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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霍桑探案之血手印 - 程小青-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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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他又放下了烟,微笑说:“包朗,据我意料,这件事像是一件寻常的胁诈案,不见得怎样了不得。”
我问道:“喔,你又来了!何以见得?”
“你想那姓董的两次到金栋成家里去,可是没有动作,又打一次电话给他。那有什么意思?不是只有恐吓一下的作用吗?如果他的目的在图害金栋成的性命,那尽可乘机下手,又何必如此客气,预先打电话通知他?”
“虽然,也许那人另有用意,先吓金栋成一吓,使他心虚神慌,以便容易落手。因为就体格方面说,金栋成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
霍桑摇头道:“你的想法太美丽了,实际上不一定可能。你给予姓董的评价太高了。因为你所假定的姓董的用意很狡猾,而且非有些心理的研究办不到。但据你说的这个金栋成像是个粗人,不像会有这样智黔的敌手。另一方面说;他所下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他要行凶报仇,势必求迅速了事,以便脱身逃罪。他这样两次虚声恐吓,岂非太不经济?万一目的没达到,却给人捉住了,又怎么样呢?”
理论很正确,辩证也很显豁,我自然不能再辩。
我又道:“照你的话,那姓董的只想诈索,金栋成又为什么如此恐怖?”
霍桑道:“这件事在金栋成的心目中,一定自以为是他的仇人要谋害他的性命,因此才神魂不安。”
“你怎么说他‘自以为是’?难道实际上并不如此?”
“这很难说。就现状论,或者这个人并非姓董的本人,却另有人假冒了,借此完成他的恐吓诈钱的目的。”
“但是他对我说过,他和姓董的怨仇,除他自己以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谁又能够利用这个机会?”
“这个算不得。金栋成也许故意秘密,假说没有别的人知道,防我们从别方面刺探他的隐秘;或是他的秘密实际上早已泄漏,不过他自己还没有知道罢了。”
“那末你看这件事我们应得对付?”
“我看事情还待开展,这只是一个引子。”
“我们静坐着等待自然发展吗?”
霍桑弹去些烟灰,皱眉说:“要是马上进行,眼前也有一条值得一试的线路。我怀疑一个人——从这个人身上着手。”
我忙插口道:“你说的人不就是那个向金栋成借钱的姓何的?”
霍桑点头道:“是。你总记得金栋成的妻子曾说,他们到上海以后,本来很快乐。金栋成也逍遥自在,可见他心中原没有什么负担。直到那晚在大新戏院里看戏以后,他才发生变态。但那个姓何的第一次去访他,就在他们看戏的前三天。这里面不是有些儿痕迹可寻吗?”
我赞同道:“对。我起先也很怀疑这个人。但金栋成竭力替他辩白,说他并不知情,决没有关系。”
“我们不必听他。就目前的事实论,这个人像是案中的重要角色,决不能因着金栋成的见解就放弃不理。”
“那末假冒的人可就是这个姓何的?”
霍桑丢了烟尾,摇摇头。“这还不能说定,我们也不必先存什么成见。你既然约金栋成明天饭后到这里来看我,
到那时候我们对于这个谜团一定可以更加明眺些。”他瞧瞧炉沿上的小瓷钟。“包朗,回去罢。嫂夫人盼望太久了。
事情并不太紧张,我不留你在这里过夜哩。”
第二天饭后,我依约往霍桑寓所里去。我看见他沉着脸儿,默坐在炉边,模样儿不快乐。我不知他是否因着金栋成的案子,或是那另一件血刀案发生了阻碍,才有这种懊丧的神情。经我一问,才知道这两件案子的进行都不很顺利。血刀经过再度的试验,仍没有确切的结果,因此他不能不另请化学专家去化验。金栋成的案子,他早晨也已出去探询过一下,同样没有端倪。他曾到那云南路方泰栈去找姓何的人。据说那人先前果曾在栈内耽搁过几天,但在一星期前已离栈不知去向。他又往金栋成常到的兴发园浴室里去问过。一个堂倌说,这几天金栋成已经换了浴堂,不再去洗澡。起先每天午后,他总要在浴堂里打一个吨,消磨四五个钟头;并说金栋成性子很躁急,用钱也很阔绰,故而在一般堂倌们眼中,金栋成手里一定很有些钱。
我问道:“你可曾问有人打电话去的一回事?”
霍桑道:“问过的。堂倍说确有这一回事。这电话,使他失去一个好主顾,给予他的印象特别深。因为金栋成接电话以后,形状很慌张,匆匆地穿好衣服便走,以后竟一去不回。”
“后来打电话的人可曾到浴堂里去找他?”
“没有。我也问过那堂佰,据说并没有人间起金栋成。”
“此外你可曾得到什么别的线索?”
“我还知道那个姓何的是个胡子,身材瘦长,年纪四十光景,名字似乎叫少梅。他曾和栋成一块儿到浴堂里去过几次。除了这个人以外,金栋成更没有别的相识的朋友。”
“那末你现在想用什么方法了结这件案子?”
“我仍想照原定的方针,打算先找到这个姓何的人。我相信这个人是案中的一个要角。”霍桑顿一顿,忽向窗外望一望,继续道:“唉,有人来了,大概就是金栋成。你等一等,让我来问他几句,或者另有别的线索,也说不定。”
  
  
五、曙光
  
  
施桂领了一个客人走进来,果然是金栋成。他穿的仍是昨天墨绿花缎的皮袍和玄色短外衣,头上却多了一顶青灰色高顶的呢帽,更见得特别。他见了霍桑,脚跟相并地僵立着,似乎有些瑟缩不前的样子,幸亏我在旁招呼他,他才走进来。霍桑的眼睛在他的脸上膘了几膘,便婉声招呼。
“金先生,别拘礼,请坐。我们不妨随便谈谈。”
客人在炉边坐下了,没有卸外衣,他的两只手插在外衣袋里。霍桑也在来客的对面坐下来。
“金先生,你昨夜可曾安眠吗?”
金栋成点了点头,又向我瞧瞧。他的两只手从衣袋中抽了出来,两相交搓着,却不答话。
我又不禁暗暗诧异,这个人外表上明明像是个卤莽汉,谁想到还有这一种害羞怕丑的神气。
霍桑开始用婉言问他,这姓董的人究竟和他有什么怨仇。他的答语仍是昨天向我说的几句老话,绝对不承认是他自己的仇人。只补充了一句姓董的叫老九,是浦口人。
霍桑虽用旁敲侧击的方法,却到底不能教他吐实。霍桑忽然采取一种冲刺的袭击。
“金先生,你和姓董的是不是在军队里面结的怨?”
问话和反应都出我的意外!来客突然跳起来,哆开了嘴,突出了眼球,好像一个胆小的人骤然间看见了鬼魅。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他怕他的答辩还不够强调,还用两手乱摇着。
霍桑仍很镇静地说:“没有?我说错了?那末你不是在军队中服役过的吗?”
“喔——喔,没有——也没有……霍先生,你怎么有这奇怪的念头?”他还在发喘。
霍桑淡淡地笑一笑。“我看见你走路的姿态和立正的姿势,都像受过军队训练。”
金栋成点点头。“喔,那不错,我当过几年警察。霍先生,你的眼睛真凶!”
霍桑又笑一笑。“好,好,请坐下来。”
来客归座之后,室中一度沉默。我默付,霍桑的问句虽近乎虚冒,但是也并非绝无根据。
霍桑又问道:“那末这个姓何的人和你有怎样的关系?”
金栋成道:“他是我的同乡,并没有深交,这一次也是偶然碰见的。”
“我听说他曾向你借贷。这事可实在吗?”
“实在的。他只向我借些做小生意的本钱,数目并不大。”
“他什么时候向你借的?在你瞧见那姓董的仇人以前?还是以后?”
“以前。他第一次到我家里去时就开口。”
“借多少?”
“二十块钱。”
“你答应他没有?”
“我答应的,第二天便在兴发园里如数给他。”
“以后可曾再向你借过?”
“晤,是的。第二次他又开过口,那时他又寻到兴发园去。”
“这一次又借多少?”
“他要借五十块钱。我没有借给他。”
霍桑的眉毛忽而掀一掀,眼梢向我膘一膘,仿佛暗示我他已寻得了什么线索。他又问:“这一次一定是在你瞧见姓董的以后了。是不是?”
金栋成沉吟了一下,皱着眉头,答道:“晤,是的。但是—霍先生,你不要误会。少梅和这件事实在没有关系。”
“你为什么要给他辩护。”
“不是辩护。因为他实在没关系。”
“何以见得?你有凭据吗?”
金栋成立即应道:“是。因为在二十那天,姓董的打电话给我,何少梅跟我一块儿在浴堂里。他还在我的旁边。”
这确是一个重要的反证,我不禁暗暗地点头。有这一著,莫怪他深信这姓何的无关。但是霍桑似乎还不肯放弃他的见解。
他说:“虽然,这何少梅即使没有直接关系,但说不定还有居间通线的嫌疑。你可也有证据给他证明吗?”
金栋成把眼睛移瞧着我,说:“昨天我已和包先生说过,这件事决不会是别的人假冒。因为我和姓董的关系,没有任何旁的人知道。你想谁又能够托名假冒?”
“你确信没有别的人会知道你们间的事?”
“对,我确信如此。”
金栋成的斩钉截铁一般的答话使霍桑有些失望。他低垂了目光,静默了好一会。
他又道:“那末你告诉我,这何少梅现在住在那里?”
金栋成不高兴地答道:“我不知道。但这个人决没有关系,我劝你别盯住在他的身上。要是你肯帮我的忙,你得另寻方法,才能抓住那姓董的。或者你派个人在我的屋子外面也行。”
霍桑不答,紧皱着眉峰,立起身来,背负着手,缓缓地踱着。局势有些僵,可是我也没法打开。
一会,霍桑回转头来,冷淡地说:“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听它自然。我不能接受保镍的任务。以后如果有什么变化,你立即通知我们。再会。”
金栋成现着十二分懊恼的样子,悻悻地退出去。我注意他的举步的姿势果真像个军人。
霍桑作懊丧语道:“这种案子真叫人气闷极了!他既守着秘密,不信任我,我自然也无能为力。包朗,你回去罢,眼前只能搁一搁,有消息我再通知你。我准备继续进行那血刀案了。”
于是我也无精打来地回家去。先前我本抱着满腔希望,以为这件案子转瞬便可了结。现在看起来,事情已成僵局,莫说结果,连进行的路径竟也无所适从。
我到了家里,不到半个钟头,正在和我的妻子佩芹谈论这件事,忽然霍桑打电话给我。他说他先前本托警署侦探长汪银林查访那个姓何的胡子。这时有一个探伙,在妙法路鸿升客栈内访得了一个状貌相同的人。不过那人是个卖叫货的小贩,白昼往各马路去叫卖,必须上灯时才回栈房。故而霍桑约我傍晚时再去。
消息虽还空洞,但比较地还算可喜。这真像黑夜漫漫中,东方陡然漏露一线曙光;又仿佛炎热闷损的夏天,忽然听得隐隐的雷声,虽未必立即有雨,但心理上往往会有凉快的感觉。据霍桑意料,这何少梅多分和此案有关,金栋成却又尽力替他分辩。现在那人既然有了着落,谁是谁非,不难立即解决。
阴历二月里的天气,日子还短。那天又恰是欲雨不雨的阴天。寒风开始在加劲。灰褐色的云片密布在天空中,中昼时已像垂暮,到了六点钟时,天色已逐渐就限,我赶到霍桑寓里,看见他的精神似乎比早晨时焕发得多。
他先向我说:“这何少梅假使当真找到了,没有错误,那末对于这件案子上多少总可以得到些光明;最低限度,我们也可以明白金栋成和董老九究竟有什么怨仇。这样,我们才可以进一步着手调查。”
我问道:“你想何少梅会知道金董二人间的秘密?”
霍桑道:“很可能。你可觉得金栋成有一种明显的表示,不愿意我们追究那个何少梅吗?这无非就伯我们找到了何少梅之后,他的隐秘便不能保守。”
我点头以表示同意他的意见。
霍桑又说:“方才你走了以后,金栋成的妻子又来过一次。伊是来探听消息的。我乘机约伊上灯时再来,以便汪银林把那人带来以后,叫伊辨认一下,是不是何少梅本人。”
这时候街上的电灯已早明亮。霍桑的办事室中也灯光灿灼。我默念约时将到,这案子的秘幕不久也许就可以揭穿,精神上又兴奋起来。我们谈了一会,消耗了两支纸烟,便听得前门外一阵脚步声。胖胖的汪银林果真已领了一个人进来。
那人身材瘦长,穿一件玄色假花呢的旧棉袍,额上虽有胡须,却已修缮整洁。我们和汪银林经过简单的招呼,彼此坐下来。但那人仍呆立着向我们乱瞧。
霍桑婉声招呼他道:“朋友,请坐。我们请你来,没有别的意思。只要向你问几句话。你不用惊慌。你不是叫何少梅吗?”
那人点一点头,勉强在沙发的边上坐下来。他的嘴唇牵一牵,似乎要答辩,但没有声音。
霍桑道:“你尽管实说。这件事与你没关系。可是你若使说谎强辩,那未免反而坏事。现在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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