,直等到王得魁回来,那人出其不意,突然跳出来行凶。行凶以后,他也许早已瞧见海林在对面守伺,一时自然不敢冒险;或是他安排完毕,正待动身逃走,忽听得杨小弟回来的脚步声,因而重新匿伏。直到场小弟重新退出去,海林也跟随着走开了,外面没有了障碍,他也就安然脱身。”
汪银林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旁边的海林在搔头皮,显得很窘。
霍桑离了短墙,执着电筒,在照视那条水泥通道,接着他照到了铅皮门上,忽而把门推拢了,让电简光停住在一处。
他低声说:“奇怪!银林兄,包朗兄,瞧,这是什么痕迹?”
汪银林和我都走近去。电筒光集中在铅皮门里面边上的一个痕迹,像是三个指印,可是不清楚。
汪银林说:“我看是手印。”
我接嘴说:“是,是血的手印。”
霍桑把眼睛贴近了门边,点点头。“是的,不过很浅淡模糊,线纹自然更瞧不出,奇怪。”
电筒光移动了,从那铅皮的大门起始,经过了那两棵棕树,一直向屋子的后部照过去。这一着分明暗合我的意思。他大概在找凶手伏匿的痕迹。不一会,他又沿着围墙退回出来。他仍扳亮了电筒,在地面上照察。忽而他在墙边屈曲了身子,取出软尺来量了一量,显见他已找到了什么足印。
我和汪银林都站立不动,防走过去踏乱足迹。接着,他回到门口,重新在铅皮门的下部照了一会,嘴里似在低低地诧异。他把电筒光移向地面,忽又在水泥通道的旁边立定。他找了一会,从地上拾起了什么东西,放在电光中仔细照视。接着他从衣袋中摸出一张白纸,轻轻地将拾得的东西包好。
我问道:“你找得了什么东西?”
霍桑道:“半块碎砖。”
“半块碎砖?”
“是,也许有些用处。”
“有什么用?”
“砖上有些儿绿色的漆。”
“有什么意思?”
“等我带回去验一验再说。”
汪银林的注意点显然和我的不同。他并不注意我的充满了诧异的疑问,却自顾自地重新提出他的问句。
“霍先生,关于凶手问题,你的意见到底怎么样?”
霍桑摇摇头。“这案子委实很复杂棘手。对不起,现在我还不便发表什么。你先把尸体移送出去,这屋子也得照顾着,别的事我们再讨论。”
他把纸包和电筒放在袋里,向海林和我招一招手,便先自垂头丧气地走出去。我也和汪银林点头作别,同着海林走出尸屋。
八、故事
那晚上我和霍桑分别的时候,本抱着满腹疑团。因为霍桑先发制人地向我表示,解释的时机还没成熟,关塞了我的质疑的门。我自然毫无办法。所以我第二天再去见他,原打算问问他案子的究竟,却不料没有见面。过了一天我再去,虽然会面了,但他说他所得到的线索不够正确,还没有端倪。这样过了两三天,仍旧没有结案的消息。我心中越发不安,因不惮烦地再去找霍桑探问。
他约略告诉我,银林已经到场小弟家里去调查过,小弟的妻子生产和小弟回家去探访等事都是事实。银林也曾去访问王得魁的再隔壁的邻居,也找不出可疑的人物。那贴邻的空屋也经察勘过,并没有匿伏的痕迹。霍桑又说从那围墙里边得到的足印,已经与杨小弟和死者得魁的足印比过,尺寸都不相同。显见那足印属于另外一人。不过这个人的踪迹难明,一时还无从落手。末后,我又问起那凶手究竟和那个何少梅有没有关系。
霍桑答道:“这个人我已仔细问过,实在没有关系。那天他在这里听得了王得魁的死耗,非常吃惊。在你和汪银林走后,他便向我和盘托出。据说当王得魁第一次见他,就问他有没有关于董团长的消息。何少梅随便回答董团长似乎在南京。不料王得魁一听得,马上惊慌失措。但何少悔实在个知道他们中间有什么纠葛,也并不知董团长的实在的下落。这一层我确信不疑,故而已经将他放掉。”
我道:“那末你此刻可有什么具体的方法,追缉那个董团长?”
霍桑皱眉道:“我实在没有方法。我早已说过,我在这案子上已经失败了。请你原谅,另再催逼我。”
失败是霍桑难得承认的。这一次他当真是失败了吗?
可是我听他的口气,这还像是托词—是一种对于我的质问的防御性的托词。有什么办法呢?我自然只有采取迂回策略,从另一角度进攻了。
我问道:“霍桑,在发案那天的晚上,你不是在尸体旁的水泥径侧边拾起半块碎砖吗?”
他点点头。“是。”
“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晤,有些用——”他顿住了,皱皱眉。“包朗,我老实说,这件事我委实没有把握,我准备放弃了。你不必再打扰我。”
迂回也受了阻碍,我自然非常失望。但霍桑的防线既然筑得这样坚密,我也再没法可施。
隔了一天,报纸上忽然发出一段悬赏广告。
广告内容略谓本月二十四日晚上,有一个穿黄色大衣,戴花呢鸭舌帽的人,曾到新生路一百四十一号屋子里去行凶,事后潜逃出外,迄无下落。如果有人知道他的踪迹,出首报告,因而拿获,定有重赏云云。
广告是警署里登的,显见霍桑果真已谢绝不干,因而才推疑到这个不知谁何的人,又登出这种百无一效的无聊广告。照此看来,这件案子大概要变为悬而不决的疑案了。
一个星期的时光又无影无踪地溜走了,王得魁的血案的结局仍旧杏无消息。到了第二星期,那悬赏的广告也不见了;凶手的下落更似石沉大海。
扫兴吗?自然。可是情势如此,我也无能为力,只准备索性把这案子归入我的日记中的没结果的悬案页中去。
三星期后,我对于这案子逐渐淡忘了,忽而霍桑打电话来,叫我立刻就去。电话很简单,并不说明事由,我不知道是否就为着王得魁的被杀案子已有结果;或是他早先进行的那件血刀案有了新的发展。但是霍桑的招致,我是惯例地不敢怠慢的。
我到达他的寓所时,时间是午后三时,忽见施桂抢步走出来迎接我。
他低声说:“包先生,霍先生说,请你在外面等一等。里面正在谈话呢?”
我在办事室外面站住,正要向施桂询问,霍桑和哪一个人谈话。施桂忽像故意规避似地走到了后面去。奇怪!这又是什么意思?
一阵沙沙的异声,突然接触我的耳膜。什么声音?从那里发生?接着一个女子的声音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