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桑探案之血手印 - 程小青-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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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客忙应道:“不是。霍先生,没有错。因为我起先也这样想,不料昨天晚上栋成害怕的那个男人果真在我家后门出现了。”
霍桑的眼光又闪一闪,身子也挺一挺直,他的精神显然也提振了些。
他问道:“怎么样?”
姓金的女人说:“那时候约模六点半钟光景,天已经黑了。栋成还没有回家。那男人悄悄地推开了我家的后门,正要走进来,忽被小弟看见——霍先生,小弟姓杨是我们家里的仆人。小弟问他是谁。那个人掉转头,马上退出去。”
“你可曾瞧见这个人?”
“没有,那时候我恰巧在楼上。”
“那末你怎么知道这个人就是戏院中瞧见的人?”
“据小弟说,他瞧得很清楚。那人身材很高,脸儿墨黑,穿一件棕色外衣,头上还戴一顶黑呢的铜盆帽。那模,
样和我在戏院里看见的差不多。”
“喔,差不多?”
“唉,不!霍先生,简直是完全一样,不会错。你想要是这个人不是来找栋成为难,怎么会不声不响地闯进人家后门里来?看见了小弟,又怎么不说话就走?后来栋成知道了,又为什么吓得不成样子?”
霍桑点点头表示接受,说:“你丈夫吓得怎么样?”
“他听得小弟把那回事说明之后,他的脸儿顿时发白。接着,他就摸出一支手枪,一个人装腔作势,在客堂里乱跑,竟像发疯的样子。我被他吓得一夜没有睡。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也许也要发疯:”伊顿一顿,又说:“霍先生,这件事你总得发些慈悲,救救他的命。我们女人嫁夫从夫,只能靠丈夫活命‘况且我们结婚还没多久,万一栋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个人又怎样过活?”伊取出一块手巾来,掩住了伊的眼睛,嘴里有些唏嘘声,似乎很悲伤。
故事已描绘出—个动人的轮廓,女客的谈话也流利得多。霍桑已被引起了些兴味,改变了先前的冷漠态度。
他说:“这样看,这里面似乎真有一个人要和你丈夫为难。你现在要我做什么事?”
少妇答道:“最好请你查明那个人是个什么样人,究竟为了什么事要跟栋成为难。要是有方法,把他们的怨恨排解一下,免得惹出祸殃来。”
霍桑皱眉道:“但是你的丈夫既然守着秘密,连你都不肯告诉,别的人又怎样着手?”
姓金的抬起些头,又作哀求声道:“霍先生,这就要请你们想个方法,先叫他把真情说出来。不过他既然瞒我,要是知道了我到这里来请求你们,一定要怪我,所以你们决不可提起我。他的脾气很坏,在这当儿我更怕他。”
霍桑想一想,点点头。“这一层你尽管放心。现在我要问几句话。你丈夫在上海有没有交往的朋友?”
少妇摇摇头。“没有。我已经说过,我们到上海还只六七个礼拜。”伊顿一顿,用手指卷一卷那件宽大的宁绸皮袄的角,似乎在追忆:“唉,霍先生,我记起来了。有的——有一个人。”
“晤?”
“这个人到我们家里来过两次,不过坐一坐便去,栋成也没有留饭,好像彼此并没有深交。”
我不禁高兴地接嘴道:“好!这就是一个探听真情的线索。”
霍桑仍宁静地问道:“你可知道这人住在哪里?”
妇人说:“我不知道。但是我想他仿佛是栋成的同乡,因为我听得他们谈话都是天津口音。”
“你也不知道这个人的姓名?”
“不知道。我看见那人的身材瘦长,年纪约摸四十光景。他的下巴上胡须很浓,像好久没有修饰,衣服也不大洁净。别的我都不知道了。”
这几句话又未免使霍桑失望。他抱着右膝,低头沉吟了一下,继续问那妇人。
他说:“那个来客几时到你们家里去的?这个你总记得罢?”
伊低头想一想,答道:“我想想看,今天是二月二十三。晤,他第一次来,离开今天已经有十天,因为我记得那是在我们往戏院里去的前三天。隔了几天,他又来过一次。第一次我在客堂里看见他,第二次我没有下楼。那人逗留的时间更短,一转眼便走。”
“他们谈些什么?你可也听得?”
“不。第一次我闯进客堂去,只听得客人说‘他在南京。’那时栋成看见我,好像很惊慌,忙挥挥手叫我走开。我只得退出来。”
经过一度短短的静默,霍桑又提出另一个问题。
“还有一句话。你丈夫在这里既然没有职业,又没朋友,他天天干些什么?”
“他每天早晨起身很迟,饭后总得到浴堂里去,直到上灯时才回家。吃过晚饭,他不是逛什么世界,便是往戏院里去,在家的时间很少。不过从一个礼拜之前起始,晚上他不出去了。”
“他看戏和逛游戏场的时候,你是否总跟他一块儿去的?”
“不是。他独个儿玩的时候多,我难得跟他出去。”
“那末他此刻在哪里?”
“大概还在浴堂里。他不到天黑,不回家,天天如此。”
霍桑放了右膝,站起来。他向妇人间明了那浴堂是在新闸路口的兴发园,又查知他们的寓所是在新生路一百四十一号。
他又向伊说:“金夫人,现在你放心回去。少停等你的丈夫回家以后,我们会到你们寓里去会见他,设法查问这回事的详情。我知道,我们决不会说是你来报告的。你放心。”
妇人也立起来,仍带着颤动的声调,问道:“霍先生,你想栋成到底会有危险不会?”
霍桑缓缓地说:“据我预料,你丈夫即使当真有一个仇人,那人也许只想恫吓一下,不一定就有谋害之心,你丈夫也不致就有性命的危险。你此刻尽管不用过度担忧。”
那妇人整一整伊身上的那条镶珠边的黑裙,向我们俩鞠一个躬。伊的脸上表现出感激的神气。
伊说:“多谢,多谢;我但愿如此。万一这里面真有什么危险,总要请霍先生救他一救才好。”
我和霍桑都答应着。我又向伊安慰了几句,才送伊出门。回进办事室时,我看见霍桑正开了一扇窗户,在窗口吐吸新鲜空气。
他回头问我道:“包朗,你此刻不是闲着吗?这件血刀案我正打算专心进行,不愿意给别的事打断。这件金栋成的事,你能不能代替我走一趟?”
我答道:“也好。你想这回事的内幕怎么样?”
他淡淡地说:“我看不会怎样严重。并且是虚是实,还说不定。也许会出于误会。”
“那末你想我应当怎样着手?”
“第一步,你先去见他一见,找个理由,设法探明他是否真有一个仇人,因为我在这一节上还有些疑惑。假使是实在的,你再问他和那个人究竟有怎么样的纠葛。假使他守秘不说,你尽管回来,我们可以从别方面进行。据我料想,这决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案子,你放胆进行好了。”
三、他来了!
那天晚上七点钟时,我独个儿动身向新生路去。天色早已昏黑,路上的电灯已完全通明。我的车子从沙渡路向西转弯,就进入新生路。路上行人稀少,冷风扑面,有些不寒而栗。我把外衣的钮子扣紧了两个。
这件案子,在霍桑眼中,显然认为无足重轻:但是我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去应付,却也并不容易。因为我去见金栋成,迹近“毛遂自荐”。我应得用什么方法,才能使他吐实,确是一个小小的难题。我既然不能说明受了他的妻子的委托,他如果因陌生而拒绝不纳,我又将怎样对付他?霍桑虽叫我找个理由,可是这理由也不容易找。
反复考虑的结果,我定意进去时先冒他一冒,说这两天有人看见一个人在门外徘徊往来,形迹非常可疑。因此特地向他探问一下,他是否觉察到了这个人,并且他与那人有没有关系。如果那女人的故事不虚,这问句一定能打动他的心,至少他的神气也隐瞒不住。那时候我再临机应变,他势必不能再拒绝我。
车子到了新生路中段,我便下车,找寻一百四十一号门牌。那是一条新辟的马路,地点非常冷落。马路两旁屋于稀少,除了偶然有几宅孤立无邻的住宅以外,还有许多空地。我寻到了那个号数,那是一宅新造的西式屋子,二连共有三幢二层楼屋,四周围着一垛通联的青色砖墙,内部却每一幢另有分隔。那金栋成的住宅,在靠边转角的一家,侧面恰临胶州路。
我先向屋子里瞧瞧,窗口里有灯光透露,楼窗上也灯光,显见那夫妻俩都已回家。但是我走到门口听听,上楼下都是静悄悄地没有声响。我在那绿色新漆的铅皮铁门上轻轻地敲了两下,没有声音;我又叩得重一些,仍旧没有应声。我细瞧门上,又不见有什么电铃,不免暗暗地纳闷。
路上没有行人。风似乎加了些劲。我再听听,屋子里面依旧是寂静无声,我更瞧瞧隔壁居中的一幢屋子,更是上下墨黑。
我踌躇了一会,脑中忽而发生一种奇想。这会不会是一个圈套,要把我引入壳中?我的手自然而然地伸进外衣去,竟没有带防身的手枪。当然,我是去访霍桑闲谈的,原不料有这一回意外的任务。我想到好几年来,我们经手破获的案子很多,那些失败漏网而衔怨我们的人,像棍巨憨之流,当然不在少数。所以我这个怀疑,在实是可能有的。但是我此刻既然来到这里,可能因着我凭空的疑惧,便退缩回去?况且我生平经历的危险已经不少,这一次如果退缩不前,岂不要叫人笑我?
蓬蓬蓬!……
我又第三次叩门。结果仍没有人答应。我不再等待,手旋那门钮,竟应手而开。门里面有一方空地,种着两棵棕树。那空地沿着围墙,直通屋后。左侧里有一条水泥通道,直接那前门口的水泥阶级。这屋子是新建的,故而内部的布置不很完备。我定一定神,放开脚步,一直走到子门前。我站住了,伸手在那花玻璃上弹指作声,可是依旧没有人来开门。
奇怪!怎么一回事?因为我看见那右边通接阳台的窗电灯明明亮着。难道里面果真没有人?这时我本能地起了“逃犯”案中的骇人经历,我的心房不由不乱跳起来!
我从前门的花玻璃中内窥,看见近门有一盏电灯,光很弱,隐隐还瞧得见里面的楼梯:我不再停留了,因为留下去,会自起狐疑,挫弱我的勇气。我照样将门钮一下,门也不曾下锁。我踏进了门,咳一声嗽;没有声音。我故意放重脚步,踏进一步;还是杏无声息。我举拳直叩那右侧里客室的门,却到底不见有人答应!
惊异吗?自然。这屋子里在玩什么把戏?我果真是被玩弄的对象吗?
我又伸手去旋那客室的门钮,竟不能开动。室门既然是锁着,里面谅必没有人,但是电灯又为什么亮着?
滴答!
我猛听得锁孔中的响动声。客室门突然地开了!一个长大汉子赫然呈现在我的眼前。他一手拉着门钮,一手执一把手枪,枪口对准着我。
唉!我料想得不错,我当真已投进了圈套!怎么办?
我手无寸铁,抵抗自然谈不到;其实即使我衣袋中有枪,这时也来不及拿出来!
还好!幸亏我经历的事情不算少,虽临危难,还不曾丧失我的镇静的定力。门里面的电灯照见我的对方恶狠狠地挺立着。我抱着无抵抗主义,既不退缩,也不举手,但很宁静地站着,瞧着那大汉高声说话。
“喂,什么意思?”
那人有一双凶狞的眼睛,方脸,阔嘴,大蒜鼻,下颌特别突出,身体高出我一寸光景,肩膊也比我阔得多。如果我和他徒手相得,胜负还保不定,何况他的手里还有枪。六是他在我身上打量了一下,似乎微微一震。他不但没有开枪的倾向,他的执枪的一只手竟也放低了一些。
他期期地问道:“你——你是谁?”
他的呼吸急促,眉峰蹙紧,脸上又像抱歉,又像局促不安,似乎这回事出于误会,并不像我先前所料的要诱我入壳。
我婉声答道:“我叫包朗,是私家侦探霍桑的朋友。”
我把霍桑的牌子据一据,果然产生效果。那人的态度顿时改变了。他一边急急地把手枪塞到他穿的一件玄色呢西装外衣的袋中去,一边将门拉开些。里面像是一间客室,
他忽然向我拱拱手,说:“唉!对不起!对不起!我弄错了人:……先生,……喂,包先生,请进来。我正打算要请教,再巧没有!包先生,你说的霍桑先生可是住在爱文路的?”
我随便点一点头,心中暗付,我的先前的想法未免神经过敏。这个人自己也有意请教霍桑,这又出我的意料。
那末我即使说明他的妻子曾到霍桑那边去请求,谅他也不致怪伊,这样,谈起来自然更容易合拍;我不必再怕他守秘密了。
我进了客室,缓缓走到一只西式的靠背面前,眼光在这光亮的客室中瞥一瞥,仿佛踏进了一个小小的家具陈列所。室中有许多器物、方桌、长台、琴几、圆台、沙发、靠背,中西杂列,并且有新有旧,实在太不相称。我又瞧那人身上穿一件墨绿色的白羔皮袍,外面罩一件玄色外衣,短了四五寸光景;脚上穿的一只挖花的本国式呢鞋,却是那时候上海员流行的。一